读《资治通鉴》笔记之一百八十四
如何巩固政权，徐乐、主父偃等人用历史经验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汉武帝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巩固了汉王朝政权。《资治通鉴》卷十八记载了这些建议，原文如下：
徐乐上书曰：“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
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涉无千乘之尊、疆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乡曲之誉，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硃、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
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竟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
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一留意而深察也。
间者，关东五谷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
书奏，天子召见三人，谓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皆拜为郎中。
主父偃尤亲幸，一岁中凡四迁，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或谓偃曰：“太横矣！”偃曰：“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二年
冬，赐淮南王几杖，毋朝。
主父偃说上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馀虽骨肉，无尺地之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上从之。春，正月，诏曰：“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于是籓国始分，而子毕侯矣。
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馀人。遣卫青、李息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馀万，走白羊、楼烦王，遂取河南地。诏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张次公皆有功，封建为平陵侯，次公为岸头侯。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上下公卿议，皆言不便。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使苏建兴十馀万人筑朔方城，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这段话的意思是，徐乐上书说：“我听说天下的隐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古今都是如此。”
接着，他解释了“土崩”和“瓦解”的含义。什么是土崩？秦朝末年就是典型。陈涉没有诸侯的尊贵地位、没有寸土封地，既非王公贵族后裔，也没有乡里称誉，更没有孔、曾、墨子的才德，陶朱、猗顿的财富。但他从穷街陋巷崛起，举起简陋兵器，袒臂大呼，天下百姓纷纷响应。为何会这样？因为百姓困苦而君主不体恤，下层怨恨而上层不知晓，风俗败坏而政治不修。这三点，就是陈涉成就其事的凭借，这就叫“土崩”。所以说天下隐患在于土崩。
什么是瓦解？吴、楚、齐、赵等七国之乱就是例子。七国君主都称万乘之君，拥有数十万军队，声威足以震慑国内，财富足以奖赏军民。但他们无法向西攻占一尺土地，反而在中原被擒杀，为何？并非他们的权势比平民还轻、兵力比陈涉还弱，而是因为当时先帝的德政未衰，百姓安于本土风俗，所以诸侯缺乏外部援助，这就叫“瓦解”。所以说天下隐患不在于瓦解。
这两种情况，是安危的关键，贤明君主必须留意深察。
近来关东五谷多次歉收，年景未恢复，百姓多穷困，加上边境战事，按常理推断，百姓已有不安定的迹象。不安定就容易骚动，这就是“土崩”的趋势。因此，贤主需洞察万物根源，明了安危关键，在朝廷修治政事，消除未成形的隐患，关键是要让天下无“土崩”之势。
奏书呈上后，汉武帝召见徐乐等三人，说：“你们此前在哪里？为何相见如此之晚！”于是任命他们为郎中。
主父偃尤其受宠，一年内四次升迁，官至中大夫。大臣畏惧他的言论，贿赂累计千金。有人劝他：“太蛮横了！”他说：“我活着若不能享受五鼎烹煮的奢华饮食，死时就甘愿受五鼎烹煮之刑！”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二年
冬季，汉武帝赐淮南王刘安几案手杖，允许不必上朝。
主父偃劝武帝说：“古时诸侯封地不超过百里，强弱容易控制。如今诸侯有的连城数十座，占地千里，宽松时骄奢淫乱，紧迫时就凭借强大联合对抗朝廷。依法削地会引发叛乱，此前晁错就是例子。如今诸侯子弟多至十几人，只有嫡长子继位，其余虽为骨肉却无封地，这不利于宣扬仁孝之道。希望陛下让诸侯推恩分封子弟，划地为侯。这样人人都喜得所愿，陛下以仁德施恩，实则分割封国，无需削地就能逐渐削弱诸侯。”武帝采纳。春季正月，下诏：“诸侯王若想推私恩分封子弟采邑，可各自上报，朕将定其封号。”从此藩国开始分割，诸侯子弟都得以封侯。
匈奴入侵上谷、渔阳，杀掠官民千余人。汉武帝派卫青、李息从云中向西至陇西，在黄河以南攻击匈奴楼烦王、白羊王，斩获数千人，俘获牛羊百万余头，赶走二王，夺取河南地。下诏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的校尉苏建、张次公皆有功，封苏建为平陵侯，张次公为岸头侯。主父偃进言：“河南地肥沃富饶，外有黄河天险，蒙恬曾在此筑城驱逐匈奴，内可减少运输漕粮的劳役，这是扩大中原、消灭匈奴的根本。”武帝让公卿商议，众人都说不便。武帝最终采用偃计，设立朔方郡，派苏建率十多万人修筑朔方城，修缮秦时蒙恬所建要塞，以黄河为屏障。运输漕粮路程遥远，山东地区都受其劳，耗费数十百亿钱，府库空虚；汉朝也放弃上谷郡偏僻的造阳地给匈奴。
徐乐给汉武帝上书，讲了治理国家的一些道理，强调民心为治国之本。根据历史经验，“土崩”强调民心向背的决定性，百姓困苦、政治腐败会引发颠覆性危机，如秦末陈胜吴广起义，造成秦朝迅速崩溃；“瓦解”指统治基础未动摇时，地方叛乱易被平定，如七国之乱。警示统治者需重视民生、修明政治，避免“土崩”之势。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以温和手段分割诸侯势力，避免激化矛盾，体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政治智慧，通过制度设计实现中央集权。徐乐主张“销未形之患”，强调在隐患萌芽时及时治理，而非等问题爆发后被动应对，凸显预防胜于补救的管理思想。汉武帝采纳主父偃建议设朔方郡，虽耗费巨大但奠定对匈战略优势，说明治国需权衡长远利益与短期代价，敢于突破常规阻力。汉武帝重用主父偃等寒士，打破贵族垄断，但主父偃“横暴”最终招祸，反映集权体制下权臣与皇权的微妙关系，及过度依赖个人权势的风险。
二〇二五年六月六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