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时期,一些有见识的人经常向汉武帝提出施政的建议,他们以古论今,将历史上执政者的成败经验讲给汉武帝,劝导汉武帝赏罚分明,从而巩固了汉朝的政权。这些经验对于我们今天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资治通鉴》卷十八记载了公孙弘等人的一些言论,不乏真知灼见。原文如下:

  菑川人公孙弘对策曰:“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则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

  “臣闻之: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硃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

  时对者百馀人,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对为第一,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

  齐人辕固,年九十馀,亦以贤良征。公孙弘仄目而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诸儒多疾毁固者,固遂以老罢归。是时,巴、蜀四郡凿山通西南夷道,千馀里戍转相饷。数岁,道不通,士罢饿、离暑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费以巨万计而无功。上患之,诏使公孙弘视焉。还奏事,盛毁西南夷无所用,上不听。弘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于是上察其行慎厚,辩论有馀,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大说之,一岁中迁至左内史。弘奏事,有不可,不廷辨。常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天子常说,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弘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汲黯廷诘弘曰:“齐人多诈而无情实。始与臣等建此议,今皆倍之,不忠!”上问弘。弘谢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菑川人公孙弘在对策中说:“我听说上古尧舜之时,不重爵赏而百姓自会劝善,不用严刑而百姓不犯法,因为君主以身作则公正治国,百姓自然信服;到了末世,虽重爵厚赏百姓却不积极,严刑峻法却奸邪不止,因为君主自身不正,对百姓缺乏诚信。厚赏重刑不足以劝善禁恶,关键在于‘诚信’。所以,按才能授官则职事井然,摒弃空话则政务通达,不造无用器物则赋税减轻,不夺农时则百姓富裕,进用有德者则朝廷尊荣,提拔有功者则群臣奋进,刑罚与罪行相符则奸邪止息,赏赐与贤能相称则臣下勤勉。这八点,是治国的根本。百姓各安其业则不争斗,治理得当则不抱怨,有礼仪则不暴戾,君主爱护则亲近朝廷,这是统御天下的关键。礼义让百姓顺服,赏罚顺应礼义,百姓就不会触犯禁令。

  “我还听说,气质相同则互相依从,声音相近则相互应和。君主在上修德,百姓在下和合,于是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和谐相应。如此则阴阳调和、风调雨顺、甘露普降、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嘉禾、硃草生长,山林不秃、湖泽不干,这是和谐的极致。”

  当时参与对策的有百余人,太常寺初评公孙弘位列下等。但汉武帝看了对策后,提拔他为第一,任命为博士,在金马门待诏。

  齐人辕固已九十多岁,也以贤良被征召。公孙弘对辕固侧目而视(敬畏或忌妒),辕固说:“公孙先生,务必以正学发言,不要歪曲学术迎合世俗。”许多儒生诋毁辕固,他最终以年老罢归。此时,巴、蜀四郡正凿山开通西南夷道路,千里征途靠戍卒转运粮饷。数年不通,士卒疲惫饥饿、因暑湿而死的众多;西南夷又多次反叛,发兵征讨,耗费巨万却无功。汉武帝担忧,派公孙弘视察。他回朝后极力诋毁西南夷事务无用,武帝不听。公孙弘每次朝会,只陈述梗概,让君主自行抉择,从不当面争执。武帝察觉他行事谨慎宽厚,善辩且熟悉文法吏事,又能用儒术修饰,十分欣赏,一年内升任左内史。公孙弘奏事若有不合意处,不在朝堂辩论,常与汲黯请求单独奏对,由汲黯先开口,自己随后附和,武帝往往高兴,所言多被采纳,因此日益亲贵。他曾与公卿约定奏议,到武帝面前却违背约定顺从旨意。汲黯当庭指责:“齐人多狡诈无诚信!起初与我们合议,如今全违背,不忠!”武帝问公孙弘,他谢罪说:“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不了解的认为我不忠。”武帝认可他的话。左右宠臣诋毁公孙弘,武帝反而更厚待他。

  汉武帝重用人才,他对于公孙弘提出的建议十分重视,采纳了他的合理主张。公孙弘治国核心在“诚信与德治”,他强调君主以身作则、以信治民比单纯依赖赏罚更重要,体现儒家“为政以德”的思想。在用人方面,公孙弘主张“因能任官”“去无用之言”等,强调精简政务、量才授职,避免形式主义。公孙弘通过“心和→气和→天地和”的逻辑,将个人修养、政治和谐与自然秩序关联,体现“天人合一”的治国愿景。公孙弘存在权术与处世的两面性,他虽以儒术标榜,却善用策略迎合君主(如“不肯面折廷争”“倍约顺旨”),反映汉代儒法结合的政治现实,以及官僚生存的复杂性。

  另外一位老者辕固“正学直言”与公孙弘“曲学阿世”的对比,揭示理想主义与现实政治的矛盾,以及儒家内部对“忠”的不同诠释。这里再次强调赏罚需以礼义为准则,否则徒增乱象,凸显制度合理性的重要性。


  二〇二五年六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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