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记忆 传统味道
在南京，得到一套徐州大张烙馍村的传统特色小吃“烙馍卷馓子”。焦黄细匀的馓子收纳在塑料盒里；村里大酱、老家盐豆、玫瑰咸菜、手工芝麻盐，安安静静的待在四个玻璃瓶中，包裹烙馍的纸袋也朴实而清爽。外包装盒子上“徐州记忆 传统味道”八个字，特别醒目。不用品尝，那熟悉味道、亲切的场景即扑面而来，我似乎看见乡下村里家家户户的乡亲，用他们最淳朴的浪漫，辛勤制作着属于自己特色的美食。
现在虽然物流方便，各地特色吃已走遍全国，然而到南京居住以后，能吃到地道的触动乡思的徐州特色小吃，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儿，所以我迫不及待的取出一张烙馍，像饭店那样切成四个扇形，加热后放到餐桌上。
然后，在盘子里平铺一张扇形，涂抹“村里大酱”撒开“手工芝麻盐”挑几根“玫瑰咸菜”拣几颗“老家盐豆”。外孙女坐一旁看着我的动作，我以为她想吃，赶快细细卷好给她，她指着酱们豆们问，外婆，这是啥，好臭又黑，我不吃！跟她说好吃，她还是推开摇头“不吃不吃”。又赶快给女儿，她说，我不吃这种到处洒又臭又咸的东西，你自己吃吧！不想让女婿尴尬，就没再推让，急切切的把那卷成筒状的饼送入自己口中，期待那“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滋味，咦，有“饴”无“酥”！那应有的咔嗞咔嗞声没有出现，酥呢？翻看卷饼，想赶快给孙女居然忘了放馓子！
第二张卷饼赶快让馓子融入，香香酥酥脆脆微甜的味道，挑逗舌尖溢满口腔调动味蕾，太香了！再给孩子们再次自找难看。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怎么不吃呢？我絮叨着。
那酥脆入口酥软咀嚼酥香混搭的味道，很难分辨哪个是大酱哪个是玫瑰咸菜哪个是芝麻盐，可别具形状的盐豆却很好分辨。它弹弹韧韧，是一种比Q弹更筋的弹、更香的韧，这弹和韧与馓子的酥形成强烈的碰撞，被混淆在千般滋味中。它调皮的在腔内翻腾、滑动，和舌头、牙齿捉迷藏。当舌头触及它牙齿没跟进，它就刺溜一下滑到你捕捉不到的地方，让你的舌尖飞转翻找。这圆圆的小东西，非得在舌尖和牙齿共同掣肘下，它才能乖乖就范，让你赏味品咂到它的与众不同，否则它滑滑溜溜的不知去向，让你逮不着它。给孩子说这有趣的感觉，她嗤之以鼻。
我不喜欢盐豆。以前，家里面只要一出现这种小食品，我总是躲得远远的，它常被我冷落，甚至在不被人知的情况下偷偷扔掉。没想到，这次异地他乡得来的“烙馍卷馓子”，却带给我这样新奇的体验。是精致的包装吸引我还是长时间没吃过这家乡小吃？是曾经的不爱挑起的好奇还是他乡故味唤起的乡情？不得而知。隔着玻璃瓶，我仔细打量着这曾经被我嫌弃的“老家盐豆”：大小不一的豆身，却个个浑圆饱满。褐色油亮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红红的细碎辣椒，凝固了它的弹性，封闭了它的味道，美化了它的身姿。个别豆身有些微皱褶，显出老态，却蕴含着更浓最醇最真的味道。
第二天再吃，也不和孩子们交流啦。我把裹卷过程细化了：第一层抹上村里大酱发挥粘黏作用，把手工芝麻盐涂在大酱上，挑三两根玫瑰咸菜平铺在芝麻盐上，这时，烙馍“香、饴、鲜咸”在村里大酱作用下已经三味一体。第四层放支楞啪嚓的馓子使烙馍凸凹有致，七八颗老家盐豆点缀在馓子空隙处。轻卷慢拿细细捏，咔咔咔，馓子酥在卷包里。一卷入口，咔嚓咔嚓咔嚓！尽情享受徐州传统特色小吃的香甜酥脆。注意别忘了，舌卷牙磨、细嚼慢品的和盐豆调笑玩耍，老家盐豆的跳滑、牙寻舌找的乐趣，给你带来很奇特很快乐的感受。
以前，对盐豆臭又怪的味道、黑乎乎的外形很反感，也因此对怪味道的食物都心存厌恶，现在看来再怪异的的食物，只要能入口就有它美好之处，是我草率局限了。自然界、生活中只要存在的事物都有它自我价值，都有它标新立异的独特。常言道“耳边常有鸟语，心中会有花香，眼里便有阳光”，用欢快平和的心态来品尝美味、与自然相处、享受生活，你会和很多惊喜不期而遇。
细细品尝这“烙馍卷馓子”，方回味出它的地道：烙馍的筋道比盐豆的弹韧更有嚼头，再被膨化的馓子撩拨，混着咸菜、大酱、芝麻盐，那力量让筋、弹、酥、香、鲜达到完美融合，沉醉其中。此时，故乡味道便在心中弥散开来。
我祖籍邳州，是个盛产盐豆地方，每年寒冬腊月整个村庄都弥漫着臭气充溢的豆香。盐豆制作不是那么容易，温度、湿度、光照、时间、配料都很有讲究。记得我大姑是高手，她捂的盐豆早早就有人上门预订，每年春节前都抢空见缸底；二姑就不行，虽然学习好但也因做不好盐豆被人家笑话。可能我小时候吃的盐豆是二姑做的，否则，长大后怎么那么反感盐豆呢？
姑妈们要在众多黄豆里面经过反复挑选，留下那些饱满而富有光泽的大豆，把它们放到锅里用大火煮熟捞出，稍微晾晾，倒进腌盐豆用的大缸里，拌以适量的盐、辣椒粉和花椒面，再把缸盖子盖的严丝合缝，捂上十天半月让豆子慢慢发酵。待到满缸豆子捂成黑褐色、闻着发臭且有霉醭和黏丝，便可全部倒出摊开铺平在大大的笸箩里或席子上，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让豆们尽情地享受“日光浴”。此时，我似乎看到盐豆们躺在暖意融融躺笸箩里红褐色滚圆的身体。晾干晒透后，一一收进更小的器皿，等着订购上门取货，卖不完的留着来年度荒。
那时候制作盐豆是为了度过第二年缺菜的春荒。现在，这微微发臭黑黑的小东西佐以清淡的食材，以咸辣奇特的混合口味，已经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作为一道美食以飨食客。比如一些酒店菜单上赫然印着“盐豆炒鸡蛋、盐豆炖豆腐”等等。
忍不住再把这吃“烙馍卷馓子”的体会讲给孩子听，这次竟然勾起她的回忆。她说她小时候经常趴在我们三楼阳台往下看，看我和孟老师、杨老师一起，在孟老师一楼的小院子里烙烙馍。我们把鏊子放在锅炝子上，用平时捡来的树枝、废掉的桌凳腿烧火。她说，那时你们经常擀烙馍。我看着你把一个很小的面团放在面案上，用一支两头尖细，中间稍粗的擀面杖先从圈中心擀起，稍大后就上下翻飞，跳跃。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张薄如蝉翼、大如银盘的圆面片。你把擀好的面片放在鏊子上，杨老师用竹劈子挑起来，在中间凸起的铁螯子上翻过来再翻过去，眼疾手快不停地翻，左叠右折一张烙馍就做好了。
她这么说，我想起年轻时不仅和同事一起做过烙馍，还能做很多面食，擀翻烙馍、擀面条、煎面糊饼、兑窝子揣各种粮食、推磨磨玉米浆、磨麦糊糊烙煎饼。一条龙包饺子，拿手好技是擀饺皮，曾创造过一人同时供应七人包饺子的擀皮速度。现在，生活一切都简单而快节奏，我的拿手技艺也荒废掉了。
烙馍和盐豆、馓子都是徐州传统小吃，都有着久远的历史。古有“江上征人去，烙馍作为别”诗句。表达士兵们在众多食物中带烙馍到前线，说明烙馍不仅便宜而且简捷实惠方便食用，也是一种坚固耐收藏的食物。盐豆是最早的豆酱，据说发源于“楚汉相争”时期，在粮食紧缺的古战场，将士们将黄豆煮好拌上盐当菜吃。一次刚煮好盐豆没来及吃就参战，只好把盐豆放进蒲包，结果豆子捂出一股怪味又不舍得扔掉，就吃了。可吃了以后有人拉肚子，军医就在豆子里加生姜和大料，这样盐豆更好吃了，于是慢慢的形成今天的盐豆。馓子出现的也比较早，宋代苏轼曾这样形容馓子、赞美做馓子的人“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现在年轻人对这种传统风味小吃，已经愈来愈疏远和淡漠，烙馍、盐豆、馓子等食物只蜷缩在市场的一角，而且滋味也大不如前了。虽然现在一些酒店依然可见其身影，但已失去原有的味道，更是价值不菲的立身于各种花哨的色彩之中。传统的东西应该锦上添花，但却不该急功近利，太过于功利就会失去它原有的意义和作用。应该取其精华发扬光大，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大张烙馍村”带给我的不仅是家乡的味道，也体现他们不忘初心，坚守本真，承担起传承传统小吃的使命，着实值得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