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县城很小,小得似乎只容得下叫卖粽子的声音。这种声音,穿过了四季,一直回荡在县城的每一条街巷,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粽香。
一辆自行车,后座放一个竹子编的篮子,篮子里盛满了粽子。粽子是自家包的,种类很多。有荆柴棕,色泽金黄,放个十天半月也不会馊;有肉粽,里面包裹新鲜肉、火腿肉,或者腊肉;有豆子粽,可以是红豆、黑豆等。她走街串巷,一路吆喝:“卖粽子啊,横龙粽子,好吃的粽子。”吆喝声犹如拉长的声调,颇有韵味,恰如乐音中的长调。据说,她靠卖粽子,竟然在家里建了一座小洋楼呢。一辆足踏三轮车,后面放个箱子,方方正正的,里面装满了各种粽子,有豆类的,有肉类的,也有纯糯米粽子。她包裹的粽子与横龙粽子差不多,但也有些许不同,她的粽子,枕头模样,长长方方的,不像圆锥形的横龙粽子。她的吆喝声也有特色,“粽子,浙江粽子。”很直接,很短促,就像急促的雨点。
如今,早已是粽子自由的时代。街市上卖粽子的,也远不止以上两家,可以说,想吃个粽子,随时随地都可以,无需等到端午节。因此,粽子对人们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而我还是怀念家乡的粽子,因为在那粽子里,有泸水河的味道,更有我母亲的味道。
在记忆深处,端午节的前几天,母亲都会裹粽子。一方面,是为了送端阳礼,端阳送“五子”(粽子、扇子鸡子、蒜子、包子),而粽子是必须的;另一方面,也是给孩子们解馋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吃粽子自然是奢望。裹粽子前,母亲总要去几十里地的水牛冲摘粽叶。粽叶长在山谷中,叶阔而翠绿,散发着自然的清香。粽叶摘回来后,要放在水里浸泡,水是井水,冰冰凉凉的,清甜的气息。裹粽子还得用粽树的叶条来扎,这种粽叶条与粽叶不同,粽叶也叫箬竹叶,它一般生长在向阳山坡、路边或林下,喜阴湿,但又需一定的阳光。而粽树的叶子,外形像蒲扇,可以撕开成条状,韧性极好,用来扎粽子,既环保,又结实。裹粽子的时候,母亲总是搬来一张矮凳子,拿来一摞粽叶,再端来一脸盆浸泡过荆柴水的糯米(荆柴水的熬制很有讲究,首先要将砍来的荆柴晒干,再连枝叶一起熬煮,最后过滤掉残渣,剩下的就是荆柴水了),然后将粽树的叶条绑在厅堂八仙桌的脚上,接着开始裹粽子。圆锥形的粽子,裹好后,放在柴火灶上的铁锅里,倒满水,架好火,煮粽子。粽子煮好后,就用竹竿挂起来,一竹竿的粽子,宛如一串珍珠,很是诱人。母亲裹的粽子,个头不大,金黄色,糯糯的,很有嚼劲,带着荆柴淡淡的清香。
那时候,在我看来,这就是人间至味。可惜母亲今年立夏前一日病逝了,我再也吃不上她老人家裹的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