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风裹着肉夹馍的焦香,把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吹得晃了晃。我蹲在早点摊前咬开豆浆封口,看晨光像摊开的调色板,慢慢铺满西安咸阳的街巷。
七点零五分,穿荧光绿校服的男孩们踩着碎步跑过斑马线,书包带在肩头颠出规律的弧度。骑二八杠自行车的爷爷弓着背,铝饭盒撞在车把上,发出咣当的响,盒里装着孙女的胡辣汤,车铃“叮铃”响时,惊飞了趴在电线上的麻雀。送孩子的母亲们把电动车骑成流动的花车,后座的姑娘正对着手机补口红,后视镜里映出晨光中飘动的刘海,和车筐里歪倒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加油鸭”,杯口还沾着昨晚泡的藕粉残渣。
最显眼的是穿AJ鞋的少年,白袜子踩在电动车踏板上,裤脚卷得老高,脚踝的闪电纹身刚结痂。他在红灯前刹住车,鞋底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却在看见执勤交警时,慌忙把裤脚往下扯了扯。旁边穿布球鞋的女孩推着自行车等绿灯,书包侧袋插着半根玉米,玉米粒沾着点粥汤,像撒了把碎金在晨光里。
肉夹馍的油香突然被刹车声切断——穿格子衫的男孩闯红灯时,书包带勾住了我的豆浆杯。他回头时露出虎牙,咧开嘴笑出带着羊肉泡馍味儿的陕西话:“叔,对不住!”豆浆在杯里晃出涟漪,映着他身后追赶的爷爷——老人拄着拐杖,在斑马线上走得跌跌撞撞,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塞进孙子书包的石子馍,馍上的芝麻簌簌落在晨光里。
早高峰的车流开始轰鸣,穿高档运动鞋的少年们早已消失在街角,只有穿布球鞋的女孩还在慢慢骑,车筐里的玉米须沾着点粥汤,在风里飘啊飘。十字路口的电子屏绿光漫过斑马线,像给晨雾蒙了层纱,我看见送孙女的爷爷正给她整理围巾,晨光里的白发比昨天又多了几根,他把“路上慢些”四个字,说得比肉夹馍的卤香还稠,末了还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在风里展开,像只透明的蝴蝶。
街角的泡馍馆飘出热气,混着蒜香和油泼辣子味儿,呛得骑电动车的姑娘直眯眼。我把空豆浆杯扔进垃圾桶,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嘟囔:“再买双运动鞋吧,你看人家娃穿的……”女孩没说话,把书包带又紧了紧,校服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那是她考上重点高中时,父亲从工地上寄回来的奖励。母亲伸手想摸她的书包带,又怕沾了手上的油,手悬在半空,像片停在风里的树叶。
红绿灯又一次变换,穿荧光绿校服的孩子们像群归巢的鸽子,扑棱棱涌进学校大门。泡馍馆的热气裹着蒜香味漫过来,我数着地上的斑马线,每道白痕都踩着不同的晨光:有AJ鞋底的灰,有布球鞋带起的土,有闯红灯时慌乱的脚印,有等绿灯时踏实的站姿,都在五月的晨风里,酿成了生活最真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