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烛光里的妈妈》那熟悉的旋律悠悠响起,一种深沉的敬意便在我心底悄然滋生。那婉转的音符,似有魔力一般,总能将我拉回往昔美好的回忆。母亲那流着疼爱之泪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眼眶一热,潸然泪下。

  时光回溯到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刚踏入高中校园,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父亲所在的煤矿招工,家中经过一番商议,决定让我辍学去上班。年逾花甲的班主任,顶着所谓“富农”之名,听闻此事后,心急如焚,不顾十里多路的奔波,匆匆赶到我家,只为劝诫母亲。他满脸恳切,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急切:“孩子还小,当下正是学习的黄金时机啊,他在班上成绩不错,脑子也聪明,这么早就出去工作,实在太可惜了。”母亲当时身为生产队长,做事果敢利落,面对老师的劝说,言辞坚决地反驳道:“老师,您的好意,我们全家都记在心里。可我儿生在农村,要是考不上大学,最后还不是得回来种田,将来谁能给他个铁饭碗呢?”母亲虽识字不多,可这一番话,质朴又实在,说得老师一时语塞,无言以对。老师见母亲态度如此坚决,只能无奈叹息,转身离去。

  第二天,母亲送我踏上前往矿区的汽车。临上车那一刻,她的嘴唇剧烈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带着明显哽咽的话语:“孩子,妈对不起你。可为了你的将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你别怪娘心狠。”我抬眼望去,母亲的眼眶早已充血般泛红,泪水在其中打着旋,顺着她那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干裂、刻满岁月沟壑的脸颊蜿蜒滑落。她的眼神中,痛惜如潮水翻涌,不舍似丝线缠绕,每一滴泪水都似在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无奈。坐在车上的我,瞧见这一幕,心中一阵酸涩,瞬间泣不成声。我急切地把头探出窗外,使劲挥动双手,满眼泪水地大喊:“妈妈,儿不怨您,您快回去吧。”那一刻,场景像极了电影里催泪的桥段,而我的内心,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无助。

  到了矿山,我便投身于下井采煤的工作。那时的我,身形瘦小,还带着一身书生气,却意外地受到工友们的照顾。记得初次下井,体力不支的我,是被一位老师傅背上井的。第一个月,领到人生第一份薪水时,满心的喜悦与感恩,我迫不及待地买了块新表,寄回家里,只为表达自己对父母的孝心。

  没过多久,晕车又水土不服的母亲,历经两天的颠簸,辗转来到矿上探望我。一下车,她便呕吐不止,可即便如此,双手依旧紧紧护着给我带的家乡美味。见到我,母亲把新表递到我手中,目光慈祥,轻声说道:“孩子,妈在农村用不上这块手表,你留着,在学习和工作的时候用得上。”在矿上的日子里,母亲每日忙忙碌碌,全然不顾身体的不适。她早早做好饭菜,等我下班回来吃,还把我宿舍里的被褥衣物全都仔细清洗了一遍。不仅如此,她还耐心地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叮嘱我要和工友们和睦相处。两个星期转瞬即逝,母亲又要匆匆赶回家去种麦子。临行前,她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面庞,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泪水迅速在其中蓄满,顺着眼角滚落,打湿了她鬓角那稀疏且斑白的发丝。她的嘴角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在舌尖打转,却又被强咽回去,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孩子,都怪妈,让你大老远跑这儿遭罪。你一定要自强自立,工作勤快些,自己照顾好自己,平时多学点文化知识,争取做个优秀的工人。”她还特意嘱咐我,别往家里汇款寄东西,让我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

  母亲的泪水,像一把火,点燃了我心中勤奋向上的激情,增添我源源不断的学习劲头。从此以后,我利用所有业余时间,自学完成了高中课程。三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华东煤干校,一路从中专读到大专,直至本科毕业。毕业后,遵从组织分配,我从事政工职务,始终坚守清贫,勤奋工作,洁身自好,淡泊名利,严于律己,乐于奉献,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塑造着勤恳务实的形象。在校学习期间,九十高龄的爷爷不幸辞世,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业,愣是没让家人告诉我,这份良苦用心,至今让我感慨万千。她还常常托人给我写信,字里行间反复叮嘱:咱们是农民、工人的孩子,千万不能忘本,一定要恪守勤劳朴实的家风,多为社会做贡献。

  现在,母亲年事已高,一头白发如霜,脸上也爬满了岁月的皱纹,可精神依旧矍铄。她在农村租了田地,每日辛勤耕作,一刻也闲不下来。每逢春节假期,只要有机会,我必定归乡探望。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每次分别时,母亲总会默默走到屋山头,我悄悄望去,只见她身子微微佝偻,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弯。她双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泪水从她那瘦骨嶙峋、布满青筋的指缝间汩汩渗出,迅速打湿了她那件洗得有些褪色、领口都已磨损的衣衫。爱人发现后,总会轻声提醒我:“妈妈哭了。”那一刻,我的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划过,疼得厉害。我满心愧疚,含泪对母亲说道:“妈,是儿不好,没能在您身边好好侍奉。”父亲在一旁劝我:“每次她都这样,心里放不下你们,舍不得你们走。快上车吧。” 我望着母亲那满是泪水的双眼,心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一家人缓缓登上北行的列车。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可她那宽广无私的母爱,如春风化雨,滋润着我的心田;她那博大的胸襟,似辽阔苍穹,包容着生活的一切艰辛。母亲的眼泪,是岁月写下的情笺,字里行间,满是对我的爱与牵挂,成为我一生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也将永远温暖着我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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