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已久,最不能忘记的是故乡的槐花。故乡是汾河岸边的一个小山村,为防水患,村周围广筑土堰,高约几米许,俗称“护村堰”。堰的两旁,植有槐树两排,在我幼时已呈参天之状。夏天在夹道中嬉戏、捉知了,堰上便成了我们的乐园。

  当然,与我联系最紧的是槐花。四月天气,乍暖还寒,堰上的槐花一夜之间悄然开放,整个村庄上空弥漫着一片槐香。原来隐于繁枝之中的淡绿色的花蕾骤然绽放,爆出雪样白的花瓣;花蕊是淡黄色的,犹如深闺中娇羞的女儿。槐花一串串倒挂下来,恰如风铃,微风过处便有清脆悦耳之音拂过心海。这时候,母亲们一声令下:“莫再贪玩了,捋几串槐花来,今天吃‘槐花谷蕾’。”“谷蕾”是山西的一种有名的面食,不登大雅,却是家常饭之一。做法是把槐花洗净,未干之际撒入少量面粉,那时没有白面,我们通常用的是高粱红面,再拌盐少许,搅匀后放入蒸笼。几把柴禾之后,屋里便是一股热气腾腾的槐香了。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都是以“槐花谷蕾”果腹。这种吃食不耐饥,吃撑一个肚子却不能挨到午时。日久生厌,就和母亲说不想吃槐花了,母亲听后,眼里忽然布满了泪水。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日子艰难,年岁却也长了,懂得了许多事理。一树的槐花竟做了村民们几年的食粮。后来的日子渐渐好转,很少吃槐花了,却也没有丝毫的回味。人们似乎忘却了槐花。高考那年,我患头痛症回乡养病,经常去堰上读书,躺在绿草之上,上有槐荫遮日,闭上眼,便有槐香沁入肌骨,顿觉身体透明,心情舒畅,病症竟不治而愈。

  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母亲也随着我们迁入了省城。汾河岸边的那个小村庄久而也忘却了,只有那素雅的、甜丝丝的槐香还时常飘拂于梦中。城市里偶尔也能见到槐树,却往往只有一株,且叶面上蒙着一层油灰,没有丝毫绿意,更不要说白花了,这时才又想起故乡堰上的槐花来。终得回乡机会,客车渐近乡村,就在我憧憬着和故乡亲朋相见时的喜悦场面时,忽然有一缕久违的槐香飘入鼻孔,而且越来越浓。我如临仙境,如闻大吕,仿佛是母亲在用双手抚慰着游子疲惫的心灵。一缕温柔从心底升起,我竟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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