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纵有一万个理由要留下

但回家的理由却只有一个

腊月二十九的凌晨

我一家三口驱车回家过年

三千里归途，一段浓雾笼罩，一段暴雨冲刷

多次，车在疲劳中颠颤，划出数个S弯

几十辆车追尾，还险些永远中断了回家的路

但急切的归心，总是超越120迈的车速

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将故乡拉近，近了，更近了……

年三十的凌晨，到达熟悉的家门

引擎熄灭时的震颤 惊起屋檐下越冬的寒雀

它们被迫早起觅食，像我去年离家时的身影

我不敢下车，彻夜未眠的母亲也许刚刚躺下

怎忍心去惊扰母亲提心吊胆的浅梦

让母亲多睡一会，再多睡一会

直到母亲出门张望

——母亲已经无数次张望

年夜饭弥漫儿时的馋味

母亲做的是我最可口的饭菜

蒸腾的雾气把腊味腌进视网膜

每道皱纹都盛着酱油色的光

饺子在盘中排列成省略号

最末那个，永远缺着馅料

团圆，是母亲最开心的年味

过年，母亲总爱用慈祥的笑脸粉饰

——孤独年前，寂寞年后

望着母亲额头上的沟壑

就像看见一段干涸河床的断层

上面明晃晃地刻录着我亲情缺位的天数

纵使我用余生来陪伴，也无法将内心的亏欠抚平

何况，正月初五

我又得残酷的离家远行

母亲拄着拐杖，佝偻着站在门前

白发如寒风中的芦苇

颤巍巍的手坚毅的抬起，与我们挥别

每次下落都压弯一缕阳光

她的身影在门框里慢慢显影

像老式相机里，正在消失的定影液

风中残烛般，母亲又将独自一人苟且到下一个春节

这短暂相聚，是母亲一年中最甜美的记忆

——是母亲熬度余生的动力

母亲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嚼

我没有勇气，多看一眼母亲送别的身影……

我没想到

   这次分别

      竟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