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川地杰人灵,曾经说是穷乡僻壤也不为过。小小农业乡不大,三十年代不仅产生千百抗联烈士,还走出一位开国将军王明贵,值得骄傲。
1983年6月8日,是我刻骨铭心的一日,县政协领导金杰、统战部长杨松山陪同一位老将军故地寻访。我这个基层党委干部有幸接待老将军王明贵。一次陪伴,两次拜访交流,知道了鲜为人知的故事,让我更加崇敬。
经济落后的乡党委会议议定,请革命老前辈拉一把。没负所望。有机会在哈军工大院对过招待所两次交谈。回顾往事,王明贵老人家很有兴致。太平川是他参加革命起步的地方。苦难的童年,十几岁金沟寻父,病倒小清河边。幸遇小脚老太太孔范氏善举,烧香念佛,浆养没死。放牛放马报答,后来替少爷服兵役。半年期满,进入格金河金矿矿警队。与冯治纲结下不解之缘,经‘文武’队、‘五·七’队,进入汤原抗日游击队。从马倌做起,到骑兵大队长,成长为师首长。又经过解放战争全过程,立下无数军功。身经百战,艰难西征,伤痕累累都有书记述、描写。
将军、司令员,作为活下来为数不多的抗联战士退休,为《党的生活》撰稿,两位文人随从,故地重游太平川。对我讲,主要目的是为了进一步丰富冯治纲同志资料。
那日,老人家一天风尘仆仆,兴致有加。在太平川乡走访了当年为建立抗联六军被服厂,计捉(调)裴成春。砸耿家商店、成衣铺战斗遗址;看望了孔范氏后人磨房;寻访了冯治纲故居,礼见荣丰(耿贵屯)村民;到老战友张合家串门,叙旧、留影。当时我建议到金家(永兴),还有故人。他打个咳声答我:“下次吧。”
我有机会汇报了太平川乡(现在和火车道南分为两乡了)如何如何贫困,怎么也得借将军点光吧。
他说:“小这(zhei),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是咱传家宝哇。想当年,省委就给咱游击队命个名,命一个队长,谁给你拨款?自筹军饷,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再说了,都退休了,他(邻居、陈雷)也退了。”他这称呼我觉得和蔼可亲,套上了近乎。
我得整点正经事,开始挖掘红色资源。走访、打听、备课。第二年春天,乡办企业的砖厂、木器厂揭不开锅了。借故因由,一周拜访两次,如愿以偿。
第一次是乡党委组织委员孙淑范(庆余屯的人)陪我,登门拜访。表达老乡见老乡情感,一筐格金河沟里司空见惯的山野菜。夫人(像文人)热情招待,我乘机讲述红色太平川,拉近了距离。在家半天,公务员安排了午餐。下午我请老人在院外招待所聊天,便饭。我发现橱窗有茅台,人家不卖给我。司令员有证,我才买到一瓶。三个人,四个菜,一瓶酒,半天、半宿,收获满满。
老爷子对我说:“你要办的事,回去打个报告。我看看,找找人。搁以前他(陈雷)没离休,就好说了。俺俩东西院,一个楼,住得近,他也到过太平川。要贫投,在早,他一句话。”
第二次,是没隔几天,副乡长荆连庆陪我。在家带点苞米茬子、大豆。(都是坐一夜火车清晨到达)老首长早晨辛勤习惯浇菜园,夫人看稿子。已经认识了我是太平川人,一回生二回熟,就攀谈起来。交流早年太平川根据地的故事,他很乐意听。司令干完手头活,洗脸,换上运动服,用罢早餐。看我写的两页稿纸报告,望望夫人,翻‘专用电话号码本’打了两个电话。
夫人指导我写明意思,变成老领导亲笔批示。我写好:“太平川乡是我战斗过的抗日根据地,乡办企业资金困难,请帮助解决。落款王明贵。”他用铅笔抄写在眉批处,然后告诉我,现在去人民银行找陶源(香坊区),他在等你。
见到陶源行长,客气地又作旁批:“请农行王祥解决。”
到道外农业银行,王祥行长对我客气地说:“回去吧,明天就办。”
果然,汤原农行行长,亲临太平川实地落实。这一笔是说明王明贵没忘记革命老区太平川。
书归正传,东北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一页。淘金工人出身的王明贵,走过十四年全过程,身经百战,开国将军。他告诉了我,几本书没能涉猎到的神奇之处,献给八十周年纪念日。
那日,我们手把茅台唠到深夜,我提起家父名讳。他表示知道,也是少年连骑兵。
我试探着说出一件有趣的事切入:“听你的嘱托,应当研究研究太平川抗联那些人。好在我们乡的十七个村、胜利乡十二个村,还有些活着的、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人。知情者,或抗联后代,或那时候的兵,或听老人讲的。有‘带帽’的也都摘了,‘四大家族’的后人知道了你来回访过,还和张合家合影。思想解放了,我便得到许多信息,和您老的传奇。”老人家很高兴,我提起一件事。他感到我知道了不少,倾吐了和作家没说明的事情。
我说:“有人告诉我你得了一匹宝马,飞渡松花江跑冰排。自己用钳子薅出嵌在小腿骨里的子弹头。还那啥——”
“谁给你讲的?”
“陈瞎子媳妇,耿丫。”
“她还活着?那麻脸陈嫂!”
“去年冬天才死,人家随养子住到了北京。回来窜门,心怀感恩之心,没忘了给耿老太太上坟,我有幸拜访。原来也在哈尔滨住过,还没资格进大院呢。她儿子出息大了……”
这事让老人家打开了话匣子:“你说的这事靠点谱,那陈瞎子是我宾服的人之一,有远见卓识。传说他炒菜招亲取耿丫,算卦、跳大神掩护。地下党员控制着保长耿子秀。但是这样人,你说能让他上《党的生活》吗?”
“他的传说光荣不荣光,可死的伟大。”我把他1945年官方乱八地(季)时,他自告奋勇,受地下党委派,深入疫情爆发点江南东城子,纾难排险,解除了佳木斯瘟疫蔓延。调查‘杀人魔窟——三岛理化研究所’而献身的事迹,对他简单说了一遍。
“那人一点也不瞎,懂预测。我知道当年领导遇事,一般就去问问他。人家可答复就答复,不答复就装聋作哑。眼皮一翻,变成了瞎子。”
六军初期四个团。王团人马刀枪是三军带过来的;戴团是游击队老班底和征兵服兵役来的,心齐;冯团是三大金矿工人和盲流子,武器好;张团除了亲戚、朋友、自卫团带过来的人,就是大量逃跑出来的劳工,人多势众藏龙卧虎。最热烈时已成千上万了,威震三江。
人熟为宝,地熟为利。‘西征’命令一传达,不免有些抵触。县委书记周云峰部就迟迟未动,还派我去富锦那边找他一遍,未果。参谋长不免画魂,拽着我,走——俺俩快马加鞭顺大坝跑,一宿回到太平川,见到陈瞎子。他说:(1)西征不是逃跑,是扩大游击区,尽可能大量的牵制日寇军事力量。(2)战略意义向大兴安岭挺进,通过兴安盟(内蒙),靠近陕北,党中央可直接领导。(3)红军北上抗日,长征二万五千里。还叫耿保长预备了一千斤小米,一千斤黄豆做给养,装成人禙的小口袋。我们明白了伟大意义,下定了决心。俺俩明白了,张传福就明白了,革命为了啥,不能局限在汤原,眼巴前的地方。要有大局观观念,得讲明白了,于是他带队择日出发。
“你得一匹宝马是真是假?”
“没有你讲的那么离奇,但那黄骠马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真洒脱,躲枪子儿、跑冰排是真的。有功能,一翾好几仗,通人气。陪伴我六七年,真听话,威风凛凛打头阵。1941年我去苏联,它也老了不愿意去,装病,留在了民间。等我回来怎么找,也没找到。准是拉车、犁地不行,吃不到我给它烀的料。不知是飞天了,还是汤锅了。说真格的,没有它,我活不到今天,也练不出来骑兵战法和身手。后来,我到四野任骑兵师长,万马奔腾,也没遇到那么好的战马。
东北军老马官,张大黑是伯乐发现、培育、调驯出来的。到我手起因算是陈瞎子,他说你识马,我识人。瞎噗嗤一顿,都信以为真。那时我在温家堡子养伤。他们都去看我,因为冯治纲的家口也在那块儿住。这事就传出去了,耿丫也是添枝加叶。”
我心想事成,但办错一件事,是后来乡办企业都黄了,叁拾万元贷款呆死了。
后来,王老将军嘱咐我,太平川抗日时期的事应该写成书,传达下去。于是我在汤原往事《小红楼记》《新民村的变迁》之后,又写了《太平川之狐》《裴成春》《夏云杰前传》。值此抗战胜利八十周年征文之际,计划将太平川走出的抗日到底的人物都纪念一篇。他的一句话,两件事。显示出与活下来别的同志不同的高风亮节点,之所以是开国将军。
……
酒后吐真言:“小这(zhei)敌人吃啥咱吃啥!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若不都愿意跟我干?干革命不能各顾个。”
有书记载抗日联军三、六、九、十一军西征出发时3010人。路途艰险,死的死,投的投,到达黑嫩地区,1938年底已不足500人。王明贵见到张寿签来信,得知所带部队已到后方。疲劳已极,粮食一粒皆无,衣不蔽体情况严重。果断地带着30多匹战马驮着给养,连衣服带粮食,连夜赶70里山路,1月3日早晨到达白皮营,与第三批西征部队会合,等于挽救了张指挥最后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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