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天,蓝得能滴出水来,像刚洗过的艾德莱斯绸,透亮得能照见人心。我常坐在红山嘴上发呆,看博格达峰的雪顶在云隙里时隐时现,就想起你说的:“这山啊,是大地的情书,雪是盖在上面的邮戳。” 你说话时带着一股子新疆丫头的飒爽,尾音里拖着戈壁滩的旷达,像达坂城的风,一下子就吹进了人心里。

       四月的乌鲁木齐,是沙枣花的天下。二道桥的巴扎刚掀开晨雾,空气里就漫开细碎的甜香。你蹲在馕坑前,鼻尖沾着面粉,正跟打馕的买买提大叔讨价还价:“哎哎,大叔,你这馕坑烤的包谷馕,攒劲得很嘛,给我留两个热乎的!” 阳光穿过葡萄架,在你辫梢上跳成金豆子,我捧着刚买的马奶子葡萄,竟忘了往嘴里送 —— 原来真有这样的姑娘,笑起来像天山融化的雪水,清亮得能照见人心里的小九九。

        你转头看见我,眼睛弯成月牙:“哎,同志,帮个忙呗?” 说着把鼓鼓囊囊的布袋往我怀里一塞,“我去巷口买份凉皮,你给盯着点馕,糊了算你的!” 不等我应声,人已像只花蝴蝶,消失在挂满艾德莱斯绸的巷子里。那年的沙枣花,就这样跟着你裙摆的香味,住进了我心里,连馕坑的烟火气,都成了往后日子里最暖的念想。

       七月的戈壁滩热得冒油,你偏要拉着我去看雅丹地貌。越野车在沙砾路上蹦跶,你摇下车窗,任风沙扑打脸庞:“你看那些石头,像不像老祖宗刻在大地上的诗?” 说话间忽然停下车,赤着脚踩上滚烫的沙丘,发丝在风里狂舞:“知道吗?我爷爷当年支边来这儿,带着半袋家乡的种子,愣是在盐碱地上种出了第一棵沙枣树。” 你捡起块被风磨得发亮的鹅卵石,塞到我手里,“这石头啊,比情话实在,风一吹,就把心里话全说了。”

       夜里躺在戈壁滩看星星,你突然指着银河说:“看见没?那是王母娘娘撒的米粒,当年咱们的父辈就是顺着这银河,从五湖四海聚到了这儿。” 你的声音轻下来,像怕惊了银河里的鱼,“其实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是‘咱们一起把日子过成馕坑的火,旺生生的’。” 远处传来驼铃声,混着沙枣花的暗香,把你的话酿成了戈壁滩上最甜的梦。

       十一月的乌鲁木齐,初雪总来得猝不及防。我在雪岭云杉林里遇见你,你正踮脚够树枝上的雪,睫毛上挂着冰晶:“快来看!雪落在云杉针上,像不像撒了把碎钻?” 说着突然把一团雪塞进我脖子,冻得我直跳脚,你却笑得前仰后合:“乌鲁木齐的雪啊,是大地的棉花糖,不吃可惜了!”

       那天我们踩着没过脚踝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你忽然停下,从兜里掏出个烤包子,还带着馕坑的热度:“刚在山下买的,热乎着哩。” 咬开酥脆的皮,羊肉和洋葱的香味混着雪的清凉,在嘴里化开。你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忽然说:“你知道吗?我阿奶临终前说,乌鲁木齐的每片雪花都是天使的信,落在谁头上,谁就会遇见最暖的人。” 雪片落在你发间,像撒了把盐,却让你的眼睛更亮了,“你啊,就是上天给我的信,带着馕坑的热乎气,暖了我整个冬天。”

        如今的乌鲁木齐,夜市里的灯火比星星还亮。你系着花围裙在摊位前忙活,给游客介绍各种干果:“尝尝咱们的吊死干杏,甜得能粘住牙!” 遇见熟客,就塞把葡萄干过去:“拿上拿上,自家晾的,攒劲得很!” 我蹲在旁边帮你撑灯,看你跟维吾尔族大姐用半生不熟的维语讨价还价,睫毛上沾着的孜然粒,在灯光下像星星落了上去。

        收摊后你拉着我去喝卡瓦斯,冰凉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混着烤包子的香。你忽然指着远处的摩天轮:“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二道桥吗?你帮我盯着馕坑,结果烤糊了三个,急得直搓手。” 说着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我发疼,“这些年啊,咱们像两棵沙枣树,根须在戈壁滩里缠在一起,风再大,也倒不了。”

       夜市的灯火映着你的脸,比任何情话都动人。乌鲁木齐的夜,就这样裹着烟火气,把我们的日子酿成了最甜的马奶酒。我忽然懂了,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诗里的风花雪月,是你围裙上的面粉,是我掌心的老茧,是戈壁滩的风里,那句没说出口却比雪还纯的 “一辈子”。

       远处传来十二木卡姆的乐声,你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像棵在风雪里站了千年的沙枣树。我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爱早已跟雪岭云杉的根须缠在一起,跟馕坑的烟火气融在一起,跟每一片落在肩头的雪花、每一朵开在戈壁的沙枣花一起,成了乌鲁木齐天空下,最动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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