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腰藏砍刀、迈着方步,摇摇摆摆来到熙熙攘攘的大商场里,越看越来气:这么多人凭啥一个个都那么滋润,那么祥和,兜里有钱,脸上有光?堆积如山的商品老子没钱为什么不可以随便拿?我望望大街上,车水马龙,凭什么世界都是他们的而我半毛钱也没有?越想越来气,嗓子眼就有点刺痒。以前在乡下看见男女野合,我都会冲上去大喝一声惊得他们屁滚尿流,出完洋相再罚款,真是他娘过瘾——过瘾坏了。

  如今的人们被好日子磨软了筋骨,有个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一些大城市出现个别持刀砍人事件,一街筒子人被几个歪瓜裂枣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听我爹的爹讲,以前十来个日本兵打着膏药旗就可以追着几十万中国人跑,南京大屠杀中五个日本人就押着三千中国人一个不留地砍杀、活埋,没一个人反抗。多少年过去了,也没见这些人有啥长进。如今我连这个城市的局长都搞定了,耍这些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说不定趁乱我还能捞点什么。

  所以我嗓子眼开始刺痒。

  于是,鬼头鬼脑躲在货架后面的我运足力气,猛抖丹田冲人群大喝一声:

  “快跑哇,恐怖分子砍人啦!”

  然后我笑眯眯地看着偌大的商城骚乱成一锅粥,哈哈,好戏就要开演了!

  我叫陈顺宝,老家在吴中。小时候我那个老不死的老娘对我挺得意,逢人就王婆卖瓜:“俺儿子脑袋上有个尖,长大啊准当官儿!甭看他才几岁,说话老在理儿……”别说,我自幼肥头大耳,走路一步三摇,还真是一副官相。可老爷身在农村,又掉在穷坑里,虽然脑袋灵光,扒光了拉出来溜溜不比那些达官贵人差,可就是不招老天爷待见,年过三十还跟穷得发酸的爹娘讨要赌博钱,而且连媳妇都讨不到!

  方圆几十里大姑娘小寡妇都让俺娘托人问遍了,那些人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那个好吃懒做、打架斗殴、吃喝嫖赌、死牙臭嘴的陈顺宝嗬!”娘的,这帮文盲加流氓,肺活量惊人地把我给否了。不是狗眼看人低嘛!我就偏不服这个软,当官嘛,一是需要学历,二来需要后台,我上到小学四年级就因为频繁偷看女生解手光荣毕业了,而且一坐到课堂里就头疼。至于后台,就我那吃屎找不到茅房的二逼父母,呸!

  俗话说车有车路马有马路,老天饿不死瞎眼的家雀,咱当不了官可以学汪精卫曲线救国:当老板!这年头当老板好哇,只要心够黑手够狠不怕不来钱!而人一旦有了钱,房子、车子、小蜜子、说不定还有官位子还不是接踵而来?那时我人马出动、前呼后拥、山摇地动、鬼神归位,风光赛过逼儿盖瓷,全世界的小娘们都冲我痛哭流涕、投怀送抱……哎哟哟,真是舒坦他娘哭舒坦——舒坦死了!

  说干就干,我陈顺宝就是个利索人儿,而且一干就是十多年。这些年,我种过毒生姜,往城里贩过外表翠绿吃了要命的毒蔬菜,加工过病死畜禽,熬制过地沟油,灌装过“百事可乐”,撬过北京的马路井盖,砍过南京的地下光缆,我是如此坚持不懈、吃苦耐劳,可你知道这个吃人的社会是怎么回馈我的:群众举报,城管没收,警察追拿,东躲西藏,人人唾弃……当初往死里夸我的爹娘现在又往死里诅咒我,说前辈子作孽才生下我这个丢脸的东西,弄得人前抬不起头,愧对八方父老。他们涕泪交流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好好做人。我忍了很久才没有修理这两个老家伙。

  就在我众叛亲离,被全社会唾弃的悲伤日子里,改变我人生航向的节点来临了。告诉你吧,焦大的炕上掉下个热气腾腾的林妹妹!

  林妹妹是祖国大西南给我培育的,十六岁,花骨朵似的,还正读书呢,被人贩子骗到盛产光棍的经济相对落后的苏北地区。当仁不让啊!钱,我掏了,林妹妹,我要了。当夜,我就在俺的破土房子里给她生米煮成熟饭,这只小家雀还想扑腾扑腾,可是,她能斗过恶老雕吗?第二年,她就给我生下一个黑胖小子,同样肥头大耳,脑袋上有个尖。这小娘们做了妈非但不高兴,还哭得死去活来。哭过了就死了心,给我洗衣做饭端洗脚水,也孝敬我的爹娘,夜里看我心情好的时候反过来劝我,做人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还用我制造的小陈顺宝来打动我。娘的,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感动得我发誓今后洗心革面,也不用拳头犒劳她了。

  谁知这个小娘们竟然骗了我,趁我外出贩菜时抱着孩子跑了!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而且这小娘们竟然狠毒的带走了小陈顺宝,这是挖我的根哪!我揣着刀子就上云南寻亲来了,过车站刀子就被没收,目光犀利的警察对我再三盘问,差点把我当危险分子逮起来。老爷我是什么人?见过多少阵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死蛤蟆能说出尿来,不怕你夸我,我就是一块一割一滑的滚刀肉。有惊无险的坐了火车坐汽车,跨越几个省,钻进祖国大西南的万架大山里,终于刘谦玩魔术一样站在了小娘们全家面前。

  没想到小娘们的家人还挺心善,虽然没同意小娘们跟我回去,也没执意赶我走。当然小陈顺宝在中间起了催化剂的作用,我的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起了作用。我们在镇上开了一家包子米线店,本钱自然他们家出,我谎称钱在路上丢失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不得不防。店开张了,生意不好不坏,做买卖时我喜欢抠屁股、摸鸡子、挖鼻孔,为这小娘们又跟我吵,我把营业额独自收起来还跟我吵,她亲戚来了不让吃蹭饭更跟我吵。更可恶的是她渐渐不让我上身,衣服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用针线把内衣缝了起来!我急得直吼,那玩意登登的硬是无计可施。后来,她单独开了一家裁缝店,专卖民族服装,和我分居了。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咱不在乎,你不让上有的是地方,县城啦镇上啦有的是干这个的。没想到那些下九流的鸡也不待见我,一是我杀价太狠,有时办完了还要赊账;二是我喜欢超值消费,人送外号“铁头”、“迫击炮”。“迫击炮”是说一次用坏六个避孕套,“铁头”是有一晚上包了个学生娃娃,我把她弄得跪地求饶,不但没要钱还掏给我仅有的五十块钱,外带一个手机。

  店生意越来越差,我的日子难过起来。日子越难过,就看什么都来气:为什么别人生意好?顾客都往人家里跑?谁不是爹生娘养,八格牙路!镇上的首富名叫高原,开着大超市还有高级轿车,其实这小子也是外来的,以前在老家河南代课,穷得连个媳妇也说不上,现在看他牛的!我这个人就经常往他家跑,嘴勤腿勤手勤,哄得这傻逼两口子信任了我。为了加固信任,我趁天黑没人看见,将他六岁的男孩推到水沟里,再咋咋呼呼湿淋淋地救上来,把他全家感动的!从此,我就成了他家的常客,有人没人我都可以大摇大摆进出,我偷配了高原仓库的钥匙,从此我陈顺宝高档烟酒、各种美食再没断过。我一般偷完都要恢复原状,采取少量多次的策略,所以不会引起注意。后来确实需要钱,我就干了几票大的,然后我也跟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派出所“咔咔”照相,心里面美滋滋的,脸上却布满对坏人的激愤。

  我不光对富人愤恨,对当官的也没有好感。你们有一个是我投票选出来的吗?你们哪一个真正代表劳苦大众?我个人认为这些家伙没有一块好饼,我不仅劫富济贫还要替天行道。通过侦查,我瞄上了本镇最高长官马书记。这小子每周末都开着公车回城,卧室的门锁着。镇政府大门锁着,却又小门开着。于是我经常半夜坐在书记的办公室里过把书记瘾,他的抽屉和保险柜都被我不露痕迹地弄开,每次再恢复老样。我多次代理书记后,就发现这小子的确是个贪官,抽屉里不光有春药、他和不止一个女人光身性交的大量照片,保箱柜里还有二十多张银行卡、多张新办的房产证,另外有两个大信封鼓囊囊的塞满了钱,还有几封肉麻谄媚的感谢信……老陈我又激动又害怕,觉得掉进钱窝里,又处处凶险、不踏实,可是阿里巴巴进了强盗的山洞怎能空手呢?一个危险而大胆的计划渐渐在我胸中形成。我可不愿意就这样顺笔钱拉倒,我要细水长流,还要放陈顺宝仕途征程的第一颗卫星。我脑袋上有个尖,长大了准当官,没想到应在这里!我这个计划既是可持续的,又是跨越式发展的,娘的,我被自己的计划鼓舞得浑身热腾腾的。可我也不傻,我知道贪官往往心狠手辣,搞不好会惹火烧身,就像一匹野马,你必须给它驯服,套上笼头,一不小心它还会踢你、咬你、弄你个仰八叉。可我也知道他们又极度胆怯,藏头缩脑,打蛇打七寸,只要拿住要害,老虎也能为你拉碾子。万一弄大了,跑他娘的!

  于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卷走了所有的艳照、房产证、涉入犯罪的信件,这些足以致其于死命,自然还有部分赃款,还有一盒春药。明人不做暗事,我歪歪扭扭、郑重其事留言如下:

  “尊净的马书记,您的东西我那走了……如果想要回来,有机会面弹。如果不想要,后果自负。先不告诉你是谁,白白。”

  回去后,我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营业。一边热情地对人打招呼,一边注视着街上的一草一动。镇政府没有动静,派出所也没动静,一切天下太平。这样过了几天,我笑着问一个熟识的来买包子的干部:“怎么没看见你们马书记呀!”

  那人笑笑:“马书记病了,住院了。”就走了。

  又隔几天,马书记出现了,奔驰停在对门饭店门口,和几个人说话。我故意走过去,大声说:“在我们老家这种车子算什么,嗬,破烂!还不知道怎么来的……”说完也不走,就盯着他看。马书记猛地回转头来,两只眼睛扫了我一眼。

  第二天是周末,机关学校该放假的都放假了,街上冷清了不少。天黑了,许多店铺都打烊了,我却虚掩着门磨蹭,预感将发生点什么。果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热情地招呼:“马书记这么晚还为老百姓辛苦啊!”

  “呵呵,我去吃碗米线。”马书记笑着走进来。他反关上门,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揪着我的脖领子推到墙上,他的眼珠子都红了!低声而凶狠地咆哮道:

  “你这个杂种!竟敢搞到老子头上来了!我现在就把你弄死!快,把东西给老子交出来。”

  我争辩道:“马书记,你说什么我不懂。”

  “去你妈的!”他掐住我的脖子,“你当我是吃干饭的吗?你这个流氓、白痴、无赖、小偷、诈骗犯、疯子、人渣……”他一口气给我定了几十个职称,然后气势汹汹地说:“快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我就马上派人把你给做了!让警察把你抓起来!你奶奶的,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会儿完全变了个样,目露凶光,面容扭曲,声嘶力竭。

  没想到他还挺有手劲儿,掐得我快喘不上气儿了。我一只手就把他抡起来放翻在和面的面板上,眼瞪得比他还圆:“老子是人渣,你比人渣还不如!共产党让你为老百姓办事,瞧你干了多少好事?要不要我给你捅出来,看他们饶不饶你?!”

  “你敢!”他叫,声音低了不少。

  “看我敢不敢!我还敢现在就把你剁成馅子,明天卖叉烧包,嘿嘿!”我嗖地一声将一把风快的砍刀剁在他的鼻子旁边。这下好了,他浑身筛糠,汗把衣服都湿透了。看他成了打断脊梁的癞皮狗,我把他扶进椅子里,换了一副腔调:“马书记,对不起,都怪我刚才不够冷静,我是您的小百姓,有话好商量!”

  他无力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吧。”

  “我想和马书记交个朋友。”

  “好说,你把东西还给我,钱就不要了。”

  我通的一声把东西丢到他的面前:“您验验,缺不缺?”

  他验过东西,点点头,又死死看着我:“你是不是都留了一份?”

  我嘿嘿一笑:“不愧是领导,够英明!怕给您遗失了,复印机照相机我都用上了,而且不止一份。就连今天晚上的会见我也在面板下面录了音,您为人民服务,我为马书记服务嘛!”

  他不甘心地地说:“全部交给我!什么条件,提吧。”

  我说:“交给您不可能,这是我的保命符。有了它您就不会动我,没有它我死得比一条野狗都惨,可您放心,我不会交给任何人,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只要您听我的!不,对不起,只要你时时拉我一把,您吃肉给我口汤喝,用您手中的权力……”

  “你还想勒索我一辈子!”他咬牙切齿。

  “看您说的,我不是也为你好嘛!为你老婆,为你孩子,祖国的下一代考虑嘛!”我把玩着那口寒光闪闪的砍刀,轻飘飘地说。

  他的脸又白了,说:“怪我流年不利,我彻底认栽。兄弟,你别像赵红霞对雷政富一样给我抖出来……姓陈的,以后走到哪我都会罩着你,行了吧?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提!”

  “真的?”

  “提吧,杂种!钱?女人?”

  “这些往后放放,我暂时没兴趣。俺娘说我头上有个尖,长大准当官,这些年被你们当官的欺负够了。你是书记,给我弄个官当,东西彻底还你!乡长——副的也行。”

  我说这些条件可是经过深思熟虑,也觉得合情合理,没想到马书记奇怪地望着我,一直望着,像看到了外星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诡异:先是想笑,接着想哭,接着又想笑,后来发出一阵持续不止的哭笑混杂的声音,身子缩成一团出溜到地上,癫痫似的抖作一团。我老陈啥事都干过,没想到马书记把我吓住了,差点从屋里跑出去。后来,马书记恢复了正常,擦着笑出的眼泪爬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往后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正常点吧。以后我再说给你,记住,今晚的事、所有的事,都不准往外露一个字,否则我要你的命!”

  说完,拎起那个兜子没事人一样出去了。这回,轮到我发傻了。

  从这以后,我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虽然副乡长没当成,却先后揽了镇里几个不大不小的工程,腰包也跟着鼓起来。马书记还把自己玩腻的一个妞阿香给了我,我还开上了北京现代,自然风吹着,小酒喝着,小妞泡着,民工使着,马大哥叫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街上的人看我眼神变了,羡慕嫉妒恨,啥表情都有。我开着老爷车到处使劲鸣喇叭,聒死你们这些龟孙!阿香屁股一扭一扭地跟着我,毕竟是领导调教出来的,床上的活比以前的小娘们不知好多少倍!

  爷发了,却没有忘本,多时不偷手就刺痒。夜深人静,我有时独自在大街上游荡,商户也偷,老百姓也偷,偷出来能要就要,不能要就丢,管他娘的!人们传说出了飞贼,来无影去无踪,看着警察愁眉苦脸的熊样,不知有多开心。

  高原的仓库有日子没去,怪想得慌。这小子近来看我的眼神变了,一副鄙夷之色。那日我大摇大摆在街上晃荡,地包天的嘴唇朝上竖着一根大中华,别人抽烟是朝前朝下,我是朝上!嘴唇一嘬,烟雾腾腾,真像四年级毕业前老师教的“日照香炉生紫烟”。高原看见我,阴沉着脸转过去,看都不看老子。

  “操你妈的,老子使劲偷你!”我气愤得骂出了声。

  半夜,我腰里别着砍刀,轻车熟路摸进高原的仓库。二层楼漆黑,东西装得满满的,常客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想要的东西。我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去摸微型电筒,突然,啪嗒一声,屋子里一片雪亮,那个文文弱弱的高原倚着反锁的门笑着招呼:“陈顺宝,是不是又来顺手拿宝了?”

  看看只有他一个人,我把心放回肚子,笑着说:“你误会了兄弟,我是想你了,来看看……”猛地掣出砍刀,劈面就剁!就连一米八几的大汉也不是我的对手,这小子想当我的包子馅只好成全他。

  不曾想这个高原右臂往上一托我的胳膊根儿,我顿时下盘失根、仰面摔倒,砍刀也出了手。刚想爬起来,小肚子上挨了狠狠一脚,疼得我满地打滚,汗如雨下。高原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又惊又惧又不服气。

  高原说:“不服是吧?看不出你还有几手,心狠手毒,杀过人吧?刚才看出你想要我的命。”

  我狠狠地骂:“操你妈,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子早晚剁了你!”

  他又狠狠给了我一脚,肠子都他妈快踢断了。他说:“知道我刚才怎么放倒你的吗?那一招叫丹凤朝阳。我是武术之乡出来的,当地名师李鹏飞的关门弟子,就你这号的三个五个也白给,我劝你老实点吧。”顿了顿,又笑着说:“陈顺宝,这两年在我这里顺走的价值总有个十来万了吧!”

  “没有,高老板,我是第一次,饶了我吧!”这话又把他气笑了,“你不是一般的毛贼,肯定有命案,我要让警察把你带走。”

  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赌咒发誓自己只是个小偷小摸,充其量就是一个小人,从没杀过人,刚才是昏了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上有八十父母、下有可怜的小陈顺宝,看在我救过您儿子的份上饶我一次吧…说着说着,我就鼻涕眼泪一大把,开始只是表演,后来就动了真情,什么被老师打、被富人欺负、大队乡里盘剥、做生意被城管追、找不到媳妇娘眼都哭瞎了现在瘫痪在床、讨个媳妇又坏良心跑了,呜呜呜呜呜呜……

  高原问我:“你现在日子不坏,为什么还偷?”

  我又哭上了,说总觉得社会不平等,别人都欠我的。当官的、有钱的没好人,都是害人精,我要替天行道,所以脑子一糊涂就这样啦!高老板放我一马呜呜呜……

  高原气愤地说:“可你连穷人都偷!”

  瞒不住索性不瞒了,我一个劲磕头认罪,高老板长高爷爷短,心里却大骂不止:小子,咱走着瞧,常赶集不怕没有遇见亲家的时候!

  看我头都快磕出血了,高原叹了口气,说:“陈顺宝,你知道什么是正气吗?也就是正能量?”

  我茫然地摇摇头。

  他说:“你只知道怨恨社会、怨恨政府,现在又祸害别人,就是你心里阴暗肮脏,看不到人心里的善良、人性中的光、社会和国家的重要!一个人断了脊梁骨就是癞皮狗,可怜更可恨,你更应该怪你自己缺乏正气!你总怨恨,可你也该想想你给别人做过什么,你给国家做过什么,你给社会贡献过什么?一个人不能心里只装自己,那样邪恶就会找你,路会越走越窄,最后走上绝路!好日子是用血汗和宽容善良创造出来的,不是偷出来的,也不是刀砍出来的!”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下次了!你走吧。”我惊慌失措地刚走到门口,他用手一击我的后肩,说:

  “可怜虫,好好想想吧!”我双腿一软,差点趴下。

  自从遇上让我倒了八辈子霉的高原,老爷我就开始走背字:一笔校舍工程做砸了,不但没赚钱还要倒贴,国家要追查责任!好容易求马书记摆平,他也问候了我不下几百遍祖宗。接着已经在市里做生意的小娘们要和我离婚,本来就没有结婚证,就是因为小陈顺宝才拖到现在。虽然老子已经不在乎她,想嫁人,没门!这两件事还没搞定,又传来消息,马书记准备调走,去市里做一个局长。接着我发现阿香这个小婊子卷了我的保命符失踪了!原来她是马书记派来的卧底,你说说,这个社会我还能相信谁?当然,我也不是吃素的,没有三把神沙也不敢倒反西岐。我气冲冲地找到马书记,甩出又一包备份材料,当面警告道:

  “下次再给我玩心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是不是想试试新一届国家领导人反腐的决心呀?”

  马书记调走时,也把我带了去,送给了我市郊一单元房,管吃管住,还有零花钱。因为反腐风声太紧,暂时还没包到工程。我想捞个副局长干干,也是任重道远。但是,我坚信脑袋上有个尖,终究必当官,只要马书记这样的干部不绝,我陈顺宝永远都有希望,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

  我来市里前,处理了两件事,都比较成功,值得在此一提。第一件,我正式和小娘们“离婚”了,孩子归她,任她嫁人,我要了她整整十万块配种辛苦费!

  还有就是起身的前夜,我雇人在高原家和超市的门上、车上泼了充足的大粪,臭气熏天、五彩斑斓,整个街筒子的人都臭得爬不动了。

  赋闲的日子很难耐,这不,今天艳阳高照,喜鹊登门,于是我揣了砍刀,摇摇摆摆走进市里,走进比高原家还大的这家大商场,兴之所至,要看这些傻逼人群的哈哈笑。这才抖丹田一声暴喝,震得自己的耳朵都轰轰响:

  “都快跑哇!恐怖分子砍人啦!”

  然后,我躲在一排货架后面,等着好戏上演。

  然而,偌大的商场和人群并没有出现预想的混乱。先是有人大声向人群喊话:“大家别怕,各自拿起手中的东西做自卫的武器!恐怖分子是个别的!我们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他!我们要吸取人心涣散血的教训,和犯罪分子斗到底!”

  商场里整齐地答应了一声,万众齐声,震得我瑟瑟发抖!

  “把恐怖分子找出来!”

  “谁喊的?!”

  公众像一股激怒的潮水四处翻腾涌流。我见势不妙,低下头想悄悄开溜,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我大声喊道:“是他,他是坏蛋!”

  众人哗啦就把我围上了!这下好了,不容分说,老太太的臭鸡蛋、妇女孩子的蔬菜、面包、饮料、卫生巾,还有玩具手枪、玩具导弹,甚至还有奥特曼……全都像雨点一样飞来!小伙子们的拳头像惊叹号一样落下来!娘的,这个世道还讲理不?这个世道还有王法不?我绝望地大吼着挥起砍刀,发疯般的又跑又跳,胡乱推翻货架,被破坏祥和健康生活的恐怖分子激怒的人群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凶猛地冲上来——他们有老人、年轻人、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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