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初秋,父亲走了。在父亲留下的不多遗物中,那条洗了有些微微发白的围裙至今我还用着。每次看到它,那些与父亲共度的时光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条围裙,还是20年前怡华超市仪征店开业的当天妻子买回来的。围裙是套头式的,红色面料上印着绿色的竖条纹。买回来没急着用,以至于那条围裙一直就“放马南山”,仿佛被岁月遗忘。

  十年前,我们将父亲从乡下接到城里与我们一起居住,意在缓解父亲老无陪伴的孤寂,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父亲会做饭,做几个乡土菜不成问题。于是,我们让父亲发挥余热,将一日三餐的任务交给了父亲。为此,我们翻出了那条多年不用的条纹围裙,当作父亲的“工作服”。一身行头的父亲,俨然一个厨师的模样。

  我从小就爱吃父亲做的饭菜,记忆中,逢年过节或是招待客人,都是父亲下的厨,红烧肉、红枣煨茨菇、麻辣豆腐等都是父亲的拿手好菜。父亲来我们家后,这些舌尖上的美味,也时常走上我们家的餐桌,温暖着我们的胃,更温暖着我们的心。

  时间久了,我们也变得挑剔了起来。抱怨父亲做的饭菜,不是硬了,就是软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有两次抱怨让我印象格外深刻。一次是红烧鱼,父亲口重,做的过程中,放了酱油又放盐,父亲吃不觉得,可我们感到咸得难以入口。我说“要少吃咸”,父亲却说“咸鱼淡肉”;还有一次,餐桌上多是蔬菜,难觅荤腥。我说“要荤素搭配保证营养”,父亲却说“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的”。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饭菜本就众口难调,有些是两代人饮食习惯的差异,有些是父亲为了节俭使然。今天想来,当初对父亲的埋怨,实在是有些鸡蛋里面挑骨头了。

  父亲爱干净,做事利索。每顿饭吃完,趁还系着围裙,父亲就将锅碗瓢盆清洗得干干净净,厨房打理得一尘不染。父亲常常让我们学着点,做饭的地方一定要洁净,要防病从口入。

  父亲是个颇有个性的人,能耐大脾气也大。父亲在家定时定点做饭,饭菜一上桌,我们就得赶紧用餐,招呼三遍还不见人影,定要甩脸色给我们看。单位事多,加班晚归是难免的,急性子的父亲没少嘀咕:经常见你加班,单位哪有这么多事,不吃饭啦?每逢晚回,在父亲面前,我都会像犯了错的孩子,乖乖听父亲数落。

  父亲识字不多,但爱看报纸。茶余饭后仍喜欢系着那条围裙,戴着老花眼镜,认真地看着我从单位带回来的报纸,那专注斯文的样子,至今还定格在我的手机镜头里。父亲还喜欢记事,每天做饭买了哪些菜,花了多少钱,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家里家外有些什么大小事也有记载,日积月累,父亲的记事本好比一部家庭备忘录。

  没成想,父亲跟着我们没享几年清福,便因腿脚疼痛,上下楼不便回了乡下老家。又因疾病缠身,四年前,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如今,父亲留下的那条围裙就像一件珍贵的传家宝。每次做饭时,我都会系上它,不为别的,只为心中对父亲的那份深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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