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大学作为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学府,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中,历经艰难险阻,展现出坚韧不拔的办学精神和深厚的爱国情怀。在长达十四年的抗战期间,东吴大学从校园内的师生抗争,到辗转多地坚持教学,为保存文化教育火种、培养抗日人才、推动社会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里,东吴大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却以坚韧不拔的精神、独特的办学策略以及师生们无畏的爱国情怀,在战火中顽强坚守,为国家和民族保存了珍贵的知识火种,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篇章。
东吴大学1900 年创办于苏州,学校初期以文科为主,后逐渐发展为涵盖文、理、法、医等多学科的综合性大学。其校园建筑融合中西风格,设施先进,学术氛围浓厚,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在国内教育界享有盛誉。学校注重国际化教育,与国外多所高校建立交流合作关系,为学生提供广阔的视野和前沿的知识体系。
在学术方面,东吴大学法学教育成绩斐然,其法学院被誉为 “华南第一流的而且是最有效率的法律学校”,培养出众多法学界的杰出人物。在自然科学领域,东吴大学的生物、化学等学科也有突出研究成果。校园文化丰富多彩,学生社团活跃,如东吴剧社等在文艺活动中展现出较高水平,同时,学校重视体育,多次在全国性体育赛事中取得佳绩,塑造了全面发展的校园文化氛围。
在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里,东吴大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却以坚韧不拔的精神、独特的办学策略以及师生们无畏的爱国情怀,在战火中顽强坚守,为国家和民族保存了珍贵的知识火种,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篇章。深入探究抗战时期东吴大学的发展历程,不仅能还原一所高校在特殊历史环境下的生存轨迹,更能从中洞察中国知识分子在民族危亡时刻的担当与抉择,为理解抗战时期的高等教育史和文化抗战提供独特视角。
战前,东吴大学位于苏州天赐庄,校园建筑融合中西风格,环境优美,设施完备。校内图书馆藏书丰富,实验室配备先进,为教学和科研提供良好条件。师资队伍汇聚了一批国内外知名学者,既有留洋归来的学术精英,也有本土的学界翘楚。他们以深厚的学术造诣和敬业精神,营造出浓厚的学术氛围,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使东吴大学成为东南地区重要的学术重镇。1937 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苏州作为重要城市,很快陷入战争阴霾。日军频繁空袭,城市基础设施遭受严重破坏,百姓生活陷入恐慌。东吴大学校园成为日军轰炸的潜在目标,正常教学秩序被彻底打乱。校园设施面临损毁风险,师生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学校不得不紧急采取应对措施,如疏散师生、转移重要图书资料和实验设备等,但这些临时举措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学校的存续问题。
面对严峻局势,东吴大学管理层经过艰难抉择,决定内迁。这一决策并非一帆风顺,面临诸多困难和争议。一方面,内迁意味着要放弃熟悉的校园和多年积累的办学资源,长途跋涉至陌生之地,过程充满未知与风险;另一方面,经费筹集、搬迁路线规划、新校址选择等实际问题亟待解决。然而,为了延续教育使命,保存学术力量,学校最终克服重重困难,确定了内迁方案。
面对战争威胁,东吴大学迅速成立应变委员会,商讨应对策略。学校一方面组织师生进行防空演练,在校园内挖掘防空洞,储备应急物资,以保障师生的生命安全;另一方面,开始筹备学校的转移事宜,对重要教学设备、图书资料进行整理打包,准备随时撤离。同时,学校积极与上海租界内的高校联系,寻求临时教学场地的可能性,为学校的后续发展做准备。
在搬迁路线上,东吴大学师生兵分多路,一部分师生经上海辗转前往内地,一部分则直接向西南地区进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遭遇日军封锁、空袭、交通不便等诸多艰难险阻。许多师生背着简单行囊,徒步穿越崇山峻岭,风餐露宿,历经数月才抵达目的地。学校的图书资料和设备则通过各种方式运输,部分珍贵物品甚至由师生们肩挑背扛,在战火中艰难转移,为学校在后方的重建保留了关键资源。
1937 年 11 月,苏州沦陷前夕,东吴大学部分师生在校长杨永清的带领下,携带部分重要物资迁往上海租界。在租界内,东吴大学借圣约翰大学等校的教室继续开展教学活动。尽管教学环境局促,但师生们克服困难,坚持学术研究和教学工作。这一时期,学校增设了一些与抗战相关的课程,如国际形势分析、战时经济等,引导学生关注时局,为抗战贡献知识力量。同时,东吴大学的师生们积极参与上海租界内的抗日救亡活动,通过组织义卖、募捐等方式支援抗战前线。
东吴大学内迁后,先后在浙江湖州、安徽屯溪、上海租界以及四川成都等地设立临时办学点。在成都华西坝,与华西协和大学等多所高校组成 “五大学联合办学”,共同利用有限资源维持教学。尽管办学条件艰苦,校园简陋,宿舍拥挤,教室多为临时搭建,但东吴大学师生积极适应环境,通过修缮旧建筑、开辟新场地等方式,逐步建立起相对稳定的教学秩序。
据1946年出版的《东吴年刊》中记载,1937年,为了避免战火的威胁,更为了不愿面见颜在敌寇控制下生活,东吴大学在苏州的文理学院师生们,在校长杨永清和教务长徐景韩、总务长冯家声以及慎斐文等教授的带领下,毅然离开了有数十年历史渊源的苏州,向浙江迁徙,在东吴大学设在湖州的附属中学继续上课。然而,在湖州的片刻宁静很快被打破。日寇在金山卫登陆,湖州一带同样难保安全。东吴大学的师生们又从湖州向杭州、泗安两地撤退。泗安的师生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长沙进发,一部分回到上海。在杭州的师生则转往安徽黟县办学。虽然东吴师生四散流离,但他们的心依然拧成了一根绳,抗日、办学,是共同的目标。
1938年,教师们陆续从各地到上海。当时的上海租界,日军还没有涉足,而东吴大学法学院本来就设在那里。于是,校长杨永清会同在上海的东吴大学法学院师生一起筹备复课,教室借用的是上海西藏路上的慕尔堂(今沐恩堂)和南京路上的慈淑大楼。当时,顾镕芬的父亲顾瑞伯也来到了上海,在东吴师生们的努力下,东吴文理法三学院和附中都在上海招生复课。
1941年冬,太平洋战争爆发,租界再也挡不住侵略军的铁蹄。日伪教育机关召集在沪的各教会大学主持人开会,强令各校根据他们的指令办学,开展奴化教育。面对无理要求,东吴大学的师生们断然拒绝。无论是政治施压,还是经费利诱,他们始终没向日伪教育机关登记。满腔的爱国情怀和无上气节,都写在了东吴大学校歌里:“中西文艺,并蓄兼输,国运待昭苏。古今完人,天地正气,更勉以同符。”拒绝日伪的“示好”,就无法继续公开办学。不能登报招生,他们就凭着人们相互转告将招生消息传递出去。让东吴老师们欣慰的是,报考的青年竟然非常多。这是在战火纷飞、家国不保的年代里,最让他们高兴的事了。只是,面对刺刀,这样的坚持到了第二年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1943年,抗战的烽火中,东吴大学校部及文理学院曾应岭南大学邀请内迁粤北曲江(今广东韶关)办学。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东吴大学克服重重困难,在坚持办学的同时锲而不舍建起了一座相对完整的校园。
据登载于《东吴校闻》曲江版创刊号(1943年12月1日)的沈体兰代理校长《校舍素描》记载:“曲江校本部及文理两院于半年内陆续建筑校舍共十八座,此项校舍位于曲江北约三十公里粤汉铁路之仙人庙站。抵站后向东步行一百步即达校门”。此处曲江是指“曲江县”,据《韶关市志》,当年曲江县城在今韶关市区,1943年,析曲江县城设韶关市。韶关城北约三十公里之仙人庙站今已不存,附近有梅村车站。但梅村车站背后是大山,当年不会在这样的地方设站。仙人庙车站当在今梅村站西北500米处粤汉铁路与乡道Y303交界处,这样才方便交通和运货。受山地地形影响,铁路和乡道都应该是80年前的走向。如若仙人庙站在粤汉铁路与乡道Y303交界处,则沿乡道Y303向东偏北方向步行200米不到,就是乡道与进入大村横岗山小路交叉口,即今日浈江区复建的东吴大学校门。东吴大学所在横岗山不高,今天依然风景很美,山下皆为农田,一派田园风光。时任东吴大学经济学副教授的著名经济学家吴大琨在其回忆录《白头唯有赤心存》中深情地回顾:“战乱后迁到广东曲江的东吴大学,校舍设在近郊的仙人庙,周围树木苍翠,空气清新,环境比建阳好了许多。”1944年,李约瑟博士曾到访曲江东吴大学,因吴大琨系东吴毕业生,英语很好,沈体兰校长遂指定吴大琨代表学校接待他。据吴大琨回忆,在陪李约瑟博士参观和了解东吴大学后,还一起到韶关旧书店选购图书,并向他推荐了《资治通鉴》《四库全书提要》等丛书,李约瑟如获至宝,全部买下。当时李约瑟博士正为《中国的科学与文明》(即后来的名著《中国科学技术史》)拟写提纲,有很多问题找吴大琨讨论,谈的很投机。后来李约瑟博士在出版《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时提到要感谢一些人,其中有吴大琨。
1944年6月,随着日军困兽犹斗的打通大陆交通线之举和国民党军的溃败,曲江形势危急,奉广东省政府转移粤北高校之命,东吴大学撤至桂林后分散转移,部分师生加入重庆的东吴沪江联合法商学院。曲江的岁月是东吴大学世纪长河中难忘的一段记忆,记载着民族的苦难与浴火重生,记载着中华儿女不屈的战斗意志与东吴师生的爱国情怀。
东吴大学校部及文理学院师生在代理校长沈体兰、校务长潘慎明带领下,下金华、赴邵武、过江西、奔曲江,克服万难,绝不屈服于日伪,弦歌不辍,与祖国同命运,为民族保留读书种子。曲江的教学与学习生活非常艰苦,学校财务异常困难,学费收入基本断绝,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教师结茅筑舍以作育英才,学生读书报国以昭苏国运。
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租界局势恶化,东吴大学被迫再次迁移。学校先后辗转浙江金华、福建邵武等地。在迁移过程中,师生们面临着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疾病流行等诸多困难。教学设备和图书资料在长途运输中损失严重,但师生们始终没有放弃办学。在邵武,学校利用当地的庙宇、祠堂等作为临时校舍,因陋就简地开展教学。教师们在艰苦的环境中依然认真授课,学生们求知若渴,在战火纷飞中延续着东吴大学的学术传统。例如,法学院的教师们在简陋的教室中为学生讲解战时法律问题,培养学生运用法律知识维护正义、服务抗战的能力。
东吴大学的师生们积极投身抗日宣传工作。学生们组织宣传队,深入城市街巷和乡村,通过演讲、演剧、张贴标语等形式,向民众宣传抗日救亡思想,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东吴剧社排演了多部抗日题材的话剧,如《放下你的鞭子》等,以生动的艺术形式感染民众,唤起他们的民族意识。教师们也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分析抗战形势,为抗战出谋划策。同时,学校还组织了大规模的募捐活动,师生们纷纷捐款捐物,支援抗战前线的将士。
部分东吴大学的师生直接参与到军事和情报工作中。一些学生投笔从戎,加入抗日军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例如,东吴大学的一些体育专业学生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军事训练,在军队中担任侦察兵等重要角色。还有一些师生利用自己的外语和专业知识,参与到情报翻译和分析工作中。他们截获并翻译日军的情报,为抗战部队提供重要的战略信息,为抗战胜利做出了独特贡献。
在抗战期间,东吴大学根据战争需要对课程进行了大幅度调整。学校加强了实用学科的教学,如机械工程、化工等专业,培养能够服务于战时工业生产的技术人才。同时,注重培养学生的军事素养,开设军事训练课程,为学生日后投身抗战做好准备。在文科方面,加强了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研究与教学,增强学生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通过这些课程调整,东吴大学培养出了一大批适应抗战需要的各类人才,他们在不同领域为抗战胜利和国家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
尽管处于战争环境,东吴大学的教师们依然坚持学术研究。在艰苦的条件下,他们利用有限的资源开展研究工作。例如,生物系的教师们在野外考察中研究当地的动植物资源,为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发展战时农业提供理论支持;历史系的教师们深入研究中国抗战史,从历史角度为抗战提供经验总结和精神动力。学校还积极组织学术交流活动,通过举办学术讲座、研讨会等形式,促进师生之间的学术互动,保持学校的学术活力。这些学术研究成果不仅为抗战时期的社会发展提供了智力支持,也为战后学校的学科建设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教学方面,由于师资分散、教材匮乏,东吴大学教师们凭借深厚的学术功底,因陋就简编写教材,采用灵活多样的教学方法授课。课程设置根据战时需求进行调整,增加了与抗战相关的内容,如军事训练、战时经济、国际法中的战争法等,培养学生的爱国精神和应对战时社会需求的能力。同时,学校坚持学术研究不辍,教师们在艰苦环境下仍积极开展科研工作,在法学、医学、生物学等领域取得一定成果,为抗战胜利后的国家建设储备知识力量。例如,法学专业教师深入研究战时法律问题,为国民政府提供法律支持;医学专业师生则投身于医疗卫生救助和疾病防治研究,为抗战大后方的医疗保障作出贡献。
东吴大学的学生们满怀爱国热情,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他们组织各类宣传队,深入城乡宣传抗日主张,唤起民众的爱国意识。通过演讲、戏剧表演、张贴标语等形式,向广大民众揭露日军暴行,激发群众的抗日斗志。许多学生毅然投笔从戎,参加抗日军队和各类抗日组织。有的加入中国远征军,奔赴缅甸战场,为保卫滇缅公路这一抗战生命线浴血奋战;有的投身于敌后抗日根据地,参与情报收集、物资运输等工作,为抗战胜利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此外,学生们还积极参与募捐活动,为前线将士筹集物资,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战。
教师们不仅在教学科研上坚守岗位,也以各自方式支持抗战。一些教师利用自身专业知识,为抗战提供智力支持。如法学教师为国民政府制定战时法律法规出谋划策,参与国际法律事务,争取国际社会对中国抗战的支持;医学教师则在后方医院义务服务,救治伤病员,并开展医疗培训,提高基层医疗人员的救治能力。同时,教师们还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组织募捐、救助难民等,以实际行动践行爱国精神,成为学生们的榜样,激励着一代青年学子为国家命运而奋斗。
尽管身处战时艰难环境,东吴大学始终将传承学术传统视为使命。学校在课程设置中保留了核心专业课程,延续战前的学术体系和教学方法,确保学生能够接受系统、高质量的教育。在法学教育中,坚持对英美法系和中国传统法律文化的深入研究,培养学生的法律思维和专业素养;文学教育则注重对经典文学作品的研读,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同时鼓励学生创作反映抗战现实的文学作品,为时代发声。通过这些努力,东吴大学在战火中维系了学术传承的脉络,为战后学术复兴奠定基础。
东吴大学以文化为武器,开展文化抗战。学校师生通过创作抗战题材的文学作品、艺术作品等,传播抗战精神,鼓舞民族士气。校内刊物《东吴校刊》成为宣传抗战的重要阵地,发表了大量诗歌、散文、评论等,从不同角度展现师生们对战争的思考和对国家命运的关注。此外,东吴大学还积极组织文化交流活动,与其他高校联合举办学术讲座、文艺演出等,促进了大后方文化的繁荣与发展,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在文化领域为抗战胜利作出独特贡献。
抗战期间,昆明西南联合大学始终在战火中屹立不倒,成为全国文人心目中神话一般的存在。逃离上海,南撤福建邵武的东吴大学也曾与同样在颠沛流离中的协和、之江两所大学携手成立联合大学,并在金华成美中学设点联络。但这次联合办学并没有坚持多久。“抗战爆发后,(复校)开始坚持了一段时间,东吴还曾和之江、协和联合办学。一路往内地,但很快就散掉了,主要问题是没有经费,教会没有经费。”东吴大学校友、原苏州大学副校长、东吴大学校友会会长沈雷洪回忆说,不同于西南联大的国立性质,东吴大学是教会学校,当时已经没有经费拨给学校,学校全靠师生筹款,很难维持。不久,邵武的东吴师生又向广东撤离,一边撤,一边寻找合适的地方教学。幸运的是,他们在广东曲江仙女庙弄到了一片地面,从前只拿过纸笔的学生老师化身木匠、水泥匠,搭了几间简陋的房子,这便是东吴大学的临时校舍。“东吴人就像是大家庭,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在哪里,师生始终是凝聚在一起的。”沈雷洪动情地说,这也是东吴大学的传统。和曾经明净优美的苏州校舍不能相比,但有一方屋瓦栖身、展开教学,已经十分可贵了。现在苏州大学内的钟楼,在东吴大学时期名叫林堂,曾经的化学物理系的教学楼叫葛堂。在曲江的东吴大学临时校舍内,心系苏州的东吴师生们,也命名了一个“林堂”、一个“葛堂”,以此表示“君子不忘其旧”,更相信终有一日,定能回归苏州的校园。
1945 年抗战胜利后,东吴大学的师生也结束了八年的流离失所,怀着激动的心情返回苏州,回到自己魂牵梦绕的校园。然而,此时的东吴园是怎样一副模样呢?据《东吴大学法学院年刊》记载,收回的校舍只是几幢空房,别无长物,不要说仪器设备同教室里的桌椅荡然无存,就是连门窗、墙壁、地板也残毁不堪。而旧健身房及螺丝浜的住宅更是只留下一堆瓦砾、几株枯草。依照当时的物价估计,修理费要法币六万万元,合美金30万元。时年16岁的顾镕芬跟着父亲一起回到东吴大学,并进入东吴大学附中读书。她回忆说:“学校边上还有日本人留下的铁丝网,后来才知道战时被日本人用作军人医院了。我入学后还能在教室里看到低矮的日式家具,像榻榻米那种;体育馆,我们当时叫健身房,里面的地板也被马啃成一个一个大坑,修好之后也还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学校经过了修复,但日本侵略者在东吴师生心中留下的创伤难以抹平。
晚一年进入东吴大学附中读书的沈雷洪,对当时的情景也仿佛历历在目,谈起东吴大学的往事,记忆特别清楚:“日本人占领的时候,校园荒芜了,东吴大学在接管的时候,校园里全部都是野草。当时听年长的校友说,操场上的野草齐腰高。”说到齐腰高的野草时,沈老一边比划,一边颇是气愤。“当时我进校的时候,还能看到水龙头上贴着的‘消毒’那种日文字。破坏最严重的就是健身房,现在是苏大的博物馆。地板好像是烧焦的,也有被马啃的,后来是把坏木头切掉后重新补的地板,当时到底在健身房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沈雷洪说。
由于此时的校园已满目疮痍,大部分建筑遭到破坏,教学设备和图书资料损失惨重。学校立即成立复校委员会,着手校园的恢复重建工作。师生们齐心协力,清理废墟,修复校舍,重新购置教学设备和图书。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东吴大学逐步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重新成为培养人才的重要基地。
抗战时期,东吴大学的校园文化呈现出坚韧、爱国、包容等特点,这些特点在艰难的战争环境中得以传承和发展,为师生们提供了精神支撑,也为学校的发展和抗战胜利后的重建奠定了基础。
一是坚持教学。面对战争的破坏和学校的多次迁徙,东吴大学师生始终保持着对知识的追求和对教育的坚守。学校在浙江、安徽、福建、广东等地辗转办学,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师生们克服了物资匮乏、生活艰苦等诸多困难,坚持开展教学活动,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成为校园文化的重要底色。
二是学术传承。尽管处于战争时期,学校的教师们依然努力维持学术研究和教学的正常进行,尽可能为学生提供系统的知识教育和学术训练,使学术传统在动荡中得以延续,为学生们树立了坚持学术追求的榜样,营造了浓厚的学术氛围。
三是强烈的爱国情怀。师生们通过各种方式积极宣传抗日救亡思想。他们借教会学校 “团契” 的传统,组织文艺演出、体育表演、义演义卖、学术讲座等活动,将抗日救亡的思想融入其中,激发师生和当地民众的爱国热情,唤起大家的民族意识。许多东吴大学的师生不仅在思想上支持抗战,还积极投身到实际的抗战工作中。有的师生参加了抗日军队,有的参与了后方的支援工作,还有的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抗战贡献力量,如法学院的师生参与战时法律实务,为抗战提供法律支持,这种爱国行动体现了东吴大学师生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和使命感,成为校园文化的鲜明特征。
抗战时期,东吴大学与其他高校联合办学,如法学院迁至重庆与其他高校合组 “联合大学”。这种联合办学的方式促进了不同学校之间的学术交流和文化融合,师生们有机会接触到不同的学术观点和文化背景,形成了多元包容的校园文化氛围。东吴大学作为教会学校,在抗战时期仍保持着一定的国际联系。学校与国外的教会组织和高校有一定的交流与合作,这种国际交流为师生们带来了国际视野,使校园文化更加开放和包容,有助于培养学生的全球意识和跨文化交流能力。
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师生之间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教师们不仅在学业上指导学生,还在生活上关心学生的疾苦,为学生解决实际困难;学生们也尊敬教师,积极配合教学工作,师生之间形成了深厚的情谊,这种互助互爱的氛围体现了浓厚的人文关怀。
东吴大学的师生们还关注社会民生,积极参与社会救助和公益活动。他们为战争中的难民提供帮助,开展慈善活动,关心当地民众的生活,展现了学校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精神,进一步丰富了校园文化的内涵。
尽管处于抗战时期,东吴大学法学院仍坚持其 “比较法学” 的特色教学。继续开设民法、英美法、中国法等多个法律系统的课程,让学生通过比较不同法律体系来获得知识和司法实践能力。此外,还会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课程,如在特殊时期仍坚持开设《苏联法》课程以拓宽学生知识面,以《陈案书状汇录》作为教学参考材料来训练学生辩论技能。教学方式注重实践,采用 “研究判例” 的教学方法,这也是当时美国法科学校中主要的教学方法。同时,继续通过设 “型式法庭”(模拟法庭)进行诉讼实习,让学生在模拟的法律场景中锻炼法律应用能力和辩论技巧。
积极参与抗日救亡活动,有许多学生投身于抗日救亡事业。1930 年考入苏州东吴大学法律系的茅丽瑛,接受党组织布置的救济难民和募集抗日部队军棉衣的任务,与各救亡团体一起,发起 “劝募寒衣联合大公演”,组织 “物品慈善义卖会”,以救济难民名义,为新四军添制军衣,筹集经费。
东吴大学自创办以来就从世界各地延揽名师,如讲授法理学的吴经熊、讲授法制史的董康、讲授劳动法的孙晓楼等。这些教师不仅拥有博士学位和较高的专业素养,而且十分热爱教学,对教育工作精益求精。
学校保障教师待遇:尽管学院作为私立学校财政极为困难,收入主要来源于学生学费,但仍将有限的经费几乎都用到教学上。开支中 50% 用于教师薪酬,还会足额、及时报销教师用于教学和科研的合理开支,为教师们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
财政困难但保障教学。学院开支中 45% 的经费用于购买各种原版图书和教学用品,支撑 “比较法学” 学术发展的需要,其图书馆拥有 2 万余册法律藏书,被誉为远东地区最佳法律图书馆之一。同时,学院尽量压缩非教学开支,全院仅雇了三名工友,负责门卫、收发、绿化等工作,效率极高。
上海沦陷后,东吴法学院处于 “孤岛” 环境,但仍坚持办学,维持教学活动,为学生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学习环境,培养了一批法律人才。太平洋战争时期,面临更为艰难的局面,学院可能在教学条件、师生安全等方面面临更多挑战,但依然努力维持法学教育,为战后的法律事业储备力量。
抗战胜利后,东吴大学法学院 10 位师生校友在东京审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将东条英机、松井石根等罪大恶极的甲级战犯送上绞刑架,在中国抗战史和司法实践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东吴大学法学院在抗战时期培养了不少著名的法学家,择要介绍几位代表人物:高文彬:1922 年出生,从东吴附中毕业后直升东吴大学法学院,1945 年获得法学士学位。他是中国著名法学家、翻译家、历史学者,也是中国最后一位东京审判全程见证者。在校期间,他系统学习了英美法和中国法,掌握了较高的外语能力和扎实的法学理论功底。东京审判中,他担任国际检察局中国检察官办公室翻译,后因表现出色被留下任秘书,负责翻译、核对庭审记录等工作。他还因发现 “百人斩杀人竞赛” 的报道,为将日本战犯绳之以法提供了关键证据。潘汉典:1940 年进入东吴大学学习法律。在东吴大学,他不仅学习了中国法知识,还对普通法进行了系统了解,视野更加开阔。毕业后他到中南银行当法律顾问,抗战胜利后,1946 年回到东吴大学开始研究生生涯。他精通多门外语,主持翻译了《比较法总论》等法学译著,为新中国法制建设和法学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曾担任中国政法大学比较法研究所第一任所长。杨寿林:1912 年出生,1934 年毕业于东吴大学法学院。抗战胜利后,在日本东京先后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法官梅汝璈秘书、盟国总部国际法庭中国法官。后任东吴大学、复旦大学教授,长期从事翻译、教学与教材编写、学报学刊编辑等工作,著有《翻译教程》等,译有《印度的发现》等。杨兆龙:早年就读于燕京大学哲学系,后转入东吴大学法学院学习法律。他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的法学家、法学教育家,也是国际法学界公认的杰出学者。抗战期间,他起草了《军事征用法》《国家总动员法》等关键法律,成为国民政府动员抗战的法律基础。1948 年,他被荷兰海牙国际法学院评选为 “世界 50 位最杰出法学家” 之一,还担任国际刑法学会副会长、国际比较法学会理事等职,参与起草《联合国宪章》中文本。
东吴大学在抗战时期的学术成果主要体现在法学领域,一是坚持法学教育,抗日战争期间,东吴大学法学院迁至重庆,与其他高校合组 “联合大学”,坚持开展法学教育,为抗战时期及战后培养了一批专业的法律人才,维持了法学学术传承。二是参与战时法律实务,法学院师生利用专业知识参与战时法律实务,为抗战提供了法律支持,在实践中丰富了法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成果,提升了东吴大学法学教育的实用性和专业性。三是东吴法学院创办的《法学杂志》(The China Law Review),在抗战时期仍持续发行,成为民国时期最具国际影响力的法学刊物之一。该刊物向西方介绍中国法律,并引介西方法学思想,促进了中西方法学的交流,在艰难的战争环境中为法学学术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平台。四是在抗战时期师生参与了《中华民国民法典》《六法全书》的翻译与注释工作,促进了中西法律术语的对接,有助于中国近代法律体系的完善和与国际法律的接轨,这是东吴大学法学院在学术研究与实践应用方面的重要成果,对中国近代法制建设具有深远的影响。五是助力东京审判。在东京审判中,东吴大学法学院的校友发挥了重要作用。如倪征燠出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检察官首席顾问,以精湛的英美法知识驳斥日本战犯辩护;刚刚毕业的高文彬翻出了《东京日日新闻》对 “百人斩杀人竞赛” 的报道,直接促成两名战犯被缉拿归案等。他们在东京审判中的出色表现,展示了东吴大学法学院在英美法教育方面的卓越成果,也为维护国家尊严和国际正义作出了重要贡献。
图为时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检察官的向哲浚
1946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28名日本战犯进行艰苦卓绝的审判,各国法官和检察官等法律人士上演一场场法庭传奇,尤其是中国法官梅汝璈的据理力争才扭转了局面,用战犯的绞刑告慰了在战争中死难的中国人民。在历时两年半的漫长过程中,法庭共开庭817次,创下了国际刑事审判的记录。审判中,中国法官用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学识维护了祖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利益,赢得了世界的赞赏与尊重。由于审判采用的是英美法程序,中国赴远东法庭的法官、检察官、顾问、翻译等几乎都来自东吴大学法学院,他们是:向哲浚(检察官)、倪征燠(首席顾问)、桂裕(检察官顾问)、鄂森(检察官顾问)、裘邵恒(首任检察官秘书)、高文彬(翻译、检察官秘书)、方福枢(法官秘书)、杨寿林(法官秘书)、刘继盛(翻译)、郑鲁达(翻译)等,东吴大学法学院也因此更加著名。
抗日战争的经历对东吴大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这段艰难岁月锤炼了师生们的意志,增强了学校的凝聚力和爱国精神。学校在抗战期间积累的办学经验,如灵活的课程设置、适应战时需求的人才培养模式等,为战后学校的改革和发展提供了宝贵借鉴。同时,抗战时期培养的大批优秀人才,在战后的国家建设中成为各行业的骨干力量,进一步提升了东吴大学的社会声誉和影响力。
抗日战争中的东吴大学,在战火的洗礼下,以顽强的毅力坚持办学,为国家和民族的抗战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学校师生们在艰难困苦中展现出的爱国情怀、学术坚守和社会担当,成为东吴大学历史上光辉的篇章。这段历史不仅是东吴大学发展历程中的重要阶段,也是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在特殊时期为民族复兴奋斗的生动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