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名而来,为现名为“倪园村”古代叫“悬水村”的村庄。
仔细聆听,你会发现,这一块土地不一般。因为,圣人来过这里,并且说出一句流传至今的名言: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身材高大的孔圣人周游列国之后,政治理想未能实现,带领弟子路过吕梁,面对汹涌湍急的吕梁洪,有些迷惘。他既感叹光阴之迅速,也在感叹年华渐去,不知自己的路在何方。
孔子身处的悬水村,古代是著名的吕梁洪所在。《庄子》篇记载,“孔子观洪,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可见当时的吕梁洪是何等的壮观。
当然,《庄子》善于譬喻说理,其中蕴含深刻的哲理蕴味。比如,他所提到的孔子观洪并不是为了写吕梁洪的壮观。其文后面提到有一个人在洪水中上下起伏,孔子令弟子去救,不想,此人披散着头发在洪水中放歌,进出自如。当他走到岸上来的时候,孔子问他为何能如此,莫非有“道”?此人回答,我没有“道”,只是从小顺应环境罢了。这个故事出自道家经典《庄子》,颇耐人寻味。儒家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道家则是“天人合一,顺应自然。”显然,庄子是拿孔子这个故事跟儒家较量一番呢。儒家的入世和道家的出世,这两种人生观一直影响着封建时代文人墨客的人生走向。
孔子一生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机会几乎没有,但是他的思想如明灯一般照耀着两千多年华夏民族的精神高地。朱子记载唐人一诗句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仔细想想,很有道理呢。
在倪园村缓缓而行,想象着这块土地上的沧海桑田、风云变换,心中的感慨何止是“逝者如斯夫”呢。人间万物,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淘渌,吕梁洪也是如此。
自孔子之后,时过一千多年,苏轼知徐,黄河决口,奔泻至徐州城下,苏轼与吕梁的屯田员外郎仲伯达,带领民众奋力抗洪,洪灾之后相聚,苏轼写下《答吕梁仲屯田》长诗,描述了灾后情景。其中诗句“吕梁自古喉吻地,万顷一抹何由吞”道出了宋代吕梁在南北交通上的重要作用。明清时期,吕梁洪仍然时常出现在往来官员的诗词中。明朝陆深《吕梁洪》中描述了吕梁洪的滔天气势:“青山夭矫如渴龙,堕地直走河流东。岸崩谷应气犹怒,其下必有鼋鼍宫。”并赞道,“人言大险亦大胜,如此江山须画中。”清代海岳《吕梁洪》写道:“吕梁天下险,巫峡可并称”。由这些诗词,足以见出即使在四五百年前,吕梁洪仍然是天下奇观。
看着眼前万顷良田,黛色山峦,我怎么都想象不出,京杭大运河上曾经那么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道,怎么就不见了呢。带着这个疑问,我展开了网络大搜索。
原来,明朝时期,吕梁洪漕运十分凶险,给当时的官员带来无尽麻烦,时常决堤也给那时的百姓带来无数灾难。后来有一个叫陈瑄的水利大员提出,凿去水中怪石,险滩就可以变通途。此后的130年间,明朝历代官员都在做这件事。果然,怪石凿掉了,吕梁洪不再汹涌激荡,来往的船只也可以平安航行。然而,随着水流的舒缓,泥沙越积越多,终至于,船只滞涩难行。明万历年间开通泇河后,吕梁洪不再是南北漕运的必经之地,慢慢也就废弃了。吕梁洪就这样消失了。
徐州市水务局曾在《千里漕运喉吻地——吕梁洪》一文中写道:“凿尽水中怪石、筑坝束水的吕梁洪,水平如镜。千帆竞秀,百舸争流,樯橹遮天蔽日,日过舟船不可胜数的繁华与喧闹,竟是吕梁洪漕运史上最后的辉煌。”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吕梁洪的凶险与壮观并存,一旦变为平凡,竟至于泯灭。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这个时间之河中,任何事物都难以逃脱它的法则。繁华只是一瞬间。曾经有多少沧海变桑田,有多少人间的悲喜剧,最后都被湮没无闻,不可再见。
然而,总有一些声音留了下来。比如,孔夫子。即便再过几千年,那个低沉的声音仍然会在吕梁悬水村的上空回荡,给游览者以深刻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