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地的烙印

  北宋端拱二年,即公元989年。深秋某夜,东城外的官舍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时任徐州武宁军节度掌书记的范墉喜得贵子,这是范家的第三个儿子。这个诞生于彭城大地的新生命,正是后来名垂青史的范仲淹。徐州,乃扼守汴泗要冲之地,此刻正以厚重雄伟的城墙与奔腾不息的河水,将最原始的命运密码注入于范仲淹的血脉之中。尽管两年之后,因范墉病故,两岁丧父的范仲淹不得不随母迁居山东邹平,但徐州已化为其作为生命原点的印记,如城墙上始终飘荡的高风,如大河里始终孕育的洪波,在时光行走的脚步中愈发清晰。

  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直到五十五年后,当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时,这种胸怀天下的担当,其实早在徐州官舍的襁褓中就已悄然萌芽。徐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涿鹿大战的号角在此吹响,楚汉相争的烽烟曾在此翻涌,多战之地上的民众血脉里,总有一种不畏生死的豪迈和敢为天下的担当,这种气息沉淀下来,晕染了范仲淹精神气质的底色。


  二、宦海浮沉中的徐州绝响

  公元1052年暮春,六十四岁的范仲淹拖着病体,自青州赴任颍州。车马行至徐州城外,他掀开车帘,望向城郭的目光中泛起涟漪——六十四载人生如走马灯般掠过:少年时在邹平醴泉寺“划粥断齑”的寒窗苦读,青壮年在西北边塞“燕然未勒归无计”的羌管霜月,垂老之年在庆历新政中“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慷慨陈词……此刻,他仿佛听见了命运的回响:这座城池既是他生命的起点,也将成为最后的归途。

  五月的徐州已暑气蒸腾,范仲淹的病势却如秋叶凋零。弥留之际,他仍惦记着青州未竟的赈灾事宜,口中喃喃:“与母坟同域……”这个曾主持修筑范公堤、创立义庄的智者,被称为北宋第一完人的范文正公,在生命终点最深的执念,仍是孝道与责任的交织。五月二十日,一代名臣溘然长逝,徐州城外的驿馆里,烛火为天地暗了一瞬。


  三、千年不灭的精神薪火

  范仲淹与徐州的羁绊,恰似汴水与黄河的汇流:短暂相遇,却激荡出永恒的回声。他虽未在徐州主政,但这座城的文化基因早已融入其精神血脉。徐州人将他的临终时刻视为荣耀,明清时期,城中文人常聚于云龙山麓,在《岳阳楼记》的诵读声中追慕先贤风骨。清代诗人袁枚途经徐州时,曾赋诗“范公魂魄应犹在,夜夜汴河听浪声”,将范仲淹的忧乐精神与徐州山水融为一体。

  今日的徐州博物馆内,一方宋代青石默默陈列。石上“先忧后乐”四字虽已斑驳,却正是徐州赋予范仲淹精神气质的写照。徐州,应该为范仲淹建一尊雕塑,让我们可以为子孙后辈讲述那个生于徐州、死于徐州却心系天下的范夫子。有学者考证指出,范仲淹在徐州去世前月余所作的《登表海楼》,末句“留得夕阳无限时”,恰似对生命终章的预言——他像一位将落未落的夕阳,以最后的光热温暖着彭城大地。


  四、时空交错中的永恒对话

  站在2025年的徐州城墙下,我们仍能触摸到范仲淹留下的温度:汴泗交流处的杨柳,摇曳着他年少离乡时单薄的背影;户部山古民居的砖雕,镌刻着“义田养族”的济世情怀;甚至早点铺中热气腾腾的“仲淹粥”,也寄托着百姓对清廉品格的朴素想象。这座城市以特有的方式,将范仲淹的精神化作了街巷间的烟火气。

  当年运送灵柩的汴河故道,如今已成生态公园。暮色中,散步的市民常看见白发教授带着学生在此讲授《严先生祠堂记》,稚童指着波光问:“范仲淹的船是从这里出发的吗?”问者无心,听者却恍然惊觉:那个生于徐州、殁于徐州的灵魂,早已乘着文化的舟楫,驶过了千载光阴。他的忧乐精神,恰如不竭的汴水,仍在滋润着这片土地上的万千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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