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的眼睛又大又亮,表姑带她第一次来看奶奶时,我立即就喜欢上了她。玉儿是表姑的小女儿,性格外向,好说好动,进了门,没等大人们说上几句话,便拉着我冲出去,追鸭撵鹅,弄的院子鸡犬不宁……那一年我四岁,玉儿五岁,我们全家随父亲下放到那个偏远的山村,也就是玉儿的家乡。因为初来咋到,很长一段时间身边没有认识的孩子,所以,随后便天天盼着表姑来,天天想着和玉儿玩,而表姑似乎也很配合我的心思,隔三差五便会来看奶奶……有一天,正当我们玩的高兴时,表姑拉住我,指着玉儿说:三儿,让玉儿给你当媳妇好不好?我看看玉儿,似懂非懂地郑重点点头,说:好!笑的表姑和奶奶眼泪都要流了出来。从此后,玉儿便成了我“媳妇”。

很快,跟着玉儿,认识了小斧子、小胖子等一大群同龄的小朋友。很快,小斧子、小胖子们也听到并习惯了玉儿是我 “媳妇” 的说法!于是,每每玩起“过家家”,我自然总是做爸爸,玉儿总是做妈妈,其他人各就各位,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同一个故事。

玉儿很能干,经常见到她和表姑下地种菜或去井台打水。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压井,更不用说自来水了。村民们吃水,必须到村东头的深井里自己打。而井台上有个打水架,架上有根长木杆,木杆一头绑着大石块,将杆子压在地面,另一头缠着带钩的绳索,吊在半空。人们打水时,将挂钩挂住水桶,拉下绳索,把桶放入井中,等桶触及水面,迅速将井绳前后摇摆,待桶灌满后,借石块的重力拉上井面。井台很危险,尤其是冬天,厚厚的冰层布满四周,绝对是孩子们的禁地。但玉儿不怕,尽管表姑也不让她去,可每当哥哥姐姐们打水时,经常都能见到她的身影,而且动作娴熟,几下就会将桶灌满。摇摆绳索绝对是个技术活,弄不好不光水灌不满,还会出现桶掉进井里的事情。我曾偷偷试过几次,都没成功。

七岁的那年夏天,有一次,我们玩累了,也饿了,玉儿便带我们去她家自留地里拔萝卜。往回走时,路过生产队的萝卜地。看场人见我们手中有萝卜,便大声喊:抓小偷呀!吓得我们撒腿就跑。由于小,跑得慢,很快,我便落在了后面,接着又拌了一跤,被捉个正着,正当我六神无主,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时,玉儿突然冲了回来,朝着看场人大喊大叫,然后拉起我扭头就走……

又一年夏天,我们上了学,学校在邻村,玉儿和我一个班。由于路远,中午必须带饭,表姑知道我爱吃煎饼,经常叫玉儿捎给我,我自然乐此不疲。可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小斧子小胖子们突然把我围在中央,大声地不断着重复地喊“三儿三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臊的我满脸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要不是玉儿及时赶到,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但从此后,我对“媳妇”这个词开始反感,并在行动中,有意无意地远离玉儿。等表姑再捎煎饼,玉儿便会在周围没人的情况下才交给我,而永远忘不了的最后一次,当我接过煎饼时,恰好被无意出现的小斧子看到了,为了挽回颜面,我一下子把煎饼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然后,我看到,玉儿哭了!

那年冬天,父亲平了反,我们全家返回了城里。记得临走时,表姑和村民们都来了,远远地,玉儿站在人群里望着我,原本,我是想和她告别的,可看到小斧子小胖子们都在,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等到车开动时,才向她挥了挥手……

接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留在了异地,工作、结婚、生子、升职……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尤其是刚从农村回来不久,非常想念玉儿和小斧子们,可后来,随着时光流逝,生活节奏变换,渐渐地也便把他们淡忘了……今年十一,回家探亲,一天傍晚,陪母亲出门散步。路上,母亲告诉我,表姑去世了,走的很安详……于是便想起了玉儿,忙问:“玉儿怎么样啦?”

“哪个玉儿?”母亲愣了一下。

“就是表姑的小女儿呀!”

“你说的是小玉呀。”母亲想了想,然后道:“早不在了。咱们回来的第二年,那孩子得了肺炎,没挺过来……”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以前没听说呀!”

“唉!”母亲长叹了口气“小玉可是你表姑的心头肉,出事后好多年谁都不敢提,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心情沉沉的,没再追问下去,举头望向星空,星星正一闪一闪的,好似玉儿那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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