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腊月三十的傍晚,厨房里总会飘出熟悉的面香。母亲揉面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案板上雪白的面团像一团温润的玉,在她灵巧的指间舒展、揉捏、绽放。这是我们家延续了几十年的年俗,是时光长河里最温暖的锚点。

记得小时候,厨房里总是挤满了人。灶台前,母亲和姑姑们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着家长里短;案板旁,父亲和叔叔们擀着饺子皮,面杖在案板上滚动的声音,像是新年的鼓点。我总爱挤在母亲身边,踮着脚尖看她和面。她的手在面粉堆里翻飞,像是变魔术一般,将清水和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那时我常想,母亲的手一定藏着某种魔法,能让普通的食材变成人间至味。

“来,帮妈妈包饺子。”母亲总会递给我一小块面团。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将面团搓圆、压扁,笨拙地捏出歪歪扭扭的褶子。那些饺子总是站不稳,躺在案板上像一只只醉醺醺的小鸭子。母亲从不嫌弃,反而夸我包得可爱,还特意把我的“作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现在想来,那些歪歪扭扭的饺子,大概是我童年最得意的“艺术品”了。

厨房里,蒸汽氤氲,笑语盈盈。大人们包的饺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案板上,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父亲总爱在饺子里偷偷塞进一颗红枣,说是“幸运饺子”,谁吃到谁就来年好运。为了找到这颗“幸运饺子”,我和表弟常常吃得肚子滚圆,最后才发现,红枣早被父亲藏在了最后一个饺子里。

饺子下锅时,水花翻滚,白色的饺子像一群欢快的鱼儿在水中游弋。母亲用长柄漏勺轻轻搅动,热气腾腾中,饺子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那是小麦的清香、韭菜的鲜香、猪肉的醇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饺子来喽!”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堂屋。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蘸着蒜泥醋,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满口生香。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屋内是欢声笑语。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如今,我已经长大,离开了家乡。每年春节,无论多忙,我都会赶回家和父母一起包饺子。厨房里,母亲教我的女儿包饺子的场景,恍如昨日重现。只是,母亲的手不再如当年那般灵巧,揉面时需要歇息片刻;父亲也不再偷偷藏红枣,而是光明正大地把“幸运饺子”留给了孙女。

案板上,三代人包的饺子并排而立。母亲包的依旧是最标准的月牙形,我包的终于有了几分模样,而女儿包的,则像极了当年我的“醉鸭子”。时光在这一刻重叠,记忆与现实交织,让人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饺子煮好了,香气依旧。父亲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小心翼翼地吹凉,喂到孙女嘴边。母亲笑着打趣:“你小时候,你爸也是这样喂你的。”我望着这一幕,忽然明白,饺子里包着的不仅是馅料,更是一代代人的爱与牵挂。

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烟花绽放。我们举杯相庆,饺子在碗中冒着热气,像是岁月长河里永不熄灭的灯塔。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停驻,让这温暖的画面永远定格。

厨房里,母亲又开始和面。她说要包一些饺子冻起来,等我回城时带走。“你在外面工作忙,没时间包饺子,想家了就煮几个。”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忽然红了眼眶。原来,饺子里包的,不仅是年的味道,更是母亲绵长的思念。

夜深了,厨房里的灯光依然温暖。母亲还在忙碌,为明天的饺子准备馅料。我轻轻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菜刀:“妈,我来吧。”案板前,我们母女并肩而立,切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年的意义——它是时光的驿站,让我们停下匆忙的脚步,在饺子的香气中,找回生命最初的温暖。

新年饺子香,香在舌尖,更香在心间。它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是岁月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温暖记忆。无论走多远,只要闻到这熟悉的香味,就知道,家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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