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文,先破题。
王府,非旧时王侯府邸,乃文友夫敏兄的老家。居徐州市东部的邳州境内,京杭大运河之右畔。原本一闲置的农家小院,虽白墙黛瓦,树木葱郁,然实,与府邸的规模和气象,相距甚远。只是,遇到一帮调墨弄笔的文人,一番酝酿和渲染,被赋予了文学的名义,说成文学社创作基地,于是,硬生生有了学府的气息。主人又姓王,称着王府,想来只要不去较真,大概也能名正言顺。
美食,但凡文人搞活动,无非美景美文与美人,自然也离不开美食。美景美文美人,都是闲情逸致,难当生计,管不了肚饱。美食,却来得实际,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连圣人也不敢违,何况一帮圣人的徒子徒孙?
这样一说,王府与美食可以完美地连接,题目便清晰明白了。
时间回溯到三日之前,文学社群里张发布告:“金龙湖文学社定于3月29日,开启美丽乡村采风之旅。桃花灼灼,三生三世,等你来约。中午地锅鸡、地锅鱼,农家简餐。挖野菜、打掼蛋、大运河观光,随意行。”时间地点人物,地点已明确,人物还要看诸位有没有时间。因而,群内社员有60余人,报名参与者仅仅13人。作家有工作,也要生活,能五分之一的人,有恰逢其时的空闲和不约而同的兴致,已算难得了。当然,大多数是想着其中的桃花灼灼三生三世的美景妙境,像我这样冲着地锅鸡地锅鱼而去的,恐怕为数不多,或者绝无仅有。
对于旅游,我素来兴趣不大,因此,游览梨树林、桃花园,皆走马观花,一望而过。同行的作家诗人,或驻足观赏,吟诗作对,或三五成群,摄影留念,我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将剩余的时间用于园外抽烟等待。
太阳已经爬到头顶,阳光热辣辣的蛰人。不知道是热气,还是香气,搅动了肠胃,发出阵阵咕噜噜的响声。随即有年长者耐不得饥,喊出饿来,于是,我便有理由催促大家注意时间,抓紧结束这观光采风之旅,毕竟夫敏兄购买的鸡鱼还是生的,总得给烹饪留点时间吧!
终于,依依不舍,一众离开桃园,驱车来到王家小院一一我笔下的王府。
曾戏称为王府的油菜花而来,应该是饿了,大家竟顾不得欣赏庭院里盛开的一垄油菜花。刷锅的、洗碗的、扫地的、擦桌子搬板凳的,每人都找个活儿干,颇为自觉。即便那个曾经喊饿的谭老师,吃了几口零食,精神头上来了,说是插不上手,也不能闲着,便拿起手机拍视频,搞起了直播。
我早就自荐当主厨,自然没有人争抢。原本的设想是,做一个纯粹的有范儿的大厨,食材佐料都有人准备好,我只负责掌勺。可惜等了半天,也没有谁主动过来帮厨,只得自己动手,弯下腰、撸起袖,清洗鸡肉鱼身来。做这等零碎劳作,不免感觉心中有些失落,旁边直播的谭老师,一番话把我的劲头鼓动了起来。他说,厨师是师级,大校军衔,和咱们的市长平级呢!虽是调侃,总归是满足虚荣心的好话,谁听了不舒服?我自然高兴!然而,一家欢喜一家忧,负责烧火的老兄半天没有把火烧旺,似乎有些情绪,他把炉火撩拨得浓烟滚滚,直扑处于下风口的谭老师,一个措手不及,正兴高采烈的老头,瞬间被黑烟包围,一声尖叫,一阵咳嗽,再见时,他已是老泪纵横。只得边擦眼泪,边说道:烧火的火头军是军级,更了不得,是将军,不是中将也得是少将。按了葫芦,浮起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忽然,那边厨房里传来刀剁砧板的笃笃声,声音之响之急,超乎寻常。谭老师一惊,心说都不是善茬呀,惹不起,躲得起,我还是避一避吧!于是,收起视频,谎称给家中的老太回个电话,拉开门,一溜烟,没了踪影。
一段小插曲,让长期岑寂的王府小院,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开心说笑间,锅热油沸,我将一大盆鸡块倒入其中。说实话,此时我的内心是忐忑的。烧地锅鸡,我并不拿手,尤其是整整两只鸡,这么大的体量,还是第一次。平时在家,我基本不偎厨房,都是夫人操持一日三餐。逢年过节,偶尔露一手,烧个鸡块,一般也就半只,用煤气炉,锅小,火的强弱又可以调节。这回用木材烧,锅大,火旺,如何掌控?心里没有底。只得不停的翻炒,生怕粘了锅,焦了,糊了,打自己的脸是小事,浪费了食材,影响聚会的氛围就扫兴了。还好,忍受了一番烟熏火燎,锅中的鸡块没有令人失望,开始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肉香,四周的围观者有了赞誉之声,我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按耐住心中一丝得意,频频向诸位微笑致意。言下之意,俺说能烧菜,不是自吹自擂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就是说的咱这样的好男人!
有道是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万事难免有其美中不足的一面。当我将炮制半个小时之久的红烧鸡块(本来应该是地锅鸡,因没有贴面饼,似乎不够准确和正宗,只能称之为红烧鸡)盛出并端上餐桌的时候,立刻有几位自诩的美食家,涌过来品尝。总体上,好评如潮,但也有个别的小声的微词,比如:淡了,咸了?随即有声音化解道:一口一味,轻重不同,所谓众口难调,一人难称百人心!又比如:不够烂,还差点火候?马上有话语怼过去:时间仓促,现在都已经一点多了,若再炖半个小时,恐怕饿得我一点食欲都没了。当然,这些都是在友好气氛里小范围的争论,并没有形成广泛的议题。随着菜摆满了桌,酒倒上了杯,众人大快朵颐,开怀畅饮,我烹饪水平上那一点瑕疵,都随着欢声笑语而烟消云散了。
有两点要特别说明:此次聚餐,不仅是王府主人买了鸡鱼,所有的参与者都带了美食,有荤菜,有蔬菜,有水果,有饮料。一桌放不下,还拼了一个小桌。酒水,我带了两瓶桂林米酒,夫敏又拿出两瓶杜康。原本能喝酒的人,也只有四个,可惜,一个要开车,想喝不让喝;一个吃了药,要喝又不敢;一个前晚喝多了,实在喝不下。只剩我一人,还好,美女亚平倒了些白酒,自告奋勇要陪我喝一杯,倒是让我心生感动。
有细心的要问,不是还有鱼吗?是的,无酒不成席,无鱼不成宴。夫敏买了两条大鲤鱼,考虑到桌上的菜已经很多,就只烧了其中一条。我们的作协领导继玲姐,担纲红烧鲤鱼的重任。之所以称之为重任,是因为一条半米多长的大鲤鱼,要整条红烧,我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让我操作,只能剁开烧鱼块。最后,继玲姐不负众望,红烧鲤鱼上桌之时,也将整个宴会推向高潮。一阵筷子大战,转眼间,托盘中只剩下一排鱼骨和一个大鱼头,大家转战其他菜肴,让我独享了一回鲤鱼头的美味。为此,又自斟自饮了半杯白酒。
王府美食,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餐毕,大家分散活动,有打掼蛋的,有喝茶聊天的,有外出挖野菜的,也有去大运河边溜达的。我则斜躺在沙发上,午睡起来。
我觉得,酒足饭饱之后,能有一个令人惬意的小寐,便是对这顿王府美食,最好的肯定和总结。
原载《花开文学》2023年秋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