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是姥娘家的狗,吃饱了走。”只因姥娘对外孙也是外姓人中隔代的疼、真心真意的疼,是看到了自家出嫁了的闺女影子的疼。于是,外孙从小就在姥娘家里摇头摆尾、摇头晃脑,随意地蹦跶、任意地扑打,姥娘家就是自己淘气的池塘、肆意妄为的海洋,感受到的是温暖,是宠爱,是姥娘给予的无边无际的爱。在姥娘的眼海里,那已泛滥的溺爱,足以把人淹没,也让外孙愿意沉浸其中,感受着来自姥娘的关爱,也把自己不当外人,吃饱了就走,挥一挥手,还连吃带拿,感觉那是天经地义,无一例外。这就是姥娘给与的感觉,给予的宽容,给予的关爱。
姥娘家离我们家有七里地,虽然是要用小小的脚、小小的跨度来衡量,但是,终究没有感觉到远过。或许是因为在姥娘家可以得到的,每次都远远地超过了预期,都是想不到的惊喜,让我这远道而来的忘却了长途跋涉的累,都在香甜可口的一口瓜里,在满嘴留香的花生的酥脆里,在品咂美味的羊汤的醇香里,更是融化在姥娘的笑容里。
每次到姥娘家,一般情况下,都是姥娘从她那屋里的木箱里,拿出她用手绢包了几层的钱,揣在身上,领着我这远道而来的小客人,穿过乡里乡亲的家门,再迈过几条小路,来到她们那里的集市上。在刚入集市的路北,姥娘就会掏出一毛钱给蹲在那里专门卖花生的老头。老头每次都是高高地秤,再把花生倒入我身上衣服的两个口袋里,还让我伸出手,于是就捧着了满满的幸福。而此时的姥娘,又会从手绢中掏出钱,在卖羊肉的摊位上买些羊肉,我们娘俩在中午就享有了独特的羊肉,那飘着一丝羊油的羊肉汤,现在想来还是那么清醇而又满口留香。
有时放假的时候,走亲戚到姥娘家的我,会被姥娘挽留在她那儿住上几天。舅舅和表姐们会把在地里采摘的最新鲜的瓜果送过来,我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当作了主人,甚至当上了坐上皇。晚上,姥娘会陪着我,给我一起说着“拉大锯、扯大锯”等歌谣,对于曾经的电影《摇啊摇,要到外婆桥》真的是感同身受,而自己每每都在姥娘给予的歌谣里摇摇晃晃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而每次从姥娘床上醒来,姥娘就会变戏法似的,从她的百宝箱里变化出好多好多好吃的,三刀、羊角蜜的甜,还有那撒了一床的桃酥,都是永远忘不掉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更是来自姥娘家独有的味道。
有时到姥娘家,也会赶上她正在忙。那是姥娘把她屋子里最值钱的家当——织布机拉出来,在院子里织布,姥娘织的布长长的,似一段云锦,从南到北地铺展着,此时的姥娘,让我想起了历史书上的黄道婆。姥娘穿着她的长褂却露出了长长的手臂,端坐在织布机前,伴随着她的一只手一拉,另外一只手一推,在很强的节奏感之间,发现布匹又变长了,像我最喜欢的云片糕一样,只是似云片一样的布匹更加铺展,延长又延展。
此时的自己很知趣地站在一旁看着,亦或是走到一角的磨盘那里,把小舅用胶泥做的风车旋转着来玩,也引得表哥他们跟着看,羡慕地看着,此时的自己就成为了这里的中心,更是主角。想来有一次,跟二表哥一起玩,是玩疯了,还是怎样地,用胶泥还是瓦片一样的什么东西,把表哥的头弄出了血,他哭着找舅舅去了,我也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曾想,忙完事情的外婆过来牵过我的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给我这惹祸的外孙准备着吃、准备着喝。好在自己还是个有点自我约束力的孩子,否则,在这样的放纵下,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样子。
姥娘就我娘这一个闺女,疼娘的闺女,在姥娘日渐年龄大的时候,就会把姥娘接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忙碌了一辈子的姥娘,在我们家也总是闲不住,拾掇这拾掇那,一刻不得闲,有时免不了帮倒忙。脾气有点急躁的我,就似个白眼狼一样地表达着自己的那份情绪,事后想来,真的是不应该,却还是每每管不住,而姥娘却总是默不作声的,她不气也不恼,还是依然忙着她的,对着我这不懂事的外孙,还是一味地只剩下宽宥和宽容。
姥娘年级大了,在我们那儿,也没有人陪她玩,她却有她自己的娱乐的方式。她自己有一副长条的扑克牌,她自己在那里码牌,自己出自己玩,我有时跟着看,却一直看不出门道,她却玩得不亦乐乎,乐在其中,也就在这样日子里,打发着光阴。
姥娘已经九十好几了,姥娘在闺女家住了好长时间,要回老家,到她那老房子里去住。有一次吃饭时,一口饭没有咽下去,就不行了,听表哥说起当时的情形,都泣不成声,也都释然了。姥娘活一百岁是我们的期望,她这样没有痛苦地离开,我们都为老人家祝福。这就是我的姥娘,享年96岁。而她一辈子的名字则是朱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