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游戏
一
何芊芊站定在月老雕像前，只见月老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他手里攥着一段红绳，晃晃悠悠的。
Tmd，何芊芊的心里不禁开骂。都说这绳子喜庆，可颜色不该是血腥、血红呀！你老人家任性，用一根粗暴的细绳绑架世人的感情，居然还有脸自称神仙，真是荒唐啊。
跪下磕头！旁边一个姑娘看起来人很纤细，但声音听起来非常粗犷。
何芊芊吓了一跳，腿一弯，整个人软软地倒下。旁边的人一看出事了，立即像海水退潮一样不见了。
何芊芊醒来时，感觉右侧额头隐隐作痛。她想用右手去按摩，却发现手不利索。她定睛一看，发现右手食指上缠绕了一圈红绳。
这怎么回事？她抬头看月老，那雕像还是笑盈盈地站着，但他手中的红绳似乎比先前的略短。难道自己手指上缠绕的红绳，就是月老手中的红绳？何芊芊感到神奇，她爬起身四处打量，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尘埃在闪亮的空气中飘舞。这些灰尘一定来自月老雕像，说不定就是月老咳嗽出来的……想到这，她心中恐惧，赶紧一溜小跑，逃出了庙宇。
何芊芊的心脏，就像山洪爆发时的泥石流滚滚而下，直到看见附近路边睡着的街灯才渐渐平静。她漫无目地又走了好一阵，看见一家“语田”咖啡店，就进去坐下，点了一杯咖啡。邻桌正坐着一个女孩独自品味咖啡。她们彼此点头，微笑一下。
何芊芊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嘘了一口气，终于缓过气儿。她思索着要不要来一客点心，忽然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她抬头一看，从前台快步走过来几个年轻人，最前面是一高大帅气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
那男孩径直向邻座的女孩走来。那女孩却自顾自地喝咖啡，并没有抬头，只是弯弯的眉毛轻微地皱了一下。
帅气男孩走上前，单膝跪地向女孩求爱：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何芊芊脑中一阵眩晕，想想自己一直单身，从幼儿园到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来，印象中从来没有人向自己表白过。要不然，母亲也不会着急，要她去拜月老求姻缘。她看看邻桌女孩，一股由衷的羡慕喷薄而出。
然而那女孩不为所动，继续低头品味咖啡，没有任何接受的意思。男孩坚持了片刻，终于起身，神情黯然。
何芊芊感到有点遗憾。这俩人不是挺般配的嘛，为什么女孩不接受他呢？她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对着男孩和女孩比划了一个爱心，突然看见两人的眼中闪出了灿红的火星。
本来正要离去的男孩，突然之间转身，再次单膝下跪双手献上鲜花。女孩子站起身来，笑盈盈接住鲜花，然后两人牵手带着几个人离开，留下满店的笑脸和掌声。
这手指有作用？何芊芊忽然明白，是神奇的手指绑定了他俩的情感！
何芊芊不禁一阵狂喜。她想，如果我辞职办一个公司，主营业务就是情感和婚姻，那简直是风生水起，既做了善事又赚了钞票，而且这企业高度的垄断，绝对前景无限。我要融资，我要上市，我要设计AB股权，将公司永远控制在自己手中。啊，生活真美好，赶紧回去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何芊芊一路狂奔，全然不顾了淑女形象，到家时天已黑了，母亲正坐在餐桌旁等待。
母亲问，拜了月老后有没有遇到什么有缘人？据说那月老很灵的。
何芊芊摇摇头。有缘人没有遇到，有趣的事倒看见了。
好吧，说来听听。母亲笑一笑。
何芊芊像高速运转的汽车引擎，一鼓作气向母亲述说了语田咖啡馆的见闻，并在故事结束时，特意将右手食指伸到母亲的眼前，做出一个鬼脸。母亲笑笑，让她先吃饭，说吃完了再看。何芊芊不依，一定要先看手指后吃饭。母亲抓住她的右手仔细看一下，说是有点红。何芊芊噘嘴，说何止有点红，简直就是一圈红色。母亲点点头又向她笑。何芊芊心中明镜似的，母亲的这种微笑，完全出于礼貌而不是由衷的认可。她摇摇头，说等着，吃过饭就证明给你看一下。
何芊芊匆忙扒饭，不几分钟就吃完了。她推开碗筷，起身打开门，说走，我证明给你看。母亲见她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将信将疑地说，怎么个试法，难不成现在去咖啡馆？何芊芊正想回答，忽然听到对门“哐当”餐具砸地的声音，于是笑着说，就拿对面的王伯伯试试吧。你真的有把握？母亲还是犹豫，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我这样做也是对我们好——王伯伯王阿姨他们每天必吵，烦死人了，他们也该还给我们宁静了……然后她抬头示意母亲去敲门。母亲无奈，走上前轻轻地按一下王家的门铃。王家夫妇忙于吵架，根本没有功夫理睬。她耐心地又按了几次，终于那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王伯伯的半个脑袋。撒事体？
母亲说，我来借点生姜……
何芊芊大声说，什么借生姜？今天就是来给你们制止吵架的。你们一天到晚吵架，烦不烦？
哪能？门完全开了，王家夫妇一起露出的脸十分愤怒，在灯光的照射之下直逼逼地压过来。何芊芊伸出右手食指对着两人一划啦，好了，以后不要再吵香波了。
神经病！王家夫妇对视一眼，大约停顿了一秒钟，然后两人一起“砰”的一声推上了房门，将何芊芊与母亲关在门外。
怎么样？何芊芊得意洋洋地拉起母亲的手，回到自己家里。什么叫立竿见影，这就是。我灵不灵？对了，以后我就改名叫何灵灵。是有点意思，母亲点点头，他们俩好像不吵了，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母亲的话音还没有完全消失，“砰砰砰”，对门忽然传来了更大的声音，然后一阵高音量的辱骂，再接着是王阿姨嚎哭的声音，似乎在哭喊救命。
以前他们就是吵吵架罢了，今天好像动手打起来了？母亲很奇怪。何芊芊心中怦怦直跳。是啊，王家两口子每天吵架，左邻右舍都已经习惯了。他俩今天怎么动手呢，明明自己用右手食指向他们划拉了一圈，按道理应该是恩爱和好呀，怎么反而打起来了呢？
不一会儿警察到了。
110接警后出警到王家处理纠纷，何芊芊和母亲也不好出去掺合，就在自家看看书。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敲门的是110警察。他们进门说，据王家夫妇讲，本来他们只是例行吵架，可是你们对着他们用手比划了一下，他们随后就失去理智怒火中烧并且大打出手，所以王家夫妇认为，你们是不是对他们作了什么妖法？
警察同志，你们相信？何芊芊伸出手来要给警察查看。两个警察摇摇头，说当然不相信，只是既然当事人提到过，那么就得来核实一下，现在看来，果然不是那么回事。何芊芊笑说，要不对你们也划一划，看看会不会引发纠纷？说着她伸出右手作势，警察连忙摇手，然后起身说谢谢配合再见。送走了警察，母亲再也忍不住，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肚子一阵爆笑。你这是撮合？分明是拆散呀。
何芊芊挠挠脑袋，不清楚这手指怎么说变就变了，明明应该是月老，怎么一眨眼成了法海？她怎么也想不通。
母亲笑了一会儿，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二
何芊芊想了一宿也没有弄明白其中缘故，就好像明知道面前的椰子里面是椰子汁，然而双手再怎么用力也打不开。吃早饭的时候妈妈向她打招呼说都怪自己，给女儿压力太大造成了幻觉，她还说以后随女儿自己决定，再也不逼婚，再也不逼相亲或是求观音拜月老。她宁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单身女儿，不要心理有问题的、结了婚疯疯傻傻的女儿。
何芊芊看母亲不相信手指的故事，想辩解几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放心。母亲主动承诺不再逼自己嫁人，就由她说道几句吧。吃完饭何芊芊下楼上班去。
何芊芊走到小区门外，一边机械地迈腿，一边有心思惦记着手指。她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只见那红红的绳头淡淡地还在。昨天明明就是这根手指随意挥了一下，就促成了两个人的感情，为什么对王家夫妇就没有作用，反而让他们打起来呢？她轻轻捋一捋秀发，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狗吠。
要死，何芊芊赶紧撒腿奔跑起来，忘记了自己从穿裙子起就立志一辈子做淑女的女孩家家。她平生最怕的就是狗，小时候就经常被告戒是狗都会咬人，得了狂犬病就是绝症必死无疑。她一边没命地奔跑一边掉头看，只看两条大狗像战马一样驰骋，朝着自己越来越近，那白森森的牙齿闪亮闪亮的，拖曳着长长的淡白色的涎水。
何芊芊吓得几乎哭出声来。她实在跑不动了，低头半蹲在地上，双手对着两条狗连连摆动，嘴里喊着“不要不要”。
两条狗已经跑到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忽然就像被一脚踩死油门的赛车刹住了脚步。何芊芊闻到了狗身上热腾腾的骚味，自己的视线也被熏糊了。她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奇怪地发现，两条狗忽然面对面依偎起来，摇头摆尾，好像是热恋中的一对年轻人，在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她下意识地发现，原来这两条狗，正好一公一母。
何芊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慢慢地平静情绪，准备离开。狗的主人，此时像流行感冒一样突然冒了出来。他长得满脸横肉，没有一点点人样，就像又来了一只大狗。他的手中攥着牵绳，他的眼睛望着两条狗，困惑地对着何芊芊，又像对着自己自言自语：现在根本不是狗发情的季节，它们怎么就好上了呢？
神经病！何芊芊红着脸低声骂了一句，站起来急忙离开。TMD，狗野蛮，狗主人当然也粗野好不到哪里，真是不是一家狗不进一家门了。
何芊芊紧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狗主人的困惑，心中不禁一喜，看来手指又起作用了！她伸出右手食指，看见那红线变得更浅，像一只淡红色指环，已经完全嵌入了手指。若不仔细看的话，一点也看不出那儿有红线缠绕。看来这根手指绝对有撮合感情的作用，并且事实已经证明，对人有效对狗也有效！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想到这玩意儿像老人的耳朵很任性，有时灵有时不灵。
下午三点，财务总监让她带支票去开发区银行取10万块现金。何芊芊不敢拒绝，毕竟自己来公司时间不长。总监考虑到安全因素，安排了一个后勤员工陪她。总监打招呼说，按道理不应该叫何芊芊去取钱，但今天人手不足，而且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安排，所以呢就麻烦小姑娘了。何芊芊一想到那些后勤员工贼溜溜的眼睛，就婉然拒绝了，说一个人没有问题，我学过跆拳道。总监理解地一笑，嘱咐她当心些，一定要注意安全。
何芊芊一路公交，到了银行出示支票，办理相关手续，取得现金后，仔细放在挎包里装好，像平常样子出门返回公司。开发区银行比较新，离公交站有近两公里的地方。此地人烟稀少，一想到包里的10万块钱，何芊芊就感觉有点慌。她低着头急急地走着，用眼睛的余光警惕地观看周围的动静。走着走着，她突然听见身后远处传来摩托车的马达声。她赶紧加快步伐，可是那10万块钱似乎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住了她的双腿。她停住脚步，将挎包从背上拿下来，紧紧攥在双手中。一滴冷汗忽然沿着腋窝淌下来，她的胁下一阵冰凉。这她感到更加惊慌。
摩托车声越来越近。何芊芊的额头上也开始流汗。汗水聚集在眼脸上，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她用袖口擦一下额头，看准公交站头，猛地一路小跑起来，双手死死护住挎包。
摩托车似乎就在自己身边！何芊芊转头一看，车上两只头盔闪闪发光。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她怀里的挎包，然后摩托车咆哮一声，车轮飞滚而去。她的手中只剩下挎包的皮带。
我的钱！何芊芊大哭一声。眼见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怎么办？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用金手指！
于是，她立定身子，对着摩托车上两只头盔用右手手指比划了一圈。
那辆摩托车，已经开出了将近30米，这时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停下来。只见开车的和坐车的两人都急迫地跳下车。他们扔下头盔，不顾倾倒的摩托车和掉落地上装钱的挎包，对视一眼后，突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是他妈的两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下熊抱热吻！何芊芊想乘着他俩缠绵上前捡回自己的挎包，但是看见两个男人的裤兜鼓鼓囊囊的似乎都有凶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猫着身子掏出电话压低声音拨打110报警，然后隐身躲在人行道树旁等候。
110警察到达的时候，两个男人还死死地拥抱在一起。两个警察看见何芊芊大吃一惊，怎么又是你？！何芊芊接过警官递过来的挎包，打开查看钱还在就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仍然甜蜜相拥，他们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警察要把他们俩上手铐，他俩请求把他们拷一起。
为什么呢？警察笑着问。我俩是真心相爱的，警官，他俩异口同声地请求。何芊芊实在忍不住，终于吐了一地。
两劫匪被押上警车。一个警察走近何芊芊让她签字。何芊芊签好自己的姓名对警察说，如果后续需要，她愿意去全力配合警方，然后谢谢警察，再见。那警察接过记录本，低声说，还是不要再见吧，这两天已经见了两次，而且每一次见面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三
何芊芊回到家中，母亲和饭菜都在厨房耐心地等待。见女儿脸色苍白，母亲安慰说，还在为昨晚的事儿纠结吗，都过去了，不要介意啦。何芊芊连忙摇头，她一边吃饭一边向妈妈叙述了白天发生的两件事儿。母亲耐心地听她叙说，然后脸色就渐渐地严肃起来。女儿讲完了，她还沉浸其中，久久没有说话。
这都是真的？过了一会儿，母亲才抬起头来询问。真的，何芊芊用力地点头。而且出警的就是昨晚来对门王伯伯家的两位警察。
真的？母亲惊讶。你没说手指的事吧。
你女儿我有这么笨？何芊芊笑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的小命可保不住。
千万别告诉别人，母亲关照。然后嘀咕，按说今天的两件事都说明你的手指是金手指，心想点成。可是昨天在王伯伯家为什么不灵呢？
他俩人正嘀咕着，对门的王家又开始了吵闹，王家夫妇的吵闹声响彻整个楼层。
要不我再试试？何芊芊兴趣盎然。
不要吧，母亲觉得不妥。今天下午王阿姨碰到我时，她恶狠狠地向我白了一眼。
管她呢，何芊芊说，有本事不要吵啊。再说我们也是好心。
母亲点点头，对的呀。
那我就再试一下。何芊芊下定决心，挥手示意母亲去按门铃。
这次你自己去，母亲笑一笑，我们家不可能又要借生姜吧。
自己来就自己来，我有金手指我怕谁。何芊芊一跃起身，开门，走到对过门前。
母亲没有跟出去，只是虚掩自家的门，从猫眼中看动静。
王阿姨，王阿姨！何芊芊一边按门铃一边大声喊叫。
嚷什么？嚷什么？门打开了，王阿姨和王伯伯一脸怒气。
我妈妈在你们家吗？我找不着她。何芊芊一边询问，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对他俩划了一圈。
不在！王伯伯使劲关上门。
母亲看见女儿紧贴在对过房门上一动不动。她们感觉王伯伯和王阿姨只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传出了很大的噪音。何芊芊赶紧回屋关上门。她气喘吁吁地说，他俩又打起来了！
难道打架打上瘾了？或者说金手指并不存在？母亲喃喃自语。何芊芊不禁头痛。
接下来，完全是昨晚的翻版。王阿姨吃痛，依法拨打110。警车很快呼啸而来，然后走出两个警察处理纠纷。王家顿时一片安静。偶尔有声音传出，也是极温和的。过了一会儿，警察又敲开了何芊芊的家门。这一次进门的除了两个警察，还有王家夫妇。
警官，本来我们很恩爱的，王家阿姨用手直接指着何芊芊：就这个死丫头不知道使什么妖法，对着我们划了一圈，然后我俩就开始打斗了。
怎么又是你？何芊芊和警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王阿姨，我们好心劝架的，怎么变成闹事的了？母亲不开心了。
小区的人都知道，我们吵归吵，但是从来不动手。可是为什么你女儿一划圈我们就打起来了？王阿姨反问。
何芊芊觉得母亲受了委屈，有些激动，她对着王阿姨说，我怎么划圈儿的，来来来，我给你划了看看。
我才不上你当呢，王阿姨躲闪着跑到警察的身后。我已经知道，反正你有点邪。
你才邪呢，何芊芊冷笑道。你们每天吵架影响居民休息，这已经邪了多少年了？
你你你，王阿姨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警察说话了。他们让王家夫妇签字回去。然后，等他俩走了，警察关上门对着何芊芊说，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魔术？
哪有呢？何芊芊笑笑给警察倒茶。
那么今天下午那两个劫匪是怎么回事？警察端起茶杯问道。
我哪知道，何芊芊说。不就是两个gay不按常理出牌呗。
可是我们仔细地审讯过了，他们咬口说不知咋的就突然爱上了对方。是不是像隔壁王阿姨说的那样，你用手指划了一下？
警官你看，母亲插话。如果划手指就能让人相亲相爱，那隔壁王家夫妇为什么说她划手指就打架呢？
对啊，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然后笑笑：看来这是幻觉。现在生活压力大，有些人精神不正常。两个警察向母女俩点点头，然后起身道别。两位警察走到门口时不约而同地回头对何芊芊说，我们，可不可以看看你的手，手指？
当然可以。何芊芊大方地伸出双手，掌心缓慢地展开在大家面前。两个警察低头认真地端详一番，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后他们笑一笑，走了。
何芊芊瘫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当天发生的事，一幕一幕重现在她的脑海。母亲站在窗前，透过窗帘望见警察的身影走出小区的大门，才回过头来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她轻轻地拉过女儿的右手端详，说，想不到呀，你的手指还真不一般呢。
哪里不一般呢？何芊芊小声地嘟哝，晚上一点也不灵光。
我懂了，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女儿说，其实你的手指一直都有魔力的，可以说，你的手指是金手指。
不是的，何芊芊摇头，白天灵晚上不灵。
你错了，母亲提醒她。都灵的！你的手指白天让人相好，晚上让人反目为仇！
何芊芊一下子被点醒了。对呀，白天自己的手指点划了一下，连两只狗都那个了……真的是白天使人相爱；晚上点一下手指，连着两天都让对门王伯伯王阿姨打架斗殴，难道不是使人反目为仇吗？看来，完全可以理解为：白天手指起积极作用，晚上手指起反面作用……
现在可以断定，你的手指是金手指，而且是白天夜晚作用不一样的金手指！母亲高兴地压低声音。她双手捂住胸口，似乎怕自己的心脏会跳出来。
我们不妨验证一下。何芊芊朝对门方向看过去，压低声音说，如果我现在点他们一下就能让他们打起来，那就真的是金手指了！
母亲迟疑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何芊芊悄悄地开门，蹑手蹑脚走到王伯伯王阿姨门口，用右手食指对着屋内缓缓地划了一圈，然后拉住母亲的手快步下楼，走出小区。
母女俩故意在外压马路，然后慢悠悠地逛超市。等她们回到小区门口，正好又碰见了两位警察。
你们出去了？一个警察笑盈盈地问。
是啊，我们去超市刚回来。何芊芊落落大方。
你们对门王家夫妇又打了一架！警察困惑又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哦，何芊芊笑笑，谁知道呢。
双方礼貌地道别。何芊芊挽着母亲的手臂往家走，依稀听见警察骂那姓王的真不像话，打老婆，还冤枉邻居。
何芊芊母女俩强忍不笑，直望家里走去。灯光下母女俩的头发就像一只只蝴蝶，随风飞舞。
四
吃早饭时，何芊芊还不停地笑。她的两只眼睛笑得就像秋天的熟柿子，透明又清澈。
母亲说，你都笑了一宿了，还笑！
你不也在笑吗？何芊芊这么一说，母亲不禁笑出声来。想想王阿姨也可怜，母亲遥指对门，她怎么打得过王伯伯呢？男人拳头总比女人大。
唉，对了，母亲忽然盯着何芊芊，现在是白天了，你再划拉一下你的金手指，看看灵不灵。
我正要试验呢，何芊芊喝一口牛奶。来看看，白天灵不灵。
我看一定灵的。母亲示意女儿再吃一只鸡蛋，被摇头拒绝了。母亲指着对门，笑着说，划一下，也算是对他们前两天的一点补偿吧。
这样吧，何芊芊起身拎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如果白天真的能让他们和好了，你就发个信息给我。
好的，母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提醒：路上慢点。
何芊芊刚到财务室坐下，总监就忽然冒出来了。
小何，吃过早饭啦？不等她回答，总监上前就拉住她的手往会议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有话跟你说。
何芊芊很好奇。总监要给自己介绍对象？这年头大妈们不是忙于跳广场舞，就是热衷于给小姑娘介绍对象。你只要一天没有结婚，就会有人为你操碎了心。
何芊芊顺从地跟随着。自从拜了月老，何芊芊现在对这种事也不那么抵触了。这些大妈级人物路道粗，说不定真能提供合适的人选。
何芊芊这么想着，手机忽然“嘟”的一声响。总监下意识地松开她的手。何芊芊轻轻打开屏幕，原来是母亲发过来的短信，就一个字“灵”，后面却拖了整整三个感叹号！
何芊芊心中大喜，脚步更加轻松。这金手指果然白天夜晚各有妙处。
总监把她拉进小会议室，那儿比较私密，方便私下交流。
总监与何芊芊一起轻轻地坐到沙发上。她抬头看到玻璃门外没有人，就压低声音说，听说你昨天遇到劫匪了？
是的。何芊芊心中一阵惊慌，不知道总监到底还知道什么。
只见这老阿姨紧张地说，我先生昨天去警察局，听他的同学局长说，下午有两个劫匪在开发区银行外抢一个女孩的钱，幸好两个劫匪突然发神经搂搂抱抱。我估计说的那个女孩就是你！幸好你没有出事儿，现在我想想都后怕，我就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取现金……
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何芊芊安慰总监，心想总监是个好人。
昨天我听他们说你打车回来，当时还以为你小姑娘太大手大脚呢。这样吧，这个出租车费我给你报销了。不过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哟。
总监起身走了。何芊芊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专心做账。
不一会儿，老板来到财务室，何芊芊用余光注意到，老板戴着墨镜跟总监耳语几句，然后总监看着自己的方向摇摇头，老板没说什么离开了。
何芊芊正在粘贴发票，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抬头依稀看见人事经理跟总监悄悄地耳语几句，然后总监就匆匆忙忙跟她出去了。见总监脸色慌张，何芊芊觉得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总监平常总是显得不慌不忙。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就丢下手中的活儿出去看。
何芊芊走到过道，只见不远处老板办公室门外挤着很多脑袋，他们都像面对班主任的小学生一样竖着耳朵。
老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透过厚玻璃墙看见依稀有几个女人。
什么事儿？何芊芊疑惑地问。
旁边一个女孩挤眉弄眼一笑，你不知道小三上门找老板单挑？
哪能？何芊芊大脑突然短路，云里雾里不明白。
你新来的，不清楚。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员工解释说，老板的丈夫劈腿，这小三居然上门要求老板主动让位。
真猖狂。何芊芊心里想，看来还是不结婚安全啊。
这时，总监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挥手向大家轻声招呼：你们都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老板和一个年轻女子也走出来。那年轻女子十分妖媚，她对老板笑着说，该放手啦，不管你做什么也留不住他的心，何苦呢。
老板黯然不语。总监忍不住小声嘀咕，不要脸！
你说什么？年轻女子勃然大怒，当场将手中的咖啡杯往总监砸过来。总监闪身躲开，咖啡纸杯砸在地板上。杯里的咖啡四处溅开，有一股直接溅飞在何芊芊的裙角。咖啡热乎乎的，何芊芊感觉腿上一股湿热。
何芊芊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手指着年轻女子，等待对方道歉。然而对方并不理会她。
何芊芊的手悬在空中，然后对着赶来打扫的阿姨说，你别扫，谁砸的谁来打扫！
对，围观的人群都这么说。要有点素质。
那妖媚女子脸红了。她迈步走向清洁工阿姨，而阿姨也停止了打扫，抬头看着她。
快打扫呀，员工们觉得老板被她侮辱了，有一肚子的气要出。
那妖媚女子与阿姨对视片刻，忽然同时说，是你呀，好久不见了。
妖媚女子居然伸手抚摸阿姨的脸，而且还温柔地说，你瘦多了，你怎么这么瘦呢。
接着，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她轻轻用手指擦拭阿姨嘴角的零食屑，轻轻放在自己的舌尖上，慢悠悠舔了一下，似乎回味什么，显得十分享受。
员工们全都傻了。整个公司就像在偷偷观看某种小电影，观众都屏着呼吸，只有演员在卖力地表演。
何芊芊一下子明白了状况。她用左手轻轻地抚摸一下右手，再用眼睛的余光打量身边的同事，随后也装作一脸的困惑。
原来是拉拉！拉拉！员工哄然大笑。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拉拉。有人兴奋得伸出舌头，有人羞耻地闭上眼睛。
拍照！总监迅速打开手机摄像头，对老板说：把照片发给你家没良心的看一看。
妖媚女子与扫地阿姨温存了一番，然后挽着彼此的手臂，旁若无人地下楼去了。
照片和视频，我发给你。总监向老板挥挥手。
不用了，老板勉强地一笑。我已经同意签署离婚协议了。然后，她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员工们回到各自的办公室。这件事立即成了整个公司的热点话题。大家喋喋不休，似乎都很清楚来龙去脉。
何芊芊这个时候才知道老板和她先生的故事。他俩自由恋爱，老板为了爱情背叛了父母，抛弃了优越的工作，属于下嫁。两人一起创业，拥有了成功都却不能分享喜悦。女人人老珠黄了，男人都这德行。
老板不是挺漂亮吗？何芊芊心里这样想着，嘴巴也说出来了。
唉，再漂亮也敌不过年轻。总监叹口气。这小三，看着就来气，真想揍她一顿！
对，揍一顿！一个男员工很兴奋，说得唾液四溅。上次微信有视频，原配约了几个人把小三剥光了，在大街上示众，让她一辈子不能做人……小三的皮肤雪白雪白的，啧啧啧。
对，揍一顿，再剥光衣服！另一个男员工附和说。
胡说什么！总监呵斥。这是违法，要抓起来坐牢的！
揍也不行，何芊芊这么想。那怎么办？
婚姻是赌博，总监又叹一口气。幸好我的手气还行……我去看看老板，安慰安慰她。你们不要再说了。
大家都沉默了。
总监过了一会儿回到财务室。她向何芊芊招手。
何芊芊走过去。总监小声说，你的裙子被咖啡泼脏了，老板让我跟你赔个不是。她说给你1000块钱买条新裙子。你自己去店里挑吧，现在就去。
不要，何芊芊连忙摇手。这裙子也就百来块钱，没事的。
拿着，总监硬塞过来。这是老板的一片心意。
何芊芊不好拒绝，既是老板的好意那就收下来吧。她心中一阵温暖。老板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还会被抛弃？她心里就不禁为老板感到愤愤不平。
玻璃门自动打开，清洁阿姨拿着拖把走进来，然后低头清理地板污渍处。她像平时一样不声不响。
阿姨你回来啦，好久不见啦……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呢，一个男员工怪腔怪调。
阿姨抬起头，茫然地说，我一直在公司上班没走呀，哪有女孩跟我在一起呢？然后继续拖地，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真奇怪，大家面面相觑。
何芊芊拎起包，一边走一边遮住裙子前角。她要去买条新裙子换上，不然回家路上一定会尴尬。当她走过阿姨身边的时候，特意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发现阿姨非常平静，认真拖地。
五
何芊芊走出公司的那一刻，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她干脆掏出电话，要母亲出来吃晚饭。今儿你女儿请客，地点是东园一家人，不来白不来哦。
真是浪费。母亲嘴里说的是不妥，眉眼却笑起来。平日难得一起出门吃饭，所以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但眼中其实又巴望着。
母女两人在约定的饭馆见面。母亲见面就问，捡到皮夹子了？
是啊，何芊芊点点头。你尽管点，我做东。
母亲一贯节俭，就点了两菜一汤。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母亲要买单，被女儿伸手制止了：饭是我约的，当然我买单。
出门后，何芊芊拉着母亲的手说，走，去国际时尚中心。
去那儿干什么？
去那儿买裙子。
哎呀好吧，母亲顺从地走着。
一路吹着凉风，何芊芊把白天在公司发生的故事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母亲咂咂嘴，这有钱人过的日子也有难处，你们老板算是女强人了，居然被人欺负，唉，真可怜。
而且她的心眼不错，母亲接着又说。咖啡泼脏了你的裙角，她一下子拿出1000块钱赔你……做的事真漂亮！母亲伸出大拇指，你老板真不错！
所以我才收拾那小三一下！何芊芊不无得意地说。
可是，可是这又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她小声嘀咕。也就是出口气而已。
想到这，她又不禁低下头。母亲也没有说话。
到了时尚中心，何芊芊带着母亲，直奔A区。她早听说A区的女装大牌，打折力度大。果然，她很快就看中了一条一折的格子裙。这裙子典雅大方，穿起来合体又端庄。
母亲也点头。好，800块钱拿下，还多出了200块。
干脆把多出来的200块退给老板吧，母亲建议说。
不行，何芊芊不同意。哪有退钱的道理，不如用多出来的钱请你喝杯咖啡吧。
好啊，母亲有些兴奋。我还没有喝过你请的咖啡呢。
今天不是在请你吗？何芊芊做一个鬼脸。等你女儿发财了，天天请你喝咖啡。
好啊，我等着这一天。母亲一笑。
何芊芊把母亲带到语田咖啡馆。要喝就喝点好的。
她俩刚坐下，就听到邻桌一个女人在呵斥服务生。
唷，这不是那个小三吗？何芊芊轻声地对母亲说。
那个妖媚女人正指着服务生的鼻子训斥，说咖啡味道不纯。服务生站得笔直，神情恭敬，不时点头说对不起。可那女人不依不饶，骂个不停。全咖啡厅的客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长的还可以，母亲小声说。那旁边的男人就是你们老板的丈夫？蛮俊的哟。
母亲的话把何芊芊的目光从小三身上转移过去。她看见那个男人文质彬彬，目光炯炯有神，散发出芒果的味道，表面上越看越觉得稳重。他摆摆手劝说，算了，算了，不要再说啦。
年轻女子止住呵斥，男人向服务员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这女人蛮凶的，母亲下结论。你看她脖子上有一颗痣，这是传说中的母老虎胎记。难怪呢。
看什么看，那女人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母亲吼叫。怎么盯着我看，有什么好看的？
谁看你了，何芊芊火了。这小三竟敢拿母亲撒气！你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你，小三气得涨红了脖子。那男人小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就不，小三不肯。就在这儿。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妈的，何芊芊心想。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这女人太猖狂了。
她看一眼母亲，母亲也正好看她。然后彼此笑一下。
这时，咖啡馆进来了4个小太妹，摇摆着各色头发，走过来直接坐在小三桌子的左边。其中一个小太妹歪着身子，坐在靠那个男人很近的地方。
何芊芊心中一阵窃喜：就让小太妹收拾小三一顿，不然心中这口气恶气难消。她压抑愤怒，啜了一小口咖啡，耐心等待时机。
何芊芊抬头，她的余光发现那个男人起身正往洗手间走过去。
机会来了！她心中一阵狂喜，把右手放在桌下，将4个小太妹与小三比划了一圈。
喂，小三对着那个歪着身子的小太妹讲话。坐正了好吗？女孩子这样坐很不雅观的。
你说什么？！4个小太妹“腾”地一起站起来圆睁眼球瞪着她。老子怎么坐还要你来教？
4个人说话间就跳到小三的面前，她们气势汹汹。
小三并不惧怕，冷冰冰地说，你娘不教我来教。
你他妈讨打？小太妹吼起来。你什么逼格？说着，那些拳头就握起来。
还敢动手？小三嗤笑。来，打我呀。
好，是你叫我们打的！4个小太妹，握手成拳真的砸过去。小三吓得赶紧捂住了脸。
打死你个bitch！4个小太妹边打边骂。服务生没有立即劝阻，其他客人也没有出声。
何芊芊的脸上露出微笑。母亲说，我们走吧。我还想看看热闹呢，何芊芊有些不舍得离开。我想知道那男人回来时有什么反应。
管他呢，母亲微笑。这种人活该，我们没有揍她的权利，我们也没有救她的义务。快走。
何芊芊被母亲拉着迅速离开了咖啡店。走到门外时她轻轻挣脱，忍不住隔着玻璃墙抓拍了几张小三挨揍的图片。她准备第二天带给总监开心开心。
会不会被打残了，母亲有点不放心。
她不是挺厉害的嘛，何芊芊将手机调成录像模式。母亲的脸也凑过来。你看她有守有功，看来这4个小太妹，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让我再给她加点辣椒，何芊芊腾出右手，将围观的两位女客人与小三划了一下。那两个客人忽然奔上前，一人抽打了小三的耳光，另一人踢了小三一脚。4个小太妹愣了一下，然后一哄而上，继续对着小三拳打脚踢。
小三一边谩骂，一边用拳头抵挡。她脸颊上一片通红，裙子一片黑污。
打，给我狠狠的打！何芊芊不禁喊出声来。
你们在干什么？何芊芊掉头一看，唉呀妈呀，这不是那两个警察吗？
里面在打架，母亲心里一惊，但是镇静地回答。
赶紧制止呀，两位警察相互对视一下说。
不要！何芊芊大声地说。
她一把拉住其中一个警察，大声说，她们在打小三呢！小三打几下不犯法吧？
胡说！两个警察朝里急走。小三也是人，不能打！
回家喽，母亲笑着拉住何芊芊的手。
爽歪歪！何芊芊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将照片和视频发给了总监。
六
打得好！总监一边看视频，一边对何芊芊说。没想到不需要我们出手，就有人胖揍她一顿，天意呀。
何芊芊笑着。这世界真奇妙，有时候打人居然还能获得点赞。
要是遇到那几个人，我一定请他们喝咖啡。总监意犹未尽，笑着说，这视频我看了好多次，每一次都觉得这些女孩是英雄，替天行道打得好。
然后总监叹口气，往老板办公室方向望了一眼。要是谁能让老板和她老公重归于好那就好了。
感情的事儿不容易啊。何芊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痒痒的——老板对她不错，真心想帮一帮她。
对的，强扭的瓜不甜呢，总监点点头。就是可怜老板一个人，真不容易。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何芊芊试探性地提出建议。
真的？总监一听来了神。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当作项目做，要钱出钱要人出人，只要谁能办成这件事儿，我我我，我这个总监都愿意让出来给他当，要是你能做，我情愿跟你换岗位。
这个不用吧，何芊芊摇摇头。她根本不眼馋这个位置，还盘算着自己创业呢。
反正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代老板先答应你。总监激动起来，半老徐娘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红晕，看来年轻的时候也是美女啊。
何芊芊解释说，嗯，试一试是没问题的，努力一下看看。成不成，就看运气了。而且她声明一不要钱，二不要人，只要有时间就行了。
那你准备怎么试呢？总监有些疑惑。
何芊芊煞有介事说，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一个帅小伙把小三钓走；与此同时，增加老板与丈夫接触的机会。只要双管齐下，一定能奏效。
总监想了一下，说好，从现在起你就弹性上班，成与不成都不扣你的工资。你放心吧，成了的话你尽管提要求好了，老板绝不会亏待你。
就这么说定了，等一下我去找同学帮忙。何芊芊心中盘算着，如果办成了这事，自己创业需要资金，到那时候跟老板开口融资应该不难吧。想到这她开开心心地拎起挎包往门外走去。
有费用发生，记得找我报销哦。总监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何芊芊头也不回，说了声“好”。
到了大街上冷风一吹，何芊芊突然清醒了。这人海茫茫，到哪儿去找目标人群呢？她转悠了一阵，想想还是返回了公司。总监见她忽然回来了，赶紧把她带到小会议室询问进展。何芊芊灵机一动，说帅小伙已经搞定了，但是双管齐下，还需要让老板与丈夫见面呀。
总监点头赞同，说这事儿好办，老板的妈妈跟我是闺蜜，我的话她还是愿意听的。我这就打电话，让老板再去努力一下，再去挽留一下，就是找个借口谈谈离婚协议的内容，但是千万不要真的答应他。不管怎么说，见面总能增加一点感情吧。
总监行动力强，立即拨打电话。老板经不住总监的再三劝说，答应约丈夫见面商谈离婚事宜。
下午三点半左右，老板电话告诉总监，他们将在语田咖啡馆见面。老板说她并不抱有任何幻想，试一试也算是尊重一下婚姻吧。
得到这个消息，何芊芊开始兴奋起来。总监问有什么妙计，何芊芊说暂时保密。总监往她手里塞了一叠钞票，说这不是公司给的，是她自个儿给的，让何芊芊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何芊芊要赶时间，她来不及推辞，“噔蹬蹬”下楼叫出租车。
何芊芊火急火燎来到语田咖啡馆，挑靠窗的卡座静静地坐下，然后跟服务生要了杯咖啡。为了防止引起别人的警觉，她故意散开头发，遮住自己的大半个脸，手里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在阅读。咖啡热气腾腾，何芊芊感觉自己就是那阿娜的气雾。
不一会儿老板到了，她选了一个座位，离何芊芊有些远。老板根本没有想到何芊芊上班期间会来语田咖啡馆。
何芊芊离老板有点远，明显造成了观察的不便。何芊芊想换个座位，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一阵稳实的脚步声。
走进来的人正是老板的丈夫，他高大、英俊、儒雅。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搞的，居然弄丢了自己如此帅气的先生。如果是我，肯定把他打磨成鞋带绑在鞋上，保证我的脚走到哪儿他人就跟在哪儿。
男人点点头，坐在老板的对面，挺直腰杆，脑袋前倾少许。
你找我，他的右手掀开咖啡杯盖，左手开始搅拌那一团蒸腾的热气。
是的，我找你。老板轻声说，然后很优雅地啜一口咖啡。男人笑了一下，有些拘谨，这情形好像原本熟悉的一块黄铜突然铸成了两颗子弹，呆板而冷漠。
老板只是看着眼前的咖啡杯飘出的热气，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时机到了，何芊芊这么想着，就悄悄地伸出右手，开始在卡座下酝酿。男人在她的右方，老板在她的左方，只要从右方向左方划拉一下就行了。何芊芊知道要针对老板，心里非常紧张。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何芊芊微闭双目，缓缓地划拉。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像乐团指挥的指挥棒，在空中漂亮地划出一个弧度，接下来应该就是美妙悦耳的音乐了。
你干什么？！何芊芊突然听见老板责问。她睁开眼睛一看，不好出篓子了！
只见一个女孩子站立着，正在拥抱老板的丈夫；而后者就这么坐着，双手抱着女孩的双腿。他们俩似乎很享受。
老板看他们不理睬，只好默不作声。服务生走过来对女孩说，你是来搞募捐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你管得着吗？女孩斜睨着反呛他一句。
你不是哑巴？服务生大吃一惊。快走开！
何芊芊明白了，原来就在她闭眼划拉时，这个装作聋哑人的女孩，向老板丈夫走过来募捐，碰巧正好走在老板的身前，撞上了划拨的金手指。
呸，何芊芊思量着要不要上前把假哑巴拉开。这时候老板拎起手袋对她丈夫说，我先走了，等你方便时再谈。她丈夫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基本上没什么反应，一味沉浸在那温馨的拥抱中。
何芊芊懊悔不已，用左手掐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奇怪的是，左手传出一阵剧痛，右手指根本没有任何疼感。眼看着天色渐黑，老板丈夫与假哑巴的激情却远远还未褪去，俩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品尝咖啡并窃窃私语。
会不会真的与假哑巴好上了？何芊芊心中一阵担心，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先行离开。唉，观看别人谈恋爱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煎熬，就像不能生育的女人做产婆帮别人接生，更何况这假哑巴还是横空出世，专门坏事的真麻烦。
眨眼间天完全黑了，何芊芊决定先回家。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到洗手间洗手，然后一出洗手间就看见小三从咖啡馆大门走进来。
小三走得极快，而且一脸微笑。何芊芊不由得心中一喜：好戏来了！她紧紧地跟在小三后面不远处，当小三快要走到老板丈夫那一桌时，何芊芊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食指将他们三人划了一个圈。
霎那间小三的脸色铁青，她一个箭步走近老板的丈夫，然后扬起右手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迅猛有力，竟然打得他的脑袋离开了假哑巴的耳鬓。
真不要脸，小三冷笑一声。老板丈夫抬头看见变脸的小三，感到莫名其妙。他摸摸麻辣的脸颊问她为什么打人，假哑巴也跟着责问她是谁，为什么打人。
打人？打的还有你！臭不要脸！小三对准假哑巴的脸蛋也使劲抽出一巴掌。假哑巴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没来得及躲避，嘴角一下子被抽出鲜血。
你疯了，老板丈夫站起来上前阻止。假哑巴也站起来，一边开骂一边回击。咖啡馆领班劝阻不成，立即拨打报警电话。
何芊芊心中大乐，趁着咖啡店中大乱，像一阵悄悄钻进窗户的夜风，穿过过道飘出大门。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被那两个警察碰到，又是一场盘问……咖啡馆的精彩桥段，就当作匿名募捐，留给有缘人受用吧。
七
第二天何芊芊早早地来到公司。总监有点惊讶，不是弹性上班吗？你可以不来的。
何芊芊说我是来跟您商量要事。总监问什么要事，何芊芊说咱们坐下慢慢说。
两人坐在小会议室。何芊芊说帅哥已经找到了，但是怕小三有本事能脚踩两条船，所以要让小三先暴露真实嘴脸，让老板丈夫看透她的德行。
这还要暴露吗？总监说。前天小三在公司，不是跟扫地阿姨都不清不爽，这谁不知道？何芊芊说谁知道都没用，关键是要让老板的丈夫知道。对对对，总监恍然大悟，要让他知道才行。
所以何芊芊解释，要让老板的丈夫当场看到小三与他人相好，才能彻底死心。这样老板就可以顺利地收回锦绣河山。总监不禁拍手称好。
关键是，何芊芊正色说，要安排这些角色在同一场合同一时间出现。我想好了，时间可以在白天，地点嘛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是人少、安静、宜爱的地方就成。我可以请出帅哥，但另外三人就要靠你安排了。
老板我当然可以劝出来，总监寻思。另两人有什么办法约出来呢？他们不会听我的话。
其实另两人基本上形影不离的，出现了老板丈夫，就肯定会出现小三，何芊芊分析说。只是，老板你一定还能约出来吗？能，总监回应道。我现在就约。
这次老板对与丈夫见面没有一点兴趣，意思是眼不见为净。她还埋怨说前一天约见丈夫，结果很不开心——他竟然当着我的面与小姑娘调情。
总监说谁让他那么优秀，肯定是小姑娘自己扑上去的。这么唐僧的老公，你真的就这样拱手让人吗？老板迟疑没有作答。
何芊芊向总监伸出两手大拇指对碰，总监点头。再约你一次，就一次，求你了。
老板在电话里笑着，说你比我还上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还不是为你好，总监说。约好了回个信儿，要快。
何芊芊看到总监挂断电话，不禁嘀咕一声，什么唐僧，不过是一根甘蔗，要是我，别人嚼了是坚决不要的。
你懂什么？总监批评她。你没有结过婚，不懂。甘蔗哪怕成渣，回味还是甜。
好吧，你们嚼吧，何芊芊不屑争辩。反正你们觉得开心就好。
总监还想教育何芊芊几句，电话突然响了。没想到老板这么快就又敲定了和丈夫见面的事宜：下午3点语田咖啡馆。
看来这根甘蔗味道还不错，何芊芊想想有些好笑。可是为什么还要在那个语田咖啡馆呢，可以换一家更隐秘的地方，比如农家乐或是森林公园什么来着的？
老板当年就在那个语田咖啡馆与她相遇，求婚也是在那咖啡馆，总监回忆道。
原来是这样，何芊芊明白了。这么说出轨也应该在语田咖啡馆。
一点不错，总监点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圣地。
那就让他们在语田咖啡馆重归于好吧，何芊芊笑笑。总监点点头，那敢情好，要是真的破镜重圆当然好。何芊芊说，要先去把帅哥约好，不然到时候，唱不了戏。总监说你去忙吧，我这边下午也要去现场做一个见证。
何芊芊心里有了主意，她要到大街上去寻找有缘人，也就是她跟总监提到过的大帅哥。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2点左右她眼睛一亮，看见了一位神情恍惚、衣着邋遢的男青年，站在一家服装店外对着橱窗女模特念念有词。店主走出门外轰他走，他笑一笑走开几步又折回来。何芊芊上前询问店主这人是谁。店主说头疼啊，这家伙是个乞丐，每天要到吃的东西就过来，有时还分一点给塑料模特吃。这是个疯子、乞丐，拿他没办法，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得，影响了店里做生意。何芊芊说是这样啊，我可以帮你把他弄走。
何芊芊走上前询问帅哥哪里人？那乞丐抬头迷惘。何芊芊伸出两根指头问这是几，那人不假思索回答说二。原来不傻呀，那么你来做什么的呢？乞丐目光坚定，说寻找爱情。店主一听差点没吐。
爱情在哪儿？乞丐用手指橱窗里的塑料模特。何芊芊仔细一看，哇，这模特的脸与小三很像。于是她掏出手机调出小三的照片问是她吗？乞丐点点头是，就是她。何芊芊笑了。
你有钱吗？何芊芊问。有的，乞丐掏出一张10块的钞票。这不够的，何芊芊说。我很穷，乞丐低头。爱情不谈金钱，何芊芊引导说。我带你去寻找爱情，好不好？好丫，乞丐拍拍手。只要你听话我就带你去。我听话我一定听话，乞丐连忙说。
店主睁大眼睛，看何芊芊他们离开。何芊芊还不忘掉头，向店主眨了眨眼睛。
何芊芊带乞丐先到小饭馆儿吃一碗牛肉面。等乞丐吃饱了脸上泛起红光时，又带他到花店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乞丐的服装邋遢不堪，何芊芊不愿花钱给他换装，然后打车带他直奔语田咖啡馆。在车上她反复关照乞丐，记住三句话，我爱你，我没钱，我有真心；看到那个美女的时候，就要按照顺序说这三句话。乞丐用力点头。
当他们到达语田咖啡馆门口时，总监已经候在那儿向她招手。何芊芊直接走过去。怎么才来？总监有点焦急。他们已经进去了。他们进去几个人？什么时候进去的？何芊芊赶紧问。
刚进去了两个人，老板还没到。总监向远处望了一眼，然后问，你安排的帅哥呢？在这儿呢，何芊芊指着乞丐。乞丐嘴里念念有词，根本不介意她们谈什么。乞丐的眼睛冒出的全是爱情的光芒，就像午夜池塘倒映的月亮明晃晃的，还有丝丝涟漪。
这就是你找的帅哥？这分明就是个乞丐！总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对，就是他。何芊芊狡猾地一笑。你先帮我看着他，等会儿我打电话为号，你一听到电话铃响就带这位大帅哥直接进来找小三。
然后何芊芊又转头问乞丐，还记得该说什么吗？记得，记得，乞丐认真地点头，说，我爱你，我没钱，我有真心。
这能行吗？总监一点都不相信，天下有哪个小三会喜欢乞丐？
反正老板还没过来，何芊芊很笃定。来来来我们再演练一次。何芊芊向乞丐一招手，发问：你爱我吗？乞丐点头，咽下一口唾液，说我爱你。你有钱吗？乞丐低头说，我没钱。那你有什么？乞丐抬起头，我有真心。
八
何芊芊一进门就看见了老板丈夫和小三，紧挨着坐在窗边的卡座上。她走过去就在旁边的一张桌子面对着坐下。她叫了一杯咖啡。
小三正在向老板丈夫指示，今天无论如何把离婚协议签了呀，我等你这么久了，再等就老了。老板丈夫点点头。
不一会儿，老板进来了，她穿一袭红色风衣，像一团火焰跳到丈夫和小三的对面坐下，正好背对何芊芊。
来杯卡布吗？丈夫问。喝什么咖啡，小三插话，早点把协议签好，再喝不迟。老板没有答理。丈夫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老板，说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也发给你看过了，你要是没意见就签字吧。老板接过协议苦笑一声，你协议都拟好了，还能有什么意见，签就签了吧。
房子归你，存款归你，D牌的车也归你，老板丈夫说。
什么？！小三的声音高起来了。你什么都不要，以后日子怎么过？
人没了，要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老板右手攥紧水笔，盯着丈夫的眼睛。
快来呀！何芊芊拨打总监的电话。
丈夫垂下眼帘。老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放手，给你幸福。说着，她迅速地在两份协议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随后将协议书推给丈夫。
快签呀，小三催促。愣着干什么！
丈夫看看手中的协议，又看看老板，并没有签字。小三用手掌拍了他肩头一下，提醒他快去签。
我再想想，丈夫沙哑着嗓子，也许协议内容还有要商量的地方。
姓牛的，小三火大了。你犹犹豫豫的，什么意思？干脆点，到底签不签？老板丈夫拿起笔愣了一下又放下。
去死吧！小三吼起来。想娶我的人排着长队，你等着……
她头一转正好撞见了走过来的乞丐。
你？小三满脸疑惑。
何芊芊伸出了右手食指，将乞丐和小三使劲一点。一道火花闪过脑海，只见小三满面含春，接过乞丐手中的红玫瑰嗅一嗅，然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很温柔地问道：你是谁？我是真心，乞丐盯着小三的眼睛。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小三笑了。我没钱，乞丐低下头。你是认真的吗？小三紧紧拥抱着玫瑰。我爱你，乞丐抬起头大声的说。小三一手抱住花，一手将乞丐拥在怀里，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说咱们走！
老板和他丈夫一脸懵逼，就像夏天的光线，看灰尘飘舞着莫名其妙。过了良久，老板才回过神来，笑着说了一句，唉，真没想到。
好机会，何芊芊将他俩周围仔细打量一下，确认没有任何第三者再出现，悄悄伸出右手食指将他俩狠狠的点了一下。手指像一颗流星划过遥远的天际，拖曳着长长的火花。
你真漂亮，老板丈夫抬头夸赞。记得那一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坐这一张桌子，你就穿着这件风衣，像霞光一样照亮了整个咖啡馆。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那是过去，都过去了。从来没有过去，一直在我心中。丈夫伸出手，一把抓住老板的小手，老板轻轻地抽回。别忘了，刚才我已签好了离婚协议。什么离婚协议，老板丈夫抓住那一叠纸，使劲的撕开，叠起来再撕，接着狠狠地扔到地板上。然后他大喊一声：服务生，来杯卡布！
何芊芊轻轻地起身，悄悄地走出咖啡店。她一眼就看见猫着身子偷看老板的总监。她走过去拍拍总监的肩膀，说，你怎么溜出来了？你不是要见证历史的吗？
总监抬起头噙着泪水说，真好真好。
哪里好？！何芊芊拉着总监的手走起来。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不按顺序答题！
2020年 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