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的大厅内,贵重的红木茶机上,豁然有一张短札,字体有二王之风,行云流水,笔势极为洒脱,上面醒目地写到:
  闻君有疱厨之神技,更兼有羞花之玉貌,吾平生常恨,玉盘仙姿,二者不可得兼,以致于郁郁寡欢,成一生难偿之宿愿。明日黄道,正是吉日,月明星稀,吾当踏风而来,了吾心愿也。
  落款具名,竟然是令黑白两道都头痛的木凌风。
  石家在巴蜀是世家望族,到了石佛石老爷的时代,更是成都府半条街,皆是石老爷的产业。石老爷不是土老肥,坐拥金山舍不得花,说起来,这石老爷,倒真真是个妙人,有一子三女,儿子随石姓,叫石无语,暗指金石不为动,财自沉默来。三个女公子,名号说出来,不禁令人笑断直肠:大女名哭之笑之,二女名志琦,三女名金豆豆,听听这些名字,哭之笑之、志琦豆豆,方真是,稀奇得紧。大公子石无语是个不喜名不喜利的山野闲人,一时性起,随古龙大侠,闯什么江湖去了。倒是这三个女公子,常在石老爷膝下,左讨右支,石老爷明知是套,乐得装糊涂,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哭之笑之呢,大大咧咧,性格直爽。志琦呢,秀慧外中,天姿聪明。豆豆呢,机灵古怪,常发奇招,乐得石老爷子,一整天,都屁颠屁颠跟着三个女公子,天旋地转。无怪乎,成都府的人都说:石家太爷,哪一辈子修来的荫福,生了三个神仙女呢。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这不,令人头大的木凌风,竟然,偏偏要来“祸害”幸福的石家了。说起木凌风,成都府黑白两道,皆知此厮。此厮虽写得一笔好字,有几点歪才,但惯于走高穿低,干一些不见得人的勾当,无处乎成都府的人都说:此厮是成都臭帅,以别于古龙手下的楚香帅。
  石老爷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心,当然也高低不平,起伏不已。这也难怪,谁摊上此事,不抖二下,那才叫唐僧西天取经,怪,怪,怪。女公子哭之笑之是见过世面的人,安慰他老爹,说了一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常情话。二公子志琦,没开腔,她心里的小九九,从来没人知道。倒是三公子金豆豆,遇此危情,反倒计上心来,缓缓说道:古有鸿门宴,今有石家席。爹,备得一台酒席,我亲自下厨,炒几个自创小菜,叫这厮,观菜了性,知难而退。爹。你看如何?说起来,这三公子金豆豆,当真了不得,不禁琴棋书画全通,而且精于饮食,凡炒、炝、烹、炸,十八般厨艺,无不拿手。就算成都第一大酒楼“会仙楼”的主厨大师傅,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连称:这菜品,做得规矩,巴适。
  石老爷叹了一气,说道:唉,也只好如此了。是祸躲不过,躲脱不是祸,女儿们,别慌,明天木凌风之事,一切听从愚父安排。是夜,众人各自安寝,不提。
  该来的,总得来。果不其然,子夜时分,木凌风踏着一烟轻尘,施施然,踱进了石家的中堂。其姿凌波,其式微步,身形之速,穿行于石家之厅堂,如入无人之境。木凌风朗声道:石世伯,小侄来也。石老爷恨恨地说:小贼,谁是你世伯?木凌风说:想当年,梁山结义,拚命三郎石秀和圣手书生萧让,因义气而结为生死兄弟,小侄系圣手书生的后代,称你为世伯,考其渊源,难道当不起?石老爷一时语塞,大公子哭之笑之急中生智,反问道:小说家言,皆系杜撰,尔也信?木凌风不紧不慢地说:真三国假西游,快意恩仇是水泊,大小姐竟然称是假,可有证据乎?木凌风的反问,令哭之笑之情急之下,没了话头。三公子金豆豆紧接说:“世兄,汝言水浒是真,可有证据乎? 这世道,喊贼捉贼,多了去”。木凌风微微一晒,笑道:我有白玉一双,敬送世伯。有玉佩一枚,敬送三小姐。白玉与玉佩,皆系梁山旧物,石府系当地世家,不会无人不识此物吧。金豆豆接过白玉与玉佩,惊叫:爹,真是梁山旧物。石老爷面不改色,沉稳说道:“既系梁山旧物,世侄,请。”
  一行人进得正厅,席面上,七荤八素,罗列了满满一桌。木凌风用余光瞟了一眼,便和石老爷前一句扯后一句,聊起了家常。石老爷频频举杯,木凌风也频频回敬,只是,迟迟不举玉筷。石老爷大奇,问道:世侄,莫非嫌菜品粗陋,还是疑其有毒?木凌风轻笑道:世伯多意了。闻得三小姐得“银河悦读”总舵主独上月楼真传,厨艺天下无双。晚生得陇望蜀,只愿一品三小姐之超尘菜品,闻香即死,也死得其所,快乐逍遥。金豆豆淡淡答道:世兄过誉了,都是世人乱传。小妹我只炒得几样小菜,徒令方家笑话耳。木凌风说:三小姐客气。以小见大,见微知著,方才是个中真意。依小生看,什么满汉全席,无异于肉山菜海,观之食之,直大煞口食之蕾而已。众人听得此言,暗暗点头,这木凌风,还真有三把水。三小姐又说:世兄好见识。天下第一吃嘴李渔说“吾谓饮食之道,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渐近自然也。”与世兄之高论,一拍即合。世兄如不嫌小妹艺不精,当献丑,请兄指点一二。
  一会儿,一道活色生香的“玉笛模吹”就上了席面。三小姐金豆豆说道:取其全笋,以其小刀打孔,一则形似;二则味可攻入食材;三则,以精肉助其润,以免口味单调。光有素,则阴气难免太胜;光有肉,则阳气又过于太冲。苏子云: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要想不俗又不瘦,天天笋煮肉。苏子是美食大家,小妹我改其煮功,用其沸法,请世兄点评。小红,取沸油来。丫环小红答了一声,急急取来沸油。三小姐不紧不慢地说:世兄,请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小姐玉手一伸,沸油瞬间倒入了青花大碗中,只听得,笋与肉的和鸣,宛如龙吟凤啸,一派琴瑟之声,好不欢快。木凌风惊叹:三小姐神乎其技,别开生面,确是大家手笔。众人亲睹金豆豆之难见秘技,也齐声呼了一个五星赞语。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道菜品又上了席面。三小姐语速更是轻缓,说道:世兄请看,这一菜,有个谱名,叫一苇渡江。别小看了这菜,就一根葱一碗汤。这里面的讲究,我竟一时难以说全。葱如人生,何人没有在世情中,三起三伏过。想当年,月楼大师,一苇渡江后,面壁十年于榕树下,辗转反侧于巢之间,最终成银河悦读的总舵主,又岂是一句“葱如人生”可以说透?三小姐瞟了一眼木凌风,继续说:汤似世情,五味杂陈,何种滋味没有?佛是什么,是看透了世情的人。人是什么?是尚未参悟的佛。三小姐再多瞟了木凌风几眼,说道:世兄是绝顶聪明之人,这一苇渡江,可算是别出心裁的一菜乎?木凌风点了点头,紧盯着那碗汤,沉思不语。
  再过了一会,最后一道菜,呈了上来。三小姐轻轻地说:“世兄,这菜,就是大名鼎鼎的广陵散了。广陵一曲,起源于荆轲杀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怀而激烈。广陵散一曲,山高水长,依小妹一孔之见,极有可能出自反秦义士高渐离之手。之后,世事轮回,广陵零落,直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再现人世。原曲经嵇康改造,琴声幽扬而清婉,可叹的是,仙曲造就之日,就是嵇康必死之时。一代大师,连同他的仙音,驾鹤西去,正如今日所闻,台岛诗宗余光中,也乘黄鹤去,空留一座黄鹤楼,令人不胜涕泗横流。再后来,至刘世叔时,广陵散再现江湖,造就了不名一世的《笑傲江湖》。可惜,刘世叔死后,此曲又成了绝响。世兄,一个曲子的命运尚且如此不测”,三小姐盯着陷入深思的木凌风,然后轻叹“曲犹如此,人何以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个名谱,最后,竟然成了寻常人家的桌上餐,这是广陵散的悲呢,还是广陵散的喜呢?”,三小姐顿了顿语气,说:“世兄是明白人,当今天下,承平已久, 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世兄高来高去,依小妹看,恐非常策。一如这广陵散,曲高和寡,最终,难免成为绝响。世兄何不因曲悟性,乐得做个太平人,图一番正景呢?”
  木凌风站了起来,抱拳说道:“三小姐果然神乎其技。借菜品说佛道,话人生,得疱厨之真意也。古有疱丁解牛,庄生悟道之论,今有三小姐三菜点凌风之举,凌风知也,就此别过。”说完,人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后来,江湖中,就有了名传天下的三小姐“三菜退凌风”的典故。再后来,有人说,这凌风,因菜悟道,终成银河悦读的一代圣手,人称奉旨回贴木凌风。这没有假说,有银河悦读总舵主“独上月楼”所赐的金牌证书在手呢。也有人说,三小姐为了继续点化木凌风,二人山水相随,成了杨过之后的另一对神仙侠侣。更有人说,三小姐,因菜生迷,去繁就简,化食材为文字,写得一篇篇锦绣文字,不是有《花鸟鱼虫系列》,在银河悦读中流传吗?还有人说,三小姐最后离开了石家,寻得兵器谱大师百晓生,因为烧得一手好菜,尽得百晓生真传,成为了新一代五星级的兵谱大师......
  活在这个伟大的时代,身在这个伟大的银河悦读,金豆豆其人其事,只是银河中的一颗星而已。至于,众星辉煌的那一片银河灿烂,又岂是那个自称还在穿越的书生,一枝烂笔可以说尽?我自狂歌不度日,信笔写来银河情。喜识新朋不忘友,这边风景雨方睛。这,或许才是我想说的一切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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