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几个月能吃上一次肉,那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
我和保长、春海去地里割草,说起天下的美味,保长说,春节时去姥娘家,舅舅从城里带回来的那烧鸡最好吃了。春海说,我姨夫从部队上带回来的胶皮糖才好吃哪。我说,唉,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人家苏联人多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从中国进口鸡舌头,一火车一火车的拉,你们想想,一车皮得装多少个鸡的舌头。
这天,近门顺子的姑奶奶死了,老太太活了八十六岁,说是喜丧。顺子家摆了三个大供,一个盒子里是一个猪头,一个盒子是一只鸡,一个盒子里是一条大鱼。爹晚上从顺子家回来说,我,明天你去给顺子家抬盒子。我小声嘀咕说,我不想去,我怕死人。娘说,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大岁数了老死的,又不是年轻的。再说,能吃上一顿好吃的。
顺子的姑奶奶家在刘庄,离我们村有六七里路,没多大工夫就到了。我们抬的盒子被主人那边的人接过去,一起来到死者的灵前,捂着眼装哭了一会,磕了三个头。
这就是喜丧,我头一次见,主家请了吹鼓手,不但吹悲调,还吹百鸟朝风,喜洋洋,亲人和亲戚也没有几个真掉泪的。村里出来看热闹人,也分外的多。
从坟上回来,开始吃饭。八、九个人一桌,每上一个菜,轮不到一人夹一筷子,盘子里几乎见了底。每上一个荤菜,大家眼里都放出光来。这时一盘鸡端了上来,盘子还没放稳,有人的筷子已经伸了上去,盘子转到我跟前时,里边只剩一个鸡头了,我想,这鸡头到底吃不吃,上面虽然可能没肉,但毕竟里边还会有一个鸡舌头,正当我犹豫着的时候,后边的几个人,已经举着筷子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果断地下意识的夹了回来。我刚想用筷子向嘴里送,坐在上首的山羊胡说,没家教,这鸡头是你吃的,这应是桌上辈份最大的人吃的。山羊胡比我大一辈,山羊胡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一桌上大半部分人肯定都听到了,我觉得无在自容,脸上火辣辣的。筷子夹着的鸡头放回去不是,吃又吃不下去,我慢慢放在了面前的小盘子里。我心里狠狠的骂:你山羊胡算个什么东西,老婆死了多年了,村里人都知道,趁没人时,竟敢调戏人家年轻的小寡妇。再说,我又不是吃的你家的东西,你管的着吗?我向外桌看了一眼,幸亏爹坐的比较远,没有看到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我就暗暗发誓:将来自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使全家过上好日子,天天能吃上肉。让山羊胡这个老东西,为伤过一个少年的自尊,良心不安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