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剧《秦香莲》是一出优秀的传统剧目,在评剧的发展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在剧情结构安排上,在流派唱腔特色表现上,在评剧音乐创新上,等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一出评剧经典剧目中的经典。

  最早接触《秦香莲》是8周岁时从一幅画开始的。1963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复发“白喉”病,休学了。病情缓解的时候,显露出了孩子贪玩的本性。不过不是那种许多农村男孩子所共有的“上树掏鸟”“下河抓鱼”之类的勾当,我喜欢上了画画。当时,我们屯子里有一个大我七、八岁的中学生叫王青山(后改为王青峰),他也爱好画画,我便常去他家,与之交往。一次,他拿回一张他的同学画的画,后来我才知道,那张画画的就是《秦香莲》中秦香莲怀抱琵琶,以唱家乡小曲的方式,向王丞相诉说陈世美抛妻弃子的经过。这段戏的评剧唱腔被称之为“琵琶词”,是筱白玉霜的代表作之一。王青山告诉我,画这张画的同学叫赵武(后易名赵志成)。他把这张画送给了我,我不仅照着画,还牢牢的记住了赵武的名字。从此,我画画的主要题材就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居多了。1973年春,我去县“五七大学”参加农业技术培训,有幸结识了我一直熟记于心的“画家”赵武大哥哥。这时,他已经不是华炉公社的赵武,而是寿山公社尚义大队的会计赵志成了。学员们大部分都住宿在一个大屋子里的大炕上,那也是讲课的课堂。我和赵志成等几个学员住宿在一个小屋子里,课余时间,海阔天空的交流什么很方便,也很惬意。那张画的往事和画面上的故事,自然是我们交谈中必不可少的。我崇拜他的起因就是那张画,如今有缘相遇,岂可擦肩而过?

  1977年3月,我被调入公社广播站当编辑。由于我家距离公社有八、九里地,每天中午在公社食堂就餐,慢慢的就结识了一个也常在公社食堂就餐的陈师傅。他叫陈贵春,大我十余岁,是社队企业(后来叫乡镇企业)修理部修理无线电设备的技术工人。他原来是河北人,会拉胡琴,板胡、二胡、唢呐,都很在行,还爱好戏曲,尤其是京剧和评剧。要是说起戏来,他会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便交往日深起来。以前喜欢唱京剧,那都是“样板戏”。如今又爱上了评剧,就是受了这位陈大哥的影响。广播电台恢复播放传统戏以后,像磁石一样地吸引着我,那段时间我近乎于不务正业了。陈师傅一次回老家,去北京看了一场中国评剧院的演出。回来后,兴奋的向我介绍他看戏的感受,还特别赞扬了谷文月的表演如何如何。那个时候,谷文月还不到四十岁,也是我第一次一知半解的形成了对谷文月的印象。也是这一次,他送给我一张从北京带回来的中国评剧院自己编辑出版的“院刊”。那上面刊载着介绍魏荣元的有关资料及魏荣元在《秦香莲》中饰演包公的剧照等,我如获至宝,一直珍藏到现在。广播站有录音机,大部分录音带都被我录上了京剧和评剧,有空就欣赏、学唱。有一盘录音带录制了评剧《秦香莲》全剧,想听、想学的时候,就拿出来播放。有时候,我还把我个人的爱好强加给听众,在安排广播文艺节目时,经常播放我喜爱的戏曲节目,“近水楼台”在我这儿体现的再明显不过了。这盘评剧《秦香莲》录音带,我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几乎剧中所有角色的唱段和道白,包括筱白玉霜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的“白派”唱腔,魏荣元醇厚洪亮的“魏派”花脸唱腔,我都能学下来。我也曾听到过魏荣元生前介绍他自己是怎样创造评剧花脸唱腔的录音。从那段录音中,我们知道,评剧原来没有花脸唱腔,在演出评剧《秦香莲》时,扮演包公的演员唱京剧腔,是京、评混唱的,有时其他角色也要顺着包公的唱腔,唱上几句京剧腔。魏荣元是一个评剧改革家,他认真研究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裘盛戎的京剧花脸唱腔,从京剧《秦香莲》(别名《铡美案》)包公的唱腔中“截取”若干个较短的音符,再融汇以评剧曲调,然后贯穿起来,创造出了评剧的花脸唱腔。评剧的花脸唱腔,就是从《秦香莲》这出戏开始研究创造的,而且非常成功。此后,魏荣元又相继创造出了《包公三勘蝴蝶梦》、《包公赔情》、《钟离剑》、《孙庞斗智》、《向阳商店》、《金沙江畔》等一系列剧目中的花脸唱腔。所以说,魏荣元是评剧史上具有里程碑地位开宗立派的人物。要讲说评剧发展史,魏荣元是绝对绕不过的历史人物,他的名字与评剧花脸这个行当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和陈师傅等几个要好的朋友相聚在一起自娱自乐的时候,在举杯畅饮的酒桌上,那一段“与驸马打坐”的唱段是我必唱的,他们的伴奏与我的学唱,说不上“珠联璧合”,却也其乐融融。

  大概是1981年,县评剧团按照中国评剧院演出本排演了评剧《秦香莲》,到我们公社演出。这大概是县评剧团在“文革”结束后,排演的第一部古装传统戏曲。当时,正是我热衷于评剧《秦香莲》的时候,公社广播站的大喇叭也正播放着这出戏。当时,剧团的一位青年演员被临时安排扮演驸马府门军,虽然对白很简单,可能是初次参加演出传统戏,也可能是初次接触这个角色,感到不托底。他欲感受一下现场演出氛围,以名家的规范演出为引领,便到广播站找我想听听录音。我熟练的为他找到了那一段录音,反复听了几遍,满足了他的愿望。记得,那天晚上的演出,是在十分闷热的环境下进行的,整个大俱乐部里,热浪滚滚,酷热难当。尽管如此,观众们依然坚持看完了戏。这是传统戏解禁后的第一场演出,难怪观众的热情那么高。

  这次演出,扮演包公的演员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大堂”一场戏中,包公陈破利害,规劝陈世美认下香莲母子。陈世美非但不听包公的肺腑良言,还飞扬跋扈地叫嚣:你“敢把我这当朝驸马怎么样啊?”此时,包公怒不可遏,一看他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狂妄之徒已无可救药,只好秉公而断了。接下来的情节是:包公唱:“头上打下他的乌纱帽,身上再脱他的蟒龙袍。”这里的唱腔,魏荣元是这样处理的,“身上再脱”的“脱”字出口之后立即停顿、吸气,紧接着唱“他的”两字后再停顿、吸气,接着再唱“蟒龙袍”三个字,这三个字是个沉稳的不长不短的拖腔,表现了一种大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紧接着是道白“拿下去”,前面的唱和接下来的道白中间是不能缓气的。传统戏曲当中,生、旦、净行当的道白,一般说来都是说“韵白”的,只有丑角才说“京白”。此时,包公的道白“拿下去”三个字应当是韵白,可是这位演员大概是年龄大了,气力不济了,这三个字念得很急促,而且用了现代人的普通话。现场的观众十之八九不明其故,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我却一直记在心中。时常以此为例,讲说一点戏曲常识。生角、旦角、净角在正常道白的情况下,突然一反常态的冒出一句京白来,并且词句也很幽默,这在一些剧目当中是有过的,那是为了“诙谐”之故。评剧《秦香莲》中的包公在盛怒之下,怎么能诙谐起来呢?

  评剧《秦香莲》自创立于舞台之上,又被搬上银幕,一直受到一代代观众的喜爱。每次看一看、听一听,都会对剧中的主要唱段有些深层次的体会,对流派特色有点进一步的理解。它是一出久演不衰的大戏,是一出百听不厌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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