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行（三）
吴哥到底是什么？古老的高棉民族在人类数千年的进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每一位在吴哥寻幽访古的行者，都会思索这个问题。
去柬埔寨之前，我在图书馆呆了一周，寻找有关史料。根据三国时期吴《扶南异物志》、《随书——真腊传》、《真腊风土记》、中国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柬埔寨两千年史》以及法国人G·赛代斯所著《东南亚的印度化国家》等书中记载，大约公元1世纪左右，湄公河三角洲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地域之邦——扶南国。由于交通的便捷，黎民的富庶，扶南国同东南亚地区其他国家一样，印度佛教传播盛行，这里很快成为中南半岛首屈一指的文明。但是，到了公元3世纪时，北边的真腊势力开始南下，攻击扶南。到了7世纪，扶南国势逐渐衰退，而真腊则在湄公河流域的平原上逐渐强盛起来，不久即完全吞并扶南，建立了真腊王朝。
到了公元10世纪初，真腊第四任国王将都城迁至吴哥。此后大约600年间，吴哥王朝的国王都在这块土地上营建都城，同时建造了数百座大小不同的由石头垒砌而成的庙宇。到了1177年，吴哥城被占婆占领，迦耶跋摩七世即位之后，把占婆撵出吴哥城。与此同时他继续营建吴哥，并不断率军出击，几乎将整个中南半岛囊括入吴哥王朝的版图中，吴哥城的繁荣也达到了鼎盛。1432年，吴哥王朝受到邻国暹罗的攻击，经过数度鏖战，这个古老的王朝最终溃败并丢弃吴哥。吴哥城从此日渐衰败，淹没在热带丛林之中。
纵观整个柬埔寨的历史，它经历了扶南时代、真腊时代、吴哥王朝（又称高棉帝国）、金边王朝时代、法国殖民地时代、柬埔寨王国（西哈努克）时期、高棉共和国（朗诺）时期、红色高棉赤柬（波尔布特）时期和当今的柬埔寨王国。在这块土地上有过辉煌强盛，也有过衰落颓废，甚至血腥残杀。高棉的早期繁荣，吴哥王朝时期的辉煌。从13世纪开始，吴哥逐渐走向衰落，最终沦为殖民地。到了20世纪，这个国家更是腥风血雨，多灾多难。今天我们看到的吴哥遗迹则记录的是一段高棉人的辉煌历程。由此可见，吴哥就是一部动乱的高棉史。
有人说，看了吴哥以后，才知道“美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消失。”其实，不是美的存在与消失，吴哥的重见天日佐证了一个时代的鼎盛兴衰。阇耶跋摩二世创建了吴哥王朝，成为吴哥王朝的第一位君主。此后，诸位君主扩张疆土、修建庙宇，创建了东南亚这个最伟大的帝国，便为后人留下了吴哥。由于举国大兴土木，国库空虚，邻国崛起，吴哥遭入侵洗劫，最终消亡。如今，那些寺庙、宫殿、花园和城堡已成今日斑驳的断壁残垣，然而其气势宏伟的架构和精美卓绝的浮雕艺术，依然昭示着曾经一个时代的辉煌。走进吴哥窟、一个王朝的背影是那样清晰。历经近千年的沧海桑田，我们这些后代的人依然还能从夕阳下它迷人的剪影中读出点滴璀璨的历史瞬间，这便是吴哥千载之前那段胜景流年的无声记录，不朽也便是如此了。吴哥，它是一个朝代的缩影。
吴哥是当今世界上现存的规模最大的寺庙群，它呈现了高棉建筑史上最为辉煌的成就。在那个没有现代科学和技术的年代，数以万计的工匠参与建造这项浩大的工程该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因受到印度文化的影响，吴哥的建筑起初大致与印度建筑相似，后来逐渐形成比印度本土建筑更具表现力的独特的民族特色。吴哥建筑多由塔殿、庙宇和回廊三个基本要素组成。在不同国王执政时期吴哥建筑得到不断建设和发展，并在12世纪前后达到了鼎盛。
冬日的暹粒，阳光明媚而炽热。蓝天下吴哥的五座神塔，莲花苞一样逆影在天幕上，给人几多幻觉。大大小小的寺庙黝黑斑驳，在草地上静卧，被高大的热带树木簇拥合围着。经过数百年的沉寂和风化，如今展现在我面前的吴哥已经是名符其实的“遗迹”，除了修缮整理后的小吴哥之外，其他寺庙基本是散乱、凋零、黝黯的残局……坍塌的佛塔、残废的浮雕给人一种凄美的苍凉。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它依然不失辉煌和伟岸。作为一位匆匆过客，显然难以摩挲到古老的吴哥文明，但吴哥那恢弘磅礴的建筑气势，依然充满活力、一种欢腾的旋律和节奏在耳边响起，其邝美的建筑内涵与意蕴撞击着每一个跋涉者的心灵。
伸手触摸一块块巨石和浮雕，墙面斑驳陈旧，显得一种悠远的清凉，但是心中却能感受到那起伏伸展线条的脉动轨迹。那些大块的四方石头垒砌在一起，严丝合缝，不同石块上雕刻的花纹对接吻合得天衣无缝，让人不禁要问到底是雕好了的石头再砌的，还是砌好了石头再雕的呢？你无法在沧桑岁月的另一头探出个子丑寅卯，随着脚步的前行，耳边已是四处飞溅的凿刻叮当声，眼前仿佛是一个个黧黑的脸庞，滚落而下的汗水溅洒满地……
吴哥不仅建筑技艺精湛，镶嵌在建筑上的雕塑、舞蹈、音乐等方面艺术也是精彩绝伦的。那些回廊的浮雕讲述了许多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其唯美的内在与其建筑一样深邃而无与伦比。吴哥是一群建筑，更是一门艺术。
自公元9世纪中后期陀罗跋摩一世建造第一座寺庙——神牛寺开始，后世多位国王先后建有巴公寺、通王城、巴肯寺、女王宫等等，此后的一百年间是吴哥寺庙建筑的高峰时期，巴方寺、吴哥寺相继建成。随后，吴哥王国内乱外敌，战火不断，都城遭到很大的破坏。1181年，阇耶跋摩七世登基为王。他在位的三十余年间，重建了通王城，修建了高大坚固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吴哥王国达到极盛时期。周达观在《真腊风土记》中真实记录了当时吴哥的城池建筑及市井生活。那时国王出行，前呼后拥，仪仗辉煌，一派奢华景象，一个强盛的王国让读者印象深刻。随后不久，王权削弱，国力衰败，暹罗占领了吴哥地区，吴哥王室被迫迁都金边。吴哥及其周边百万居民从此神秘消失。直至1860年1月，法国人亨利？穆奥在丛林中发现吴哥遗迹，方才引起世界关注。原来，吴哥是一座王城。
古高棉早期，传说有一位女王爱上一位印度贵族。这位印度人便成为这个地方的国王。传说的真假我们无从考证，起码说明这一地区的文化文明与印度关系密切。诸多历史资料表明，高棉的宗教、皇室、语言都源于印度，在公元1至5世纪之间它们是一个相同的文化体系。吴哥王朝统治时期，印度教主神湿婆和毗湿努倍受崇拜。虽然佛教也是同时传入高棉，但直到13至14世纪，越来越多的人们才开始信仰佛教。在吴哥游览，你还会经常遇到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他们在吴哥依然然受到尊敬。对于柬埔寨人来说，吴哥不仅仅是一个地名、一处景点、一段历史，更是他们的心灵圣地。在吴哥行走，如同徜徉在众佛之间，佛的踪影将你团团围合，他们或手舞足蹈，或面带微笑，或沉寂不语，或注目凝视。在丛林之中，在城门顶上，在回廊两侧，在墙壁四周……佛，无处不在。其实，吴哥是一方信仰和崇拜。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旧是。
……
在吴哥穿行，如果仅仅只把吴哥理解成一个景点，不免有些浅薄，这里不仅是一段历史、还是一部文化古籍，更是一部尘封千载的百科全书。那些精美的建筑和浮雕所表达的内涵，涉及到神话传说、宗教艺术、战争场面、王室生活、市井风情等方方面面的内容。一部古代高棉的早期文明史是那样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慕名而至的行者眼前。
此刻，夜晚的暹粒，四周丛林如墙。不知名的长尾鸟从空中掠过，滴落几声清丽的鸟啼，夜色更深地陷入一片寥落的寂静之中。彷佛需要一点力气才能从这寂静中拔腿缓步前行。凝视黝黑的吴哥，那模糊的陀形窗栅、方形廊柱、长长的阶梯，在若隐若现的光亮中恍若一枚枚黑白琴键，弹奏着无声的神曲梵音。那些长长的甬道、重重叠叠的门庭似乎还依稀可见僧人飘起的衣袂。那些沉淀岁月印迹的阶梯，似乎将你引向遥远的吴哥时代。且行且停，边思边想，眼前的台基下，芳草依依，那骑石缝而生与废墟残垣纠缠不休的参天古树，它们与吴哥一起在暗蓝的穹顶之下诉说着千年的历史烽烟……
抬头远望，森林无边，茫然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