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谓之惟两法耳。一曰：心闲；二曰：密致。此大概之主体也。穷毕生之经验，万变不离其宗；有所宗法而变，尔后又有者，旁杂之谓也，似是书前书后之事，余论多不出此。

　　第一，心闲。

　　心不闲、精不专，则烦躁生。不得读书真境界。真读书为己，假读书为人。为人为己全在自身，然多不喻之；若苏秦苦读三载，身怀毒誓怨气，为伸平生之志，虽得成功而不得善果，家妻俗姑嗤笑之时，何如身首两分离之际，孰大孰小孰为重？大丈夫自有忍辱偷生之际，抒一股浩气亦能冲斗牛间，成英雄不必借读书为手段，不必为鄙陋之人语，动吾心中之浩气，读书而成功名者大多为假读书。而苏东坡举业成功早，有闲心便览天下书，终是功名心太重，枉费了一个天才，志大才不疏，遭际多薄凉，虽巧舌如簧而言多有触及，文人之名盛而儒者之心假，两者皆是悠闲手，谓世人多不识者，在正论外者尔。

　　第二，密致。

　　除田锄草，尚要务尽除其根，插秧必要密植其株行，读书更要本着稍无遗漏之心，务必要逐字逐句逐行读去，咂摸之时领会其真意；又如行路要一步步迈开，千里之行始于步幅之初，来不得捷径绕不得短路，自得有会心处。间闻之曰：美国大学作研究生者，导师所布置阅读量极大，苦心孤诣者实难完成，焦头烂额不得要领，则每书读第一章，每章读第一段，每段读第一句，竟然完成学业，蒙混得洋文凭，惟中国学生有此妙法，而外国生竟因读书苦累，有在食堂饭时不觉睡熟者。

　　最后，说旁杂。

　　读书必杂，海阔天空，尔后得其宜；而于每一书，欲观其意，先玩其貌，打量封面，赏味其叶，注意版本，摸索装帧，算计价钱，痛下狠手，此闲暇时把玩之意也，读书前、读书后，自有之状态，非此不真爱，成癖出境界，妙手著文章。余昔日谓，书则同一内容，何必简装精装，于断残之书多爱之，可怜兮兮不自觉；后数十年才明白，旧不去新不来，书于精典装，人愈读之详，人更爱之甚，痴心愈荡漾，割肉付文章，欲读心愈切，手舞而足蹈之，其享受非昔日可比也。

　　新同先生有云：

　　读书不必成事，成事必要读书，有读书而误终身者，而无不读书不误终身者，读书才一毫，气焰已一丈，刘、项本不读书，则何来“学书学剑两不成”？如真是遂成竖子之名，则安有大风歌之唱？终因读书短，后来叹枉然；然则不读书终是短处，赢得千古薄幸之名，书读尽了人已老，书读不尽功业废。

　　读书如行路而艰难，读书似游玩而赏心，读书空废去我终身事，读书落实了我诸多梦。此吾所谓读书之法耳，供读书人切责并讥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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