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扬州,历史文化积淀深厚。这里有数不尽的工艺瑰宝,这里有听不完的千古绝唱,这里的‘老字号’星罗棋布,这里的民风民俗隽永绵长……”发黄却平整的方格稿纸上,一行行钢笔字迹流畅而潇洒。可以想见,主人在写作它们时思绪的如泉喷涌、心灵的诗意流淌。虽然,斯人已经离别远去。  

  稿纸的主人名叫管世俊,2005年退出工作岗位后,不顾疾病在身,凭着一腔对扬州历史文化的拳拳挚爱,潜心扬州非遗的整理和研究,经手了扬州绝大多数非遗项目的立项和申报,并著书一百多本,他因此被人们称为扬州“非遗管家”。

  对于非遗从业者,管老的家门始终敞开。凡是去过他家的人,除了“房子太简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纸头多”。不足十平方米的书房里,三面墙壁从地板到屋顶,满满当当都是书和各种资料。阳台上、老两口和孙子的床肚里,也塞满了成捆的书和鼓鼓的纸箱。

  向管老“求援”过或是与他合作过的人,对管老还有一个共同的感受——“脑子好使”。写非遗材料或文章,常常需要引经据典,不会上网的管老却能随时随地从脑子里搜出相关知识点,或是极为迅速地从书堆里找出所需资料。

  管老一辈子没用电脑写过文章,一支笔、一张纸是他全部的“生产”工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他最惯常的姿势就是坐在桌前“爬格子”。家里的“后勤部长”王阿姨,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隔一小时提醒他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2023年11月20日,辛劳一生的管老搁笔辞世,家人将孙子的床铺拆解并搬掉床肚里、阳台上的纸箱后,才为他设下了灵堂。

  送别管老,王阿姨忍着悲痛,开始整理他的遗物。足足花费一个多月,终于将他所读的书籍、出版的著作、荣誉证书、手稿等分门别类清点完毕。所有物品中,王阿姨最珍视的是那一沓沓手稿:“看着这些字,就像又看见了他的人!”

  王阿姨与管老感情弥深。上世纪70年代初,王阿姨经人介绍,与在泗洪工作的管老相识。那会儿没有电话和手机,管老便时常给王阿姨写信,以一手好字和好文笔很快俘获了芳心。婚后不久,管老调回扬州文化部门,先后担任广陵古籍刻印社社长、扬州文化艺术学校书记兼校长等领导职务,算上之后的非遗人生,管老忙碌了五十年,王阿姨也心疼并“服务”了他五十年。

  刚做非遗工作那几年,由于放眼全国都没有现成的经验可资借鉴,管老的“格子”爬得十分辛苦,每天常常只睡两三个小时。而那时,他的心脏已做过支架手术。这让王阿姨每晚都揪心不已。只要管老还在伏案,她就不时地起床为他添茶、叮咛他早睡。实在放心不下,就干脆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在稿纸上扒拉。

  当管老的文字一篇篇地见报、一本本地成书之后,王阿姨又将留存在家的手稿,一份份地用订书机装订起来,放在专门的箱子里。“我倒要看看这些‘纸头’最终和你的个子比,哪个高。”她时常拿管老打趣。管老笑着回她:“我宁愿当个‘小矮人’!”

  一生忙于工作和学术的管老,对家务可以说是“甩手掌柜”,但他用幽默为王阿姨拂去了疲惫、带来了快乐。因此,在管老去世后,清闲许多的王阿姨时常落泪:“我愿意再照顾他十年八年……”

  多年前,管老曾主动向市档案馆捐赠了一批非遗项目的申报文书,很多妙笔生花的故事吸引了档案馆的同志。挖掘非遗文化,展示非遗魅力,渐渐成了档案馆同志之间经常讨论的话题。2023年12月,管老曾倾注心血的“非遗专刊”付梓成书。档案馆同志送书上门时,王阿姨抚摸书页,再次泪湿衣襟。也被管老精神所感动的档案馆同志,看见屋子里整理完毕的遗物,有了一个设想——为管老建立一个专门档案,让他的毕生心血有个永久归宿。

  经斟别和筛选,档案馆同志认为,管老撰写的扬州市首批和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书、编著的《扬州非物质文化遗产》《美在人间永不朽》等书籍31件、“中国剪纸博物馆常年文化顾问”“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研究馆员”“江苏省文化艺术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扬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库成员”等个人荣誉证书38件、手稿近200页可以收入馆藏。

  “为他建专门档案,是对他的褒奖,我衷心感谢。其他资料你们拿去,我没有意见,但这些手稿,我舍不得啊!”王阿姨思忖多日,依然拿不定主意,作风民主的她决定将此事提交“家庭会议”讨论。管老的侄子、江苏省戏剧文学创作院原副院长、评论家管若松认为,这些手稿不仅是管老心血的结晶,更是扬州非遗历史的见证,它应当得到永久留存,并被社会永续利用。“你说得对,你叔叔一辈子都在想着多为社会做点事,手稿捐赠给档案馆,他在天上一定会高兴。”王阿姨终于释然。

  2024年5月13日,管老的手稿在市档案馆同志的悉心呵护下入藏兰台。为方便检索和利用,馆方还逐一扫描,使之成为轻点鼠标即可阅读的数字档案。管老对非遗的款款深情,从此永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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