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庄里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黎明的沉寂被打破了,又一个早晨就要来临了。

  母亲叫醒哥哥去上学,哥哥怕冷,蜷缩在被窝里不肯起来,母亲从被窝里拿出暖热的棉衣,将哥哥拉起套在他的身上,哥哥找到自己的小书包,小心翼翼的下炕准确的找到自己的鞋子。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拮据的经济让母亲倍加节俭,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去点燃。我们都习惯了摸黑穿衣穿鞋子的习惯。哥哥打开门,一股冷风卷了进来,昨夜一场雪在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随风刮进来的雪花打在脸上,猛地感到一个激灵。随着哥哥出门,父亲伸手将门赶紧关上,院子里传来哥哥在雪地里“吱兹” 、“吱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声中。

  窑洞的天窗渐渐透进来灰白色的光亮,父亲和母亲起来穿好衣服,父亲去清扫院子里的积雪,母亲照例做早饭。仅有的一床被子一下子宽松了好多,母亲给我和弟弟掖了掖被子,忙活去了。

  只听见院子里扫雪、推雪声交错响起,偶尔传来父亲阵阵咳嗽声,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都在清扫自家院子的积雪和村庄里的道路。父亲扫了一会儿回来,将冰冷的双手伸进被窝暖和。父亲的双手粗糙,手指被冻裂,用厚厚的棉布裹着,嘴里呼出的气形成小小的一团雾。他在被窝里暖和了一会儿手,出去将剩下的积雪打扫完,接着拿起粪篓和扁担,将农家肥挑运到很远的田地里,这是父亲冬天的每一天早上要做的事。

  雪已经停了,希望天气不是阴天。我和弟弟静静地躺在炕上,两双眼睛盯着天窗,像往常一样盼望着那一刻到来。天窗孔透进的光越来越亮,黑黝黝的窑洞能见度也越来越清晰,灶台里的火光随着母亲拉送的风箱一明一暗,映红了母亲年轻而沧桑的脸。

  盼望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一束金色光线终于从天窗孔射进来,天气终于放晴了,我心里感到一阵阵兴奋和激动。我拉起弟弟到炕旮旯,将被子簇拥在我们周围,看着细如电筒般的光线渐渐的变为筒状的光柱,照射在窑壁上。金黄色的光柱里,虚幻的尘埃、飘渺的炊烟和锅中冉冉升起的蒸气缓缓地交织在一起,沿着光柱涌向窗口,飘向窗外,如织、如梦、如幻。

  我和弟弟靠着窑壁,轮番让光柱照耀着我们的脸庞。金灿灿的光线照在脸上,多么温暖,多么热烈,就像父母温暖的双手,轻抚在我们的身上。光柱移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从窑壁到炕角,从炕角到炕沿,我们嬉笑着,闹腾着,窑洞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母亲偶尔转身看见我们,忧愁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金灿灿的光柱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圆锥体,照在炕上,照在灶台上,照在母亲的身上。锅里升腾的蒸气里弥漫着包谷篸的香味。菜缸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母亲用菜刀轻轻地敲碎,伸进冰冷的菜缸里捞出一颗酸白菜放在案板上,急忙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灶火前烘热。母亲的身躯在光柱下显得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又显得那么坚韧,那么坚强。

  随着太阳的升起,光柱慢慢的退出了天窗,光线照亮了整个窑洞。母亲早饭早已做好了,我们坐在炕上等着父亲和哥哥回家。按照时辰,哥哥该放学了,父亲也该回来了。

  哥哥带着一阵风飞跑回家,脱掉鞋子上来将手、脚伸进被窝,上了一个早晨课,他冻坏了,也习惯了。

  不大一会儿,听见门外几声咳嗽,父亲回来了。父亲将扁担和粪篓放在墙角,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进来坐在炕上,显得略有疲惫。

  母亲将早饭端了上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饭后,哥哥继续上学,父亲干农活,母亲干针线活,我和弟弟或围在母亲身边,或出去和伙伴玩耍。我们家的冬天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深深埋在我心底儿时的记忆。那时,每天早晨的一缕晨光,我们沐浴在金灿灿的光柱里,是多么温暖,多么幸福。它伴随着我们度过了儿童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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