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电影叫《冈仁波齐》,讲的是十一位藏族村民,历时一年有余,长达两千多公里朝圣之路,历经生,历经死,也历经灾难和变故,有新生,有死亡,但没有人在路途中止步,这是一次对人们内心的拷问。

  电影在炊烟袅袅,安静祥和中平淡开场,却记录下了藏民朝圣内在的精神力量。电影中的人物,他们都有各自的祈望:青年尼玛扎堆为了完成父亲朝圣的遗愿;晋美夫妇为了给家里盖房子意外死去的人祈福,又祝福活着的人;孕妇次仁曲珍为了家人和自己未出世孩子的平安;屠夫旺堆为了减轻自己常年杀生的罪孽。他们希望众生平安幸福,也祈祷自己一帆风顺,心愿简单而又真实,没有过多的奢求,开启朝圣之路。

  藏民的朝圣是用生命筑成的,怀揣着对信仰的虔诚,都是震撼人心的灵魂洗礼之旅。从起点到终点,他们一路伏地而行,将身体覆盖朝圣的每一寸旅途,这是解读世界上唯一又神秘的藏人生活与信仰的密码。

  每个人都向往诗和远方,其目的和结果都是不同的。有一个神奇的地方,蓝天白云下,美丽的雪山,神秘的湖泊,壮观的河流,碧绿的草原,群山环绕,湖水潺潺,森林茂密,布达拉宫,大昭寺,藏传佛教的喇嘛庙,藏式宗教文化的佛塔,以及藏族的民俗文化,令人惊叹,那就是西藏。这是一个生命中一定要去的地方。

  2023年年初,与妻定下了暑期去西藏的事。选择暑期是因为要带上年仅8岁的外孙女,让她去感受一下西藏的文化、山水和风土人情。

  人生应该是一个任凭驰骋的旷野,我不喜欢在毫无活力甚至毫无意义的轨道上消耗时光。

  我们从宁波到上海后,坐上从上海去拉萨的火车,从浙江开始,过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青海和西藏等八个省市,其间,火车停靠包括南京、徐州、郑州、西安、兰州、西宁等著名城市,这是一场体验生命的旅行。

  从繁华的大都市上海出发,那是晚餐后,一路横跨中国东西,游历中国的大好河山,具有十三朝古都魅力的神都洛阳,承载中华民族最厚重历史的千年古城西安,经过八百里秦川开天之地的宝鸡,过西宁后即可看见一望无际的青海湖,长江源头沱沱河,穿越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脉,青藏高原的明珠错那湖,令人惊叹的原始洪荒岛羌塘无人区,被称为幸福快乐的拉萨河,最终到达世界屋脊拉萨,这是一场天路之旅,也是一条远离喧嚣的净化心灵之旅。有人在说,坐上这条铁路,眼睛不能眨,每眨一次都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空旷寂静的原野,纯净如洗的蓝天,高峻肃穆的雪山,幽深浩瀚的湖泊,青藏高原的朝霞和日出,高原的草,高原的树,高原的花,都是不同的。

  当列车进入西藏,一觉醒来,只见窗外连绵起伏的雪山美丽洁白,这是拍下的第一张照片。草原上成群“黑珍珠”和“白珍珠”,也就是牦牛和绵羊,还能看见藏民用牦牛粪堆积起来的围墙。导游说,家舍边的牦牛粪越多,说明这户人家越富有。在西藏,牦牛就是财富。列车行驶在进藏的高原铁路上,经常看到向列车敬礼的护路人,似同当年自己举起右手向祖国敬礼一样神圣,心头涌起无限的感动。

  经过40多个小时,期盼一生的拉萨城就在眼前,就在脚下。当我们下车走出站台时,我与妻子都感到不舒服,高原反应还是很明显的,小外孙女一个劲地说难受,嘴唇呈黑紫色,我们只好在原地休息,等待缓解。走出广场,阳光直射,顿觉睁不开眼的感觉,此时已是下午4点,真切地让人体会到这是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

  西藏,它有一层神秘的面纱,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解开它。高山流水,白雪皑皑,神秘的布达拉宫,圣洁美丽的神湖。西藏人心中都充满虔诚和信仰,随处可见的朝圣者更是为西藏增添了一抹神圣。

  西藏唐宋时期称为“吐蕃”,元明时期称为“乌斯藏”,清代称为“唐古特”“图伯特”等,清朝康熙年间起称“西藏。”也许,西藏就是与寺庙在一起的。据历史记载,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先有寺庙,后有西藏,应该是可信的。西藏的神秘,就在于神秘的寺庙,现在的西藏有1700多座寺庙,46000多位僧尼,280多位活佛,这是世界上少有的。

  藏传佛教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一万八千多年前的古象雄王朝,古象雄的王子幸饶弥沃如来佛祖(释迦牟尼佛前世“白幢天子”的师父),为了救度众生而慈悲传教了“古象雄佛法” ,也就是 “雍仲本波佛法”,“雍仲本教”是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所传的如来正法。雍仲本教的《甘珠尔》其实就是藏族一切历史、宗教和文化的滥觞与源头,第一世达赖喇嘛根敦朱巴(1391——1474),西藏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弟子。他于明正统十二年(1447),在后藏日喀则创建了扎什伦布寺,并担任该寺第一任法台。

  朝圣是藏传佛教密宗修持的一种方法。藏传佛教密宗中修习“三密加持”,旨在使身、口、意“三业”清净,与佛的身、口、意三密相应,成佛,修持是唯一途径。修持为密宗的根基,在于清心和抑制欲望,达到忘我的境界。

  藏传佛教信仰者最至诚的礼佛方式就是“磕长头。”“磕长头”时两手合十,表示领会了佛的旨意和教诲,触额、触口、触胸,表示身、语、意与佛相融,合为一体。磕头朝圣的人在其五体投地为“身”敬;口中不断念咒为“语”敬;心中不断想念着佛为“意”敬。“磕长头”有长途,短途和就地三种。长途一般历经数月,甚至一年,风餐露宿,朝行夕止,匍匐于沙石冰雪之上,执著地向目的地进发。短途大多是围绕寺院、神山、圣湖、圣迹磕头一周,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十天半月。原地“磕长头”则是在自家佛龛前或附近寺庙大殿门前,以磕满一定的数量。在大昭寺,我们就见到许多朝圣者,有人围着大昭寺外围“磕长头”,也有于殿堂之内铺一条毯子,原地“磕长头。”或还愿,或祈求保佑,或赐福免灾,犹入无人之境。在追寻信仰的路上,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从眼神里流露出真诚的虔诚,神山圣湖能感应。

  影片《冈仁波齐》中,孕妇次仁曲珍腹痛即将生产,一行人便急忙将她送去了邻近医院,平实记录下她顺利完成了生命的延续,短暂休息后和丈夫一起轮流背着孩子跪拜,将朝圣者心中的虔诚和信仰展现得淋漓尽致。尼玛扎堆的叔叔杨培,年岁已高,步履蹒跚却依然坚持完成跪拜的每一步,行至冈仁波齐山脚,他在睡梦中离去。面对此景,众人长久沉默,尼玛扎堆却说“在神山冈仁波齐脚下去世,是他的福气。”生死自有定数,随后,喇嘛为他安排天葬。朝圣之路遥远艰难,未能到达目的地而死去的人不在少数,同行者可以将死去的人身上的贵重物品取下带在身边,恭奉到布达拉宫的佛像前,或是敲下死者牙齿,带到布达拉宫。布达拉宫有一根牙柱,朝圣路上死去的人,就会有牙齿就被镶嵌在这根柱子上。朝圣之路,无论是生命的诞生还是逝去,前行的脚步从未停止。

  人确实需要有一点信仰,没有信仰,灵魂飘荡,心无归宿。西藏,行走在云端的民族,离天最近的地方,离佛最近的地方。有人说,西藏这地方,缺氧而不缺信仰。

  许多信徒们一生修行,至少要磕十万次长头,多则磕二十万次长头。“磕长头”十万个,每天不停地做,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完成。有些是从家里出发,无论是多远,如电影《冈仁波齐》中,历时一年多,长达两千多公里的朝圣之路。事实上,川藏公路早已经是一条朝圣之路。

  藏民的信仰,与最早藏民的受教育程度应该是有关的。自古以来,西藏是一个奴隶主社会下的地区,只有少数的奴隶主家族才有资格受教育,成千上万的藏民不识字,在奴隶主掌控之下,生命都难以保障,更谈不上去思考那些信仰。从历史渊源上讲,是在奴隶制度控制下,藏民缺少思想自由的状态下一步步演变而来的。现阶段,藏民物质生活日益丰富,伟大的信仰完全出于内心的虔诚和敬畏。

  他们的虔诚让人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藏民的整个身心似乎与外界隔绝而与内心敬拜的神佛融为一体。他们的脸上被紫外线照射得红黑,身上的衣服同他们沧桑的脸色浑然一色。在我们的旅行车开过时,经常可以看见衣着破旧的朝圣者,看上去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样子,所以有人评价说,他们有最不干净的外面,却有着最纯净的灵魂。

  走进藏区,看到的不仅仅是西藏具有独特的高原地貌,不仅仅是传说中的藏传佛教风俗,更多的是每一次在路上,都是可以让人净化自我精神的过程。藏民虔诚的信仰,真实的生活,朴素的情感时刻打动着我,内心深处的共鸣无法用文字来表达。

  我在西藏的那几天,看到公路上的朝圣者,看到大昭寺“磕长头”的藏民,一直思考,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坚定的信仰。藏民信仰藏传佛教,虔诚的程度令人敬佩,我无法去体会他们的感受,甚至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只有对藏民深深地仰慕。也许,只有这样的民族,才配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他们从佛教上感悟到的好处比我们要深刻得多。我默念道,要像藏民一样热爱这片土地,要像热爱这片土地一样热爱藏民。

  事实上,佛学是高深的心理学,信佛到一定层次,必然相信有轮回,前世、今生、下辈子,有因有果。相信轮回对正在遭受苦难的人具有巨大的心理安慰。觉得,如今遭罪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应该偿还,得到心理的平衡。这辈子修行积德,即使当下没有得到回报,但下辈子会更好,由此更有动力,充满希望。

  导游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讲,西藏人与内地人,对于金钱财富的观念是完全不同的。藏民对物质生活的欲望不高,种点地,养几头牦牛,吃饱穿暖就心满意足,藏民把三分之一的财产奉献给了寺庙,这也是布达拉宫如此富丽堂皇的原因之一。他们身上那种为了心中的信仰,活在当下的心态,没有对金钱的过度执念,让我天然地就进入了学佛修行。

  导游对我们说,藏民与汉民朝拜的目的是不同的。藏传佛教求的是来世,今生用尽一世行走在朝圣路上,为的是来世更好。藏族人相信,人死后的灵魂,可因生前的善恶,或升天为菩萨,或重新投生为人,或转生为牛羊猪狗,甚至成为饿鬼,堕入地狱。此生的恶就会得“来世”的恶果,此生的善就会得“来世”的善果,因此藏族特别注重此生的行善。那些虔诚者,膝盖,手掌,额头,在数不清的叩拜中,浸出血丝,一旦到了佛地,还要把数年积蓄捐给佛寺。藏传佛教把今生当作一场修行,物欲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他们除了自己,几乎一无所有,但他们的内心,他们的精神世界却很富有,他们的内心装着这个世界,有着万物生灵。这让我想起汉族人,来到寺庙,他们烧香拜佛,保佑升官发财成了反复吟唱的主题,也让我想起了西藏著名诗人仓央嘉措的一首诗: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在藏传佛教中,朝圣是一种修行的方式,向佛陀和菩萨祈愿的方式,以得到神圣的加持和庇佑,寻求心灵的安宁和福报,给予灵性上的满足和心灵上的慰藉。信仰无声无息,但永存于雪域高原,是他们内心永恒的支柱。

  西藏是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仿佛到了西藏,灵魂就有了坚定的信仰,灵魂就有了着落,面对一切苦难,心中永无忧伤。西藏,一个令人向往的精神之地,看山、看水、看塔、看人。在这里,雪域之天堂触手可及;在这里,记忆冲破时空的枷锁;在这里,人们思索过去和未来;在这里,失落的信仰终被寻回。西藏,此生和来生,你终究无法割舍的地方。

  手持转经筒的藏族人永远有一种至纯的美。不论世俗之见有多丑陋,在他们的心里,因为信仰,世界充满洁净。《可可西里》里有这样的一句台词:“见过磕长头的人吗?他们的脸和手都很脏,可是心灵却很干净。” 阳光和人心是无法直视的,对于藏族人的虔诚,更不能以俗世之眼看待。尊重是最好的礼数。我们常常以为自己拥有独立的人格和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实际上迷雾一直在笼罩着我们,走进西藏,就会读懂一些。

  心怀执念的人,秉持信仰的人,欣喜已经完全到达,笃信自己终会到达,在去往寺庙祈福的路上,想象着千年之前的长安城,用脚步丈量距离,用时间堆积信奉,将信仰的光芒聚拢汇集,成为安放心底的居所,让散落其中的古刹,像拥有神秘力量一般,让朝圣插上了翅膀,心只安放在一点,这一点,不止在朝圣目的地,更是在朝圣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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