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在父亲刘乃晏干休院的院子里,那棵伴随爸爸妈妈40年的玉兰树,每当春天花蕾吐放,芳香四溢的时刻,在绿树成荫的大树下,我们一大家人还有孙子、孙女们围坐在父亲身旁,听他娓娓道来,讲述他不惧生死、奋勇杀敌的战斗故事,传承红色基因, 赓续精神血脉,已成为我们的家风。

父亲讲述战争年代红色故事,让我们牢记共和国来之不易,牢记今天幸福生活来之不易,珍惜当今和平发展的中国尤为重要。(作者和父亲刘乃晏)

父亲是山东沂南人,于1939年不满16岁参加八路军,先后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鲁中军区费东独立营、鲁中军区警备2旅4团、鲁中军区9师26团、华东军区8纵23师、华东野战军26军77师、26军、济南军区后勤部工作。

他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浴火奋战了12年,土山集战役荣获三等功两次,淮海战役荣获二等功,上海战役荣获三等功,朝鲜长津湖战役荣获三等功。

他在战争年代五次负伤,是一名二等甲级伤残军人。

战争年代,他边打仗边做笔记,用残疾的右手,写了一本日记。后来,我看到这本日记,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不是正常的手书写出来的。我问父亲是怎么写的?父亲说,因为手残手指伸不开,把笔握在手心里靠小胳膊带动写出来的。看着这本父亲用残废的手写出来的日记,我心中一阵阵酸楚。

父亲的右手残废了,那是为人民的解放打残的,但父亲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参军、因为打仗留下了残疾,他心里装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国家和人民,他为国家和人民的解放,落下了残疾却始终无怨无悔。为了共和国的建立,父亲和千千万万革命先辈一样,付出鲜血和生命。

父亲手残了,但坚持工作学习好多年,即使离休了,还在一直用右手坚持撰写战争年代的回忆文章,留下了珍贵的手稿。晚年他自己动手撰写革命传统故事,到济南的几所大学去宣讲革命故事和光荣传统好多年。

 战争年代,父亲刘乃晏始终坚持在作战部队特别是在一线连队战斗,难道父亲不怕死吗?我问过父亲,父亲给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坚守理想信仰不动摇。这个信仰,就是和战友们一道,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下,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有了这种信仰,父亲不惧生死,不怕困难,无论是与敌人作战,还是与伤病斗争,都表现出英勇顽强、不畏艰难、浴血奋斗、坚持到底、取得胜利的信念。那个年代,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生死一线间,但父亲始终坚守信念,将革命进行到底,正所谓“枪林弹雨何所俱,笑谈人生迎新天”。

父亲参加过几百次战斗,大到淮海战役、长津湖战役,小到几个人的战斗。

他经常向我们讲起当年打仗的故事,有的故事充满惊险,有的颇具传奇色彩。父亲留给我的印象是,战争年代,他在一线部队总是在和敌人打仗,不停地在战斗,一直到打到人民解放了,国家和平了。

今天,我把父亲的战斗故事,选取抗日战争的一部分,用文字记述下来,传承下去,作为对父亲最好的纪念。(父亲刘乃晏)

抗日战争期间,父亲一直在连队、武工队,参加对敌斗争。他先后参加过激烈残酷地反扫荡系列斗争。在充满危险、异常困难的敌占区,坚持抗战,多次参加了游击战斗。抗日战争胜利之际,参加了攻打王洪九战役。

1、第一次参加战斗

父亲第一次上前线打仗,是在营部时给5连送传达命令留在阵地上参加的。

第一次参加战斗,父亲印象特别深到,他说:“1940年10月初,日军“扫荡”我沂蒙山抗日根据地,情况十分危急。

我当时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给时任教导员李怀德当公务员。当时2营奉命由驻地诸满附近村庄移至蒙山东南角的上闫店村进行反扫荡。与敌人交火后,营首长叫我去5连传送命令。

我到了5连,把信交给韩指导员,连领导研究了执行营部命令的战斗方案。韩指导员见我没有走,问我:“小刘,你想跟我们参加战斗吗?”我说:“想啊。”指导员说:“你跟我一起参加战斗吧。”我高兴地回答:“是。”稍后,敌人向我营的阵地正面发起了攻击,5连随即从敌人进攻的右侧发起了反击。我紧跟韩指导员身后,战斗打得很顺利,我们部队一反击,敌人马上撤退了。不一会,敌人轻重机关枪、火炮一齐猛烈向我军阵地轰炸射击,我身边不时有子弹飞过,但我一点也不害怕,不久,敌人步兵开始进攻了,我端起枪,向敌人射出第一颗子弹,我和5连战友们一起奋力抵抗打退敌人后,迅速向西北撤进了山里。”

 2、一次伏击战

在反扫荡斗争中,父亲参加过对日伪军的一次伏击战。1941年3月,父亲要求到连队参加战斗,经营领导批准,父亲来到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5连。

父亲向我讲述了他在反扫荡斗争中的一次伏击战斗:“1941年11月上旬的某夜,我们5连进驻了草岗头。村子里空无一人,我们在此休息,觉着刚睡了不大一会,就被叫起来集合。连长带我们去村北设伏。天亮后有一个中队的伪军要来这一带活动,我们连队的任务是打伏击,歼灭这股敌人。

“来啦!来啦!”一位眼尖的战士首先说,连长命令大家要沉着,等敌人靠近再打,注意观察敌情。片刻,前边的敌人已到了我们阵地前有效射击的距离,连长一声命令“射击!”我和战友们一排枪打出去,接着投出了手榴弹。敌人遭我军突然打击,死伤不少。但后边的敌人又冲上来,有日军也有伪军,约有四五百人,刹那间敌人轻重机枪小炮一齐向我们射击,敌人火力很猛,人数比我们多,为了减少伤亡,连长命令部队向南撤退。

部队沿着新安庄向南撤退,敌人紧追不舍,部队边撤退边还击,很快上了牛皮岭。营长毛文希,教导员李怀德先后来到我们5连指挥战斗。敌人稍加调整后,在火力掩护下向我军发起了攻击,我军短暂狙击后立即向五彩山撤退,甩掉敌人追击。”

3、夜打观上

在反扫荡斗争中,父亲参加了一场夜战,也叫夜打观上。

这是1941年11月中旬的某夜,部队驻进西蒙山的一座天主教堂。父亲说:“下午,我在支队首长住的一排房子站岗警卫,在院子里风不大,但我穿着单裤,那时部队没有发棉裤,觉得十分寒冷,想早点下岗进屋里暖和。天刚黑下来,连队集合了,连首长向全连传达了作战任务,进行了作战任务的动员。我们连队的任务是,消灭驻扎观上的五六十名伪军,要求全连行动一定要隐蔽,动作迅速勇猛,将敌人一个不漏的全部歼灭。

天很黑了,下着小雨,风也很大。我们出发,不一会衣服湿透了,西北风刮得棉衣外边结了冰,里面却湿漉漉的。我们一路小跑,连首长不断传令跟上,不要掉队。我们班长生病没有来,连长命令我代理班长,我让李启常代理副班长。

到达目的地,连长布置任务,连长命令一排从北向村里进攻,三排从村东,二排从村西向村南迂回包围,务必将敌人全部歼灭。

我们从村东北接敌,副连长命令我们快去村南堵截可能逃跑的敌人。我们跑步前进,发现敌人在逃跑,敌人队伍的后尾,距离我们很近,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人群在向南跑。我命令全班卧倒向敌人投弹射击,敌人以密集激烈的火力反制我们,听枪声敌人有一百余人。随后村里又跑出一股敌人向我们边射击边冲过来,此时,我们已腹背受敌。小李不安地问我怎么办?我说要沉着,逃跑的敌人不会恋战,我们后续部队马上就要赶到,并让小李等四人狙击北面的敌人。对峙片刻后,背面的敌人绕道向西南跑了,南面的敌人也迅速撤去。我们追出去有二百多米,发现敌人遗弃在地上被我军击中的一死两伤,我们摘取枪弹后立即撤回来了。”

 4、大顶子突围战

在残酷激烈的沂蒙山反扫荡斗争中,父亲参加了大顶子突围战。

敌人的冬季“扫荡”已经一个多月了,敌强我弱,我们部队损失很大。父亲说:“我们连经过几次战斗,由一百五十多人减到不足一百人,我们班由十三个人减到七个人。

1942年12月某日,我们连驻扎在北庵,副指导员带我们班五个人去大顶子山换班哨。我走在全班的前头,副指导员带通讯员随后。我们登上山时,天已经亮了。突然发现山上不是我们的人。“是鬼子”班里有人喊了一句,我命令大家迅速卧倒。敌人的机枪、小炮随即打来,四周响起了枪炮声,我们在山上放哨的那个班去哪了?顷刻间,东北方向有一百多敌人向我们冲过来,我命令大家向敌人射击,我们每人平均才四发子弹,无法和敌人长时间对抗。山顶上的敌人,也向我们冲来,我意识到我们班被包围了,我立刻带领全班向西北方向撤退。突然小郭中弹倒地,我急忙扶起他,他头上的血不断流下来,我用擦脸布捂住他的伤口,让他自己用手捂着,我和另一位战友扶着他继续突围。

四周的枪炮越来越激烈,子弹在我们身旁上空呼啸而过,炮弹在我们附近不断爆炸。敌人的包围圈迅速地缩小着,四周的敌人跑动着向我们靠近。枪声越来越密,情况十分紧张。我们因为搀扶着受伤的小郭,跑动的速度慢了,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战友们焦急地催我快走,我十分担心、着急。我们不能当俘虏,看样子敌人是想活捉我们,不然我们早就被敌人击中了。我回头看了一下,敌人离我们只有几十步远了,敌人叽哩呱啦的乱叫,大概是要我们站住,或交枪之类的话。小郭说:“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我说:“不,死我们也要死一块,绝不丢下你一个人。”“副班长,你看敌人追上我们了”一位战士急躁地对我说。我想我们绝不当俘虏,我们一定要突围出去。急中生智,我突然想起了手榴弹,我迅速取出了一枚手榴弹,用牙揭开盖,牙咬住拉了弦,没有回身用力向身后扔去,按规定手榴弹是不能身体向前手向后扔的,可当时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没有卧倒,继续向前奔跑,手榴弹爆炸了,不知道炸着敌人没有,但敌人却卧倒了,一下子我们和敌人距离拉大了。

我们乘机向西北迅速跑去,跑到大顶子西边山口,周围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有许多人像潮水般一样涌动,有军人,有党政工作人员,还有老百姓拥挤在一起,敌人的炮弹不断在人群中爆炸,不断有人倒地。如果冲过向北去的山口,就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山口两边远山头上,坚守阵地的我军一支部队正在与进攻的敌人激烈地战斗。敌人妄想夺取山头,封住出口。我们把小郭交给支前民工,便和另一位战友并肩登山,和我们一起上山的有兄弟部队七八十个战士。到山顶后,一位连长给我俩指定了射击位置,我把比较安全的位置让给战友。不一会,敌人在密集火力掩护下冲到了我们阵地前,我屏住气息,按照我平日练兵中学到的射击要领,认真沉着瞄准暴露明显的一名日军一枪将他击倒。我看得很清楚,他倒地后,他的枪甩出去有好几米远,我暗暗庆幸我的汉阳造准确性不错,我不断告诉我的战友注意隐蔽。

进攻的敌人对我们不断进行猛烈射击,敌人足有一百多人,在火力掩护下不时向我们匍匐而来。连长命令:“准备投弹”,我将跟前十几枚手榴弹揭开盖拉出弦,连长一声令下:“投弹!”我一连投出五六枚手榴弹。在手榴弹的打击下,敌人退回去了。

我们也有不少伤员和牺牲同志抬下阵地,随后又上来十来个人,我看了一下,阵地上顶多有六七十人,有三四挺机枪。

敌人不停地炮击我军阵地,但不像敌人冲击时那么紧张,连长将换上来的人员指定好射位后,拿过一支三八式大盖枪和几袋子弹、手榴弹放在我跟前说:“把你的枪放一边,用这个打,要注意隐蔽。”

少时,敌人在激烈炮击后又开始在火力掩护下端着刺刀,嚎叫着向我们冲击。“这回冲击的敌人比上次冲击的敌人多”我的战友有些不安的对我说,我说,没关系,我们枪好,子弹充足,敌人上不来。在我右前方不远的地方,爬上来一个手拿指挥刀的鬼子,连长命令我打那个拿刀的鬼子,我沉着瞄准,一枪将其击倒。操南方口音的连长说:“打得好,射击姿势再低一点,注意隐蔽。”

战斗打了这么长时间,我已投出十几枚手榴弹,打了几十发子弹。那位连长再次告诉我姿势低点,注意隐蔽。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阵地上烟雾腾腾,敌人火力十分猛烈。我们不断有人伤亡,霎时敌人又冲到阵地前,连长命令大家上刺刀,准备敌人拼刺刀。敌人从我们的右侧,我们伤亡大火力薄弱的地方突破了我们的阵地,我们的机枪集中火力向敌人射击,有的战士跃出工事向敌人射击,我起身猫腰端着刺刀准备向敌人突破的阵地方向冲去,连长命令我卧倒射击,他大概是看出我年龄小身体不壮,我当时不满18岁,不让我去与敌人拼刺刀。冲上阵地的几个敌人被我军火力击倒或刺死,我军阵地很快恢复,我们击退了敌人。不幸的是,连长头部中弹,撤下阵地,不知道他能否活下来,多好的连长。

敌人又开始猛烈炮击,敌人又要开始进攻了。敌人拼命攻击的目的是夺占山头,封住出口,不让我们的人向外突围。向我们冲击的敌人一拨比一次拨多,这次向我们冲击的敌人约有二三百人,敌人的炮弹不断在阵地上爆炸,阵地上尘土飞扬,炮弹皮在我们头顶上嗡嗡乱飞,火药呛得人呼吸都困难,嗓子痛得难受,耳朵嗡嗡直响,每个人都灰头灰脸的。我的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面对强敌,我们不甘示弱,我们向敌人猛烈射击,手榴弹一排排地投出,经过一阵激烈战斗,我们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我们连续打退敌人四次进攻。我打了三四十发子弹,投了三十多枚手榴弹。我跟前还有六七枚手榴弹,几袋子弹,一支三八式枪。我除了对敌人射击投弹外,还得照顾同班那位战友,因为他刚入伍不久。敌人的炮火稍停,副连长命令我们进入阵地,敌人到达了我们的射击距离。我们瞄准射击,不断投出手榴弹,打击敌人的进攻。经过约二十多分钟的激战,敌人伤亡很大,狼狈地逃回去了。”

父亲在反扫荡斗争中,先后两次与部队打散,信念不移地坚持找回部队。

1941 年冬季,日军5万余人,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一直持续了约有3个月。在残酷激烈的反“扫荡”斗争中,鲁中根据地党政军民付出重大代价,人口减少 70 万,村庄减少 2000 多个,八路军主力部队减员三分之一以上。

父亲和我说过几次,当时,我军部队里也有人认为,天下是日本人的了,部队里有些人叛逃或开小差了。但父亲和许多战友始终没有离开部队,即便战斗中掉队了,也要找回部队。父亲坚信,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一定会取得胜利,他和许多战友带着这种理想信念坚持下来,始终坚持对敌斗争决不退缩。

在反扫荡斗争中,父亲为了掩护部队和战友撤退,一个月内两次与部队失散。这个故事充满凶险和悬念,父亲向我们家人讲过多次,已深深留记在我的脑海里。

5、第一次打散后找回部队

父亲第一次与部队打散后找回部队,这是他不满17岁,于1941年11月上旬在反扫荡斗争中发生的事情。

这个故事父亲讲过多次:“一天早晨,副班长带我和另一名战士去换岗,突然发现敌人悄悄向我们部队包围过来,我们向村里部队发出信号,打了一枪,并投入战斗掩护部队撤退。我们连队听到枪声,迅速向西北撤去。敌人从东、南方向我们发起攻击。我们打了几枪,扔了几个手榴弹。副班长一面说撤退,一面带我们顺西北的一条小沟跑下去。敌人占了我们的哨位,用火力射击我们,我们只顾拼命地跑。一口气跑了二三里路,停下来缓缓气。看样子敌人没有向我们追击,枪声也稀疏了。那位战士问副班长:我们到哪去?副班长说,部队向西北去了,我们到西北方向去找。 找了半天没找到部队,到了下午,副班长乘我们不备,弃枪逃跑了,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三支枪。在寻找部队的路上,我们又碰到了两位掉队的战士,都是蒙山支队的,一个是我们连一班的,一个是兄弟连队的同志,他们也是早晨被敌人冲散的,部队到哪去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互相介绍之后,他俩想和我们一起行动找部队。此时,我们已经是四个人、五支枪了,大家一致推举我为小组长,带领他们去找部队。一路上,我们饿了找群众要点饭吃,天亮了就到山上去隐藏,晚上出发寻找部队。

我们找了好几天,走过好几个村子,没有找到部队。但我们不灰心,继续去寻找。一天夜晚,估计快半夜时,我们到了杨家庄。刚走到村南头就被敌人的哨兵发觉,好在我们警惕性比较高,迅速向西南撤退。敌人的火力很猛,机枪、小炮响个不停,我们一气跑到了胡家庄南沟东侧才停下来,敌人的枪声也停了。稍事休息才发现有位同志肩膀部位负了轻伤,流血不多,简单包扎后,我们去山里隐蔽。

我们在山上,发现约二十多人其中有十来个鬼子,带一挺机枪,路过大间河又烧起房子来。我和几位战友商量打击一下这股敌人,敌人离我们二百米左右,我说:沉住气瞄准了再打。等敌人走到我们射击最有利的地方时,我喊了一声打,一阵枪响之后把敌人打跑了。

一天,我们来到五彩庄附近,我带战友下山截住了两个老百姓,经过询问确认五彩庄有我们部队,我们立即向五彩庄走去。进了村,有站岗的八路军,问我们是哪一个部队的,我们说明情况后,问他们是哪个部队的,才知道是五彩庄是我们蒙山支队1营的。我们到了营部,把我们和部队打散后一直在找部队的情况作了汇报,营部的人听后深受感动,告诉我们2营驻在馍岗后。我们直奔馍岗后,终于找到了部队,我们连长、指导员看见我们回来,非常高兴。

吃过饭后,兄弟部队的同志分别回到所属部队,我去连队汇报情况,连首长认真听取了我克服困难寻找部队的汇报。当天在全连大会上表扬了我,也表扬了我的战友。

第二天,连长宣布,我为5连8班副班长。”

6、第二次与部队打散又找回部队

父亲第二次与部队失散,是在大青山突围战中,父亲在黑山庵战斗中与部队失散,他勇敢地带领 6 名失散战友,期间有3名牺牲、1 名负伤,历经磨难终于找回到部队。

父亲对我多次讲过他在黑山庵战斗中,他与部队失散又找回部队的故事,听来十分感人。我曾几次问过父亲,那个时候,刚开始就你一个人,面对气势汹汹的日伪军,你敢于亮剑;面对凶险,你硬是坚持下来。在生死面前你是怎么想的?父亲回答我:那个时候,坚决不当叛徒,不当逃兵,那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多么朴素真诚地回答,透露出父亲的理想信念,革命斗争再艰难,也要挺过来,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老一代革命战士都是这样的。人民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彰显了理想信念的伟大力量。

父亲在黑山庵失散的背景是,1941 年 冬季,日伪军 5 万多人,对我鲁中沂蒙山区根据地开始了疯狂的大“扫荡”。期间发生了大青山战役,这是抗战时期山东最惨烈的一次战役。日伪军一万余人将中共山东分局、省战工会、115 师机关以及姊妹剧团、医院、抗大一分校等单位的五千余人团团围住。在这场惨烈的突围战中,以牺牲千余人的代价,保存了四千多的山东党政军学抗日骨干,为今后山东的各个抗日根据地保留了有生力量。

在大青山突围战中,父亲跟随部队参加了反扫荡的战斗。他说:“日军扫荡时,我们蒙山独立支队一直在蒙山坚持战斗。那一年我 17 岁,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 2 营 5 连 2 班任副班长。我们连经过多次战斗,已经伤亡过半。在寒冬的日子里,连里一部分人仍然穿着单裤,我是其中之一。连续行军作战,经常饿着肚子,天寒地冻,有时候在山上露营,十分艰苦,同志们的体力都很差,许多同志带病坚持战斗。尽管如此,部队情绪仍然很好,坚信敌人的“扫荡”一定会被粉碎,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1941 年 11 月下旬某日,我们连经过几十里路行军,约在半夜时分进驻了黑山庵村,它坐落在东蒙山的腹地。这天晚上,我带二班岗,上岗后很平静,换我们岗的人来时已接近天亮。有狗不停在叫,我觉着情况有些异常,我们前去侦察,向东走出约半里路,就听见前边有响声,我判断日本鬼子来了,我们迅速跑回村里报告连长。连长命令我们班去东门狙击敌人,掩护连队撤退,之后尾随连队向东南方向撤退,同时命令通讯员传各班向村南集合。我命令我班一名战士负责保护“抗大”两名女同志,先随连队撤走,我跟 2 班长带其余 7 名战士去狙击敌人。不一会敌人就到了东门,我们班 9 个人首先打了一排枪,接着投出了手榴弹,敌军遭我突然打击后,敌人机枪、小炮开始向我们射击,随后敌人向我们发起冲击,我们边射击边分组掩护,交替撤退。我和一个战士掩护班里同志撤退后,遇见抗大女同志没有走,我命令那名战士带她快走,留下我一个人,我边向敌人射击边催促他们快走。我带了不少子弹,想多顶一会儿,让他们安全撤离。他们刚离开,敌人就从我右前方冲过来,切断了我尾追连队撤退的路线,我只好向西北方向撤退。

天亮了,我只能择地隐蔽,观察周围情况,没有发现附近有敌人,也没有我们的部队。

太阳落山了,天就要黑下来,我在盼天黑,可是天黑了,部队离我远去,就我一个人,我感到孤独无助,我从来没有这样担心和害怕过。这蒙山,山连山,夜幕空旷,林深苍茫,凶险重重。面对险境,我一个人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答案,此时我流泪了。我是从沂蒙山区长大的,这里离我家沂南县东梭庄双垢庄只有十几里路,想回家很容易,可回家不就成逃兵了吗?不能这么做,我得去找部队,一定要找部队,就是死了,也是抗日死的,值得。理出了头绪,我就有信心了。

第二天,天已中午,附近没有发现特别情况,我又饥又渴,面前的雪已经吃光了,远处虽有但不敢去吃,怕暴露目标,我盼望着天快黑下来。太阳西下了,突然,西边有一股敌人,约有一百多人向我这里运动,我顿时紧张起来,敌人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爬上山岭停下来,但没有散开,就地坐下,有人扶枪站着休息,有人说:“我看八路军不敢在这山上。”也有的说:“八路军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不能大意。”不料,其中有个伪军突然向我隐蔽的地方走过来,他背着枪过来,不像是因为发现我而来,我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行动,并且用枪瞄准了他。他站住后撒起尿来,离我只有几十步远。他撒完尿没有向回走,而是向我这里走来,我看出来,他发现了我,在他边托枪边喊:“这里有八路”时,我一枪将他打倒,同时用力向伪军群里投了一枚手榴弹,乘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和敌人混乱之际,我拼命向西山下坡松树林里跑,这是我事先选择好的路线,这里不但是树林而且是下坡,下坡跑得快。我很快脱离了危险地点。慌乱的敌人边打枪边喊:“捉八路。”子弹在我周围呼啸而过,同时在我前方落了两发炮弹,飞起的弹皮打在树林里噼里啪啦地作响,我什么也顾不上,只有快跑,否则就有可能被打死。不知怎的,我往西跑,敌人却向西南方向追去。我突然听到对面沟西坡有响声,抬头一看,发现对面山坡上下来了许多日本鬼子,向我这里走来。我想此时逃跑已来不及了,但我不能等死,我急忙向下坡猫腰走了几步,敌人离我越来越近,为避免被敌人发现,我钻进一丛松树棵里,把手榴弹弦拉出来,轻松地把子弹推上枪膛,万一被敌人发觉,就在这里与敌人拼了,最后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绝不当俘虏。鬼子兵走到山沟底下,队伍很松散,有 30 多人,他们有机枪、小炮。敌人离我很近了,走路的声音都能听见。但敌人没有停步,也没有搜索,慢悠悠地爬上了东山坡,沿我刚才来的方向往东去了。敌人走远了,我才大松了一口气。

我在寻找部队的十多天里,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后来陆续遇到我们2营4连、6连的三名战友,还有1营的2名战友,他们都是在反扫荡斗争和部队打散了。我们凑到一起,团结起来力量大了,大家都抱有一个共同信念,就是坚决不当俘虏,不当逃兵,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部队。他们一致推举我为班长,我把他们分成两个战斗小组,我决心带领他们一起找到部队。

在寻找部队的路上,我们风餐露宿,饿了找群众要点吃的,或是到未冻的小河里找点鱼虾,还有山上野草等等。我们一路上,险情不断,几乎每天都要和日伪军遭遇,因为敌我力量悬殊,我们能躲则躲,躲不了就打一仗,几天过来,牺牲了3名战友。我们被敌人包围好几次,几次险胜敌人逃出包围圈。途中,我们还解救了不少被敌人抓捕的群众。

十多天后,我们来到周家庄一带寻找部队。这一天,天亮了,附近很平静,我们发现路上偶尔有些老百姓和我军人员来来往往,这让我们十分高兴,我们已经多日没见到这种情景了,我们找到部队有希望了。

我们沿着小路继续向西走,很快遇到我军人员,我们就向他打听我们部队的下落。天快中午时,我们终于找到了蒙山支队 2 营 5 连,我终于回到家了,一见到连长,我就抱着他哭起来,连长安慰我说:回来就好了,这几天我们也一直为你们几个担心。我跟连长到连部向连首长汇报了掉队十几天,又怎样历经艰难找回部队的情况,连首长给了我很多鼓励,并说:“你和那几个战士,在归队途中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你们班的战士,他们都很想你,也为你担心。”连长最后说了我们连整编的情况,我们 150 多人的连队,现在只剩 20 多人,全连现编为三个班,我为二班长,我们班人数最多,也只有 6 个人。

此时我才知道黑山庵战斗,我们连伤亡不少人,后来又打了几次仗,人数才减少到现在这样。

黑山庵战斗,我与连队失散十几天,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经历了艰险,得到了锻炼。1942 年 7 月,在抗日战争最艰难最困难的时候,我刚满18岁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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