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到胡同口了,王平心里还在暗暗地犹豫,真的要是见到了她,自己该说些什么,问问她这些年过的可好,是否还是单身,其实王平心里也明白,问这些废话,还不如不去见面的好……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忽然看见胡同口聚集了一群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他紧走了两步,分开众人走了进去,只见一位民警拦住大家,不停地劝大家散开。

王平问:“出了什么事?”立刻有人趴在他耳边告诉他:“听说是有人自杀了!”王平本想退出去,但一种职业的本能促使他掏出工作证,对那位民警说:“我是市局的刑警,可以进去看看吗?”那位民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闪开了身子。进了那四合院王平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他见院里西北角的小跨院,几位民警正忙着勘察现场,于是就走了过去,一位年龄稍大身穿便装的人走上前来与王平握手。并笑着说;“想不到我们这小地方的案子,竟惊动了全市有名的大侦探。”

王平看看那人,一时想不起人家的姓名,没等王平的脑子再多转,那人立即说:“别想了,你不认识我,我是在市局发奖会上认识你这个侦破能手的。我姓罗,叫罗大为,是城西区静安里派出所的副所长。”王平非常客气地说:“噢,罗所长,我今天只不过是路过这儿找个老同学……”说到这儿他忽地停住了话头,罗大为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变化继续说:“这一片的,没有我不知道的,找谁?说吧。”“李雅萍。”“李雅萍?”“对,李雅萍。”“这就是她的家。”“啊?怎么死的就是她?自杀?”“对,就是她!不过,现在正清理现场,初步勘察的结果看很有可能,来吧,既是她的老同学,又赶上了就一起看看吧,或许能对我们有点帮助。”

  王平脑子一片空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王平机械地随着罗所长走进这座院落的小跨院,院子很小就只有一间半小北房,看样子过去是个储藏室。罗大为说:“这院儿就李雅萍一个人住,门窗及室内陈设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也没有外人进来过的迹象。刚才了解了邻居,都说对她了解的不多。死者平日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来往,据邻居们讲平时也很少有人找她,在院里也很少和邻居打交道。不过,要进入这跨院得通过前院和中院,一般有人来,邻居们应该是可以看见的。刚才问过几位邻居都说近一两天没看见有人来找过她。死因吗,从迹象上看像是中毒,歪倒在沙发上,身边放着有一个茶杯和一台录音机,可能是想录几句遗言吧……”

“什么内容?”“咳!什么也没录上。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晚八点半以后,因为八点钟以前有一个公用电话叫过她,她还出去过……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很可能是自杀。不过要等技术鉴定结果出来后才能出结论,但现在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知你对这老同学知道些什么?”“我们是初中时的同学,又很长时间坐过同桌,后来还在一起插队,虽不在一个组,但彼此情况也都了解,后来回城就断了联系,前些天在一个老三届的聚会上听说她依旧住在这儿,正好今天没事儿,路过顺便来看看,不想最后一面也能没见上。”“我还想从你这儿了解点儿情况,没成想你比我知道的还少,算了,算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李雅萍插队回来以后,也算是落实政策吧,在一家工厂当工人,本来这院儿是她家的私房,她们家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落实政策应该归还,但你也知道根本腾退不出来,就只好先在这跨院住下。回来后,她上了个职工大学,听说提了个工程师。她平日没什么爱好,下了班就回家,人家都说她性情有点古怪,平常和谁都没什么来往,至今仍是单身。”

  王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脑子里反复映现出二十多年前的李雅萍,李雅萍学习不错,为人也不娇气,有几分男孩子的气质。班主任老师对她,或者是对她家总有些另眼看待,不光单单是因为她功课好、听话,还因为每次老师进行家访时都喜欢在她那古色古香的家里坐一坐,和她的家长阔天空地聊一聊,再品上一杯香气扑鼻的龙井茶……这种待遇绝非是在别的同学家里可以享受到的。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李雅萍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因此被定为出身不好的子女,家里被多次冲击,她本人也受到了不少的歧视,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后来她不得不丢下正在生病的父亲,登上北去的火车到农村插队落户,在农村别人家里时常可以寄些钱或东西什么的,她却常常是几个月连一封信都收不到,更可怕的是因为出身不好,大家都不敢理她,长期的孤独,养成了她的孤僻的性格。特别是当知青大部分返城之后,她却一个人留在了知青点。那时的她依然默默无语,在这样环境中过来的人,按理说今天怎么会走上这条绝路呢!?是什么事让她非要选择这条绝路不可呢?如果不是自杀?那又有谁与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呢?从现场的状况看如果是他杀,一定是事先经过周密策划、精心安排的,看来这人想了很久了,但这个人会是谁呢?王平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心底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王平恍惚记得罗大为说李雅萍死前接过一个电话,难道这个电话与她的死有关?!于是他登上自行车找到那胡同口的看公用电话的老大爷,老人的回答出乎王平的意料,老人说:“那晚上确有人给李雅萍打过一个电话,我去喊她,她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但并未来接。第二天一早,就又有一个电话找她,我又去喊她,喊了几声没人应,我以为没在家,转身刚要走,看见她家门开着,觉着有点不对劲,后来才发现她自杀了。”“那您知道打电话找她的是谁吗?”“是个男的,好像姓郭、叫什么可说不清,不过这人最近找过她好几次。对了,这次李雅萍没接电话,他留个电话号码,好像就这个。”说着指指电话上边的小黑板。王平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去,只见那电话号码只剩了后三四个数,前几个数已被抹掉了。

“咳!有人来电话要记,我忘了是找李雅萍的,就给抹了。您看看我这记性。这可怎么好?”王平看看也只能了解到这些情况了,安慰了老人几句,记下了这几个数字,起身告辞。老人起身相送,边走边说:“人那,活着没人挂念,死了倒有不少人惦着……”听了这话,王平站住了,急忙问:“怎么还有人找过她?”“对,有两三个人打电话问她。”“知道是谁吗?”“那人家怎么会说,只说是个什么亲戚,朋友什么的,不过其中有那最近常来电话的姓郭的,好像还有个女的……”

  王平在回局里的路上想,李雅萍似乎是不想接这个电话,那么这个电话里也许就有她死亡的原因,如果仅仅是个巧合,那这人为什么又留了自己的电话呢,这就有些奇怪了。还有,第二天接着找李雅萍,似乎还情有可原,但其他询问李雅萍的人又是谁,是否是凶手也想了解一下谋杀的结果呢?王平在路上做了若干、若干种假设,但似乎都不成立,总之是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回到局里已是九点多钟了,他拿起电话要了老罗那儿,老罗给他的消息并不使他意外,李雅萍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茶具上也只有李雅萍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录音带的前半部分是流行歌曲,后面几乎是空白,其中仅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是什么的声音,估计是死后一直开着。王平又把今天从看公用电话老大爷的话简要的告诉了老罗,老罗说他也去找过那位老人。最后老罗告诉他,明天准备再去李的单位一趟,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如果没什么情况可能就要按“自杀”结了。最后老罗对王平讲:“说实在的,我也不十分相信她会自杀,但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也只能这样了,说的再多一点也就是个原因问题。”听了老罗的话,王平也不便再问什么。

  几天以后,王平终于又拿起电话找到老罗。老罗说到李的单位去了一趟,没什么发现,只是影约听说李正在搞对象,男的好象叫“郭什么杰”……“郭志杰?”王平不禁脱口而出,“对!郭志杰,怎么你们认识?”“我们是同学又和他在一起插过队,现在他在哪儿?”“是个什么什么公司的老板,现在挺牛的。”“找到郭志杰了吗?”“没有,但了解了一下,头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电话都是用他家电话打的,姓郭的确实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而且很多人都可以证明。其次,若真与他有关,他也不会用自家电话。其实,仅凭一个电话,也意义不大……”“那盘录音带可不可以让我听听。”“当然可以。那你马上过来吧。”

  听了那盘录音带王平心里反复想:“李为什么要死前打开录音机?如果是服毒后准备留遗言,为什么不先留,如果是服毒后要说什么的话,就存在被害的可能……”没等王平开口,罗大为就对他说:“我对李死前打开录音机也有疑问,不过根据这也不好下他杀的结论。这样吧,这案子我先压一压,你积极找线索,实在没有再按自杀上报。

  王平再次阅读了卷宗,里边的东西并不多,几份邻居的证言,一份现场勘查报告,一份现场指纹鉴定,一份尸检报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王平看着这几页东西,真不知道如何入手,忽然他想起老罗说的郭志杰,但却没有有关他的材料,或许他能知道些情况。

  王平找到郭志杰的公司,郭的公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据说这几天到处找不到他。于是王平就直接去了郭家。郭志杰见到王平来拜访,似乎有些异样,是惊异,是期待,还是畏惧,王平也说不清楚。但很快那一丝的异样也就从郭德脸上一扫而光了。这郭志杰可是今非昔比了,真可谓是鸟枪换炮了,一副大款的派头,相比之下王平却是一身的寒酸。郭志杰一人坐在豪华的客厅,独自端着一杯酒,显得十分悲伤,眼睛熬得红红的,王平落坐后半天郭志杰才抬起眼皮问:“是为雅萍的事儿来的吧?”

不等王平说话,郭志杰叹了口气又说:“哎!想不到今天咱们竟是因为雅萍被害,才能见上一面儿。”“你认为李雅萍是被害?”郭志杰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问道:“难到你认为她会自杀,你想想文革、插队她都过来了,现在政策落实了,大学也上了,工作也好了,职称有了,眼看就要定高工了……样样都越来越顺心,她会自杀?别人不了解,你还不清楚?”

看着郭志杰一脸痴情的样子,王平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王平才说:“听说你那晚给她打了个电话?”“对!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没断过联系,这你是知道的。插队时我们就挺好,可她怕连累我,不肯接受。后来,我发了,她又不愿意让人家说她攀高枝儿。所以我一直等她,最近才刚刚有了点活动气儿,说等定了高工。她呀!就是这么个人儿。那天,晚上大约八点多钟,我想约她出来,给她挂了个电话,平时她不愿到我家来,又不让我到她家去,每次见都是用电话约到咖啡馆,那晚我等了她半天,以为她有别的事儿……”说到这儿王平连忙说:“等等,等等,你说,每次见都是用电话约到咖啡馆,是不是不用李雅萍回电话直接在咖啡馆见?”“不,一般是她接电话再过来。但也有一二次没回,直接去了咖啡馆。”“所以那天你一直在咖啡馆等到打烊?!”“对!那天我看太晚了就只好等第二天,可第二天我再给她挂电话就说她自杀了,我心里一直不信,想找你们公安局的人谈谈,但我又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说,所以……”

  王平看郭志杰停住了,于是就说:“对李雅萍的情况你了解的比较多,比如:常常接触些什么人,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许对我们破案有些帮助。”“雅萍这人,你还不知道,文革后简直就是看破红尘,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她能得罪谁……要说有点可以争的也就是最近厂子里评高工……唉!”郭志杰叹了口气说“我早就劝她算了,什么高工不高工的,评上如何,评不上又如何,我的钱够我们俩花一辈子的,再说,待不了几年就退休了,有什么用啊!可她就是固执。自认为有把握……”

  王平看从郭志杰那儿也了解不出更多的东西,于是安慰了他一会儿也只好退了出来。王平边走边想,如果郭志杰说的是真的,那晚李雅萍既没有接电话,也没有与郭志杰见面,那么她去了哪里呢?然后又如何遇害呢?如果郭志杰说的不是真话,他又为什么要掩饰呢?王平实在是想不出来,必定郭志杰既无作案的动机又无作案的可能。再说他悲伤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凭对郭志杰的了解,王平觉得郭的嫌疑似乎可以排除。但为评职称,闹出人命的事也是有可能的,这也许是条线索。

  王平脑子里反复琢磨着,不觉又走到李雅萍的那条胡同,王平自介入了这案子以后还没来过呢。王平进了院子,正不知找谁问问,忽然听背后有人问:“您找谁呀?”王平回头一看是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王平说:“小朋友,我是公安局的,想问问后院李阿姨的情况……”不等王平说完,北屋走出一位大嫂,说:“您刚才进院我看成了那屋的老刘了,对,对,李雅萍死的那天,这位同志来过……来,来,屋里坐。”

不等王平进屋,那大嫂就说开了:“头天晚上七点多钟,我出来洗几件衣服,瞧见李雅萍从外边进来,低着头进了小后院儿。她呀,就这样儿,平时和人见了面顶多就是点个头,从不说话……”“高阿姨,不是七点多钟,是不到七点。”那个刚刚放学小学生抢着说,“我们正在院儿里玩儿,我看见李阿姨进来,还向我们笑了笑呢。”“奥?”王平说:“你怎么知道是不到七点呢?”“我们回家后电视新闻联播才开始,不信您去问问杨扬和宋佳佳……”“小孩子家,大人说话别插嘴,去去一边玩儿去。”

那个被称为高阿姨的大嫂又转过头对王平说:“小孩子家尽瞎说,别听他的,那天晚上七点多钟,我看过中央台新闻才出来洗衣服,李雅萍从外边低着头进来,那天她穿一件米黄风衣,我记得可清楚了……”这时从北屋伸出一个小脑袋,没头没脑地说:“我们是看见李阿姨进院儿了,后来,您说天黑了叫我回来,等我脱了衣服您才去院里洗的,我记得可清楚了。”

王平不觉有些纳闷,心想如果这大嫂和小孩都看见李雅萍进院的话,中间又是什么时间出来的,而老大爷叫李雅萍接电话,她出来又没去接电话,那么李雅萍出来后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凶手是如何走进和走出这个院子的……一连串的疑问使王平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天李雅萍下班回家后,另一个穿同样风衣的女人乘着天黑也跟了进去,因为是熟人因此并没有引起李雅萍的怀疑,那人乘机下了毒,正好赶上看公用电话的老大爷,叫李接电话,她见老大爷不走,就只好应了一声,等老大爷一走,就赶紧溜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冒充李雅萍的人一定和李非常熟悉,对李家的情况也相当了解。而且李雅萍对其也没有太大的戒心。

  王平想李的亲戚不多,且李平时也不愿和人多来往,无论熟人和竞争者都很可能在厂子里。于是王平来到李的厂子,不巧厂长、书记都外出了,厂办主任接待了他,主任说的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太多,因为李雅萍似乎并不具备竞争的实力,无论从个人的学历、能力、人际关系都不占优势。顶多也就是退休、晋升同时办,这样李雅萍既有高工身份,又不沾厂里的指标。当然这也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了。不过如果连这样也不行的话,或许会使李雅萍丧失一些面子。听到这里王平不禁有些失望,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最先的判断, “自杀”的设想占据了主导。

  看着王平失望的样子,主任说:“咱们厂的原来的高厂长调到局里当副局长去了,他或许知道的多一些。”看看屋里没人,他凑近王平,小声地说:“您是公安局的,有些事儿我不能瞒您。高厂长对李工特别器重,李工上大学、评工程师、都是高厂长使的劲儿,到现在还有人有意见呢!那时我也转着弯儿提醒过厂长,可他就是不听……这不,都调到局里了还打电话回来问她晋升高工事儿呢!”“你是说高厂长与李雅萍有什么特殊关系。”“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隐隐约约地听说高厂长的爱人和李工是同学……不过仅仅是听说,确切不确切我可就说不清了……不过刚才说的,您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高厂长的爱人和李雅萍是同学,看着老同学的面子,为李雅萍办点事儿,也并不奇怪。但如此上心,可就有些令人不解了。王平琢磨着这主任话里的弦外之音。不过,这神秘的高夫人,王平却是想见一见。没等王平走出厂门,就决定要到高厂长家去一趟。

  按照地址王平很快找到了老厂长也就是现在的高局长家,开门的是一个外地的小保姆,见有客人来就高声地:“阿姨,有客人来。”“哦!谁呀?”应声走出一位中年妇女,见到王平不觉浑身一振,手中的茶杯几乎失手落地,惊魂未定地说:“你是为李雅萍的事吧?” 王平一见原来是自己的同学赵晓娟,就说:“原来是你呀!听说高局长夫人是李雅萍的同学,我想看看是谁?真没想到会是你。怎么样当官太太的感觉不错吧!把老同学都忘干净了吧。”王平打趣地说。一句玩笑话使气氛平和了很多。赵晓娟也似乎镇定了许多,也笑着说:“没事谁愿意总和公安局的打交道,对警察当然是不想见了,但老同学可就另当别论喽!”寒暄了一会儿,王平说:“今天一来是看看老同学,二来想找局长了解点情况……”犹豫再三王平还是不得不说明了来意,说实在的王平真的不愿意破坏老同学再见面的这点儿“和谐”气氛。

  “奥,了解李雅萍的情况呀,恐怕我和老高都不太清楚,也说不出什么。我们老高那儿,你就更不必找了,当初我也不过是看她可怜,帮过她点忙,老高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服毒自杀可能是其他原因……”对于赵晓娟的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以及把高局长推得一干二净,王平不是很满意。特别是赵晓娟顺嘴说的“服毒”自杀,王平总觉得这里有些蹊跷,但又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王平只得告辞出来。

  下了楼王平看见一个收废品的小贩,手里正在摆弄一件风衣,口里念叨着这件或许值个十块八块的……王平一见那件衣服,不觉心中一振,这件风衣不是和李雅萍的那件一摸一样吗?怎么会这么巧?!于是就走上前,有意无意地搭讪道:“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就处理了呢?”“谁说不是呢?”“谁卖给你的?够阔气的。”“嗨!就是刚才送你下楼的小姑娘,我听说她家主人个局长,人家可不在乎……”

  王平心里一惊,如果有二个穿这样风衣的人先后走进院子,小朋友和高大嫂就是有可能在不同的时间见到……王平不敢往下想了。王平连忙拿出几张钞票,买下了那件风衣。虽然王平不愿意把李雅萍的死和赵晓娟搅和在一起,可是事情偏偏往一起搅和。那衣服上居然还残留有李雅萍家的沙发纤维。虽然这不能断定凶手,但可以认定赵晓娟到过李雅萍家。而凶杀一定要有杀人动机,这又成了王平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疑团。同学时两人关系平常,插队时也没分在一个组,只是后来知青走的多了,临时把剩下的人集中起来,她们才在一起呆了几天,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返城以后两人很少联系,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产生矛盾的。

  很快高局长也找到了,但高局长的话令王平十分吃惊,高局长坦率地说:“说实话,我对李雅萍印象一般,工作一般,水平也一般,要不是晓娟死说活说,我也不一定要送她上学,更不用说提拔她当工程师。因为这,你知道厂里有多大反映。起初我想照顾老同学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也就网开了一面。哪知道她得寸进尺,没完没了,可每次晓娟都苦苦哀求我,这不厂里评高工,晓娟非要我从局里搞指标,评个工程师嘛勉强还可以,厂子里大家还能给我面子。高工可就不同了,局里局长、副局长、书记的一大堆,谁没有个仨亲的俩厚的,我再为旁不相干的人争名额,以后我这个副局长还怎么干!最后死说活说的,我才给厂里打了个电话,应付一下晓娟。可是那个李雅萍也真是的,这么多年连到家说声谢谢都没有,真不知道晓娟上辈子欠了她什么情……”

最后这一句话,对王平有了点儿启发,他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李雅萍知道赵晓娟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赵晓娟就只得处处迁就李雅萍,到后来,赵晓娟实在不能满足李雅萍的要求了,就只好杀人灭口。那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十有八九就可能发生在插队的那段时间。说实在的现在王平心里真有点后悔自己参与这个案子了。本来那么多年没联系了,又何必要想再见面,结果自己稀里糊涂地搅合进这样一场人命的案子里!

  后悔归后悔,案子还是办的。很快王平就通过当年的同行,把20多年前的事情理出了眉目。原来在李雅萍和赵晓娟插队的地方,到了后期知青们有门有路的都回城了,就剩下出身不好的和家里实在是没门没路又没钱的了。赵晓娟家里困难,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回城指标,但当地的一个管公章的造反派头目就是不给盖章,提出要盖章可以,但得陪他一夜。眼看办手续的时间就要截止了,万般无奈的赵晓娟只得低下了头。原想就一夜神不知鬼不晓的过去也就是了,不料,偏偏早晨回房时与上厕所的李雅萍撞了个满怀。赵晓娟的慌张引起了李雅萍的注意,赵晓娟只得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告诉了李雅萍。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赵晓娟哭着告诉李雅萍,父亲病了弟弟妹妹们又小,母亲一个人实在顾不了这一大家子人,父亲的单位给弄了个指标,家里指望她早点回去挣点儿钱,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两个弱女子相对无言,只有默默地把眼泪咽到肚里。

  本来这一对休戚与共的朋友,回城后应当是十分要好的。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赵晓娟生怕这事被人知道让人看不起,有意断绝了和李雅萍的来往。李雅萍原本就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再加上家庭的原因,基本上断绝了同所有过去熟人的来往。最初的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们又见面了,此时的赵晓娟成了李雅萍厂新任高厂长的夫人,李雅萍却一如故我,照旧当她的普通工人。 起初李雅萍并未想借此事要挟赵晓娟,反倒是赵晓娟主动要帮忙,其中的原委两人自然是心照不宣。赵晓娟的条件自然是要李雅萍严守秘密,尤其是对高家人。李雅萍也觉得这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因此也就平安过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件事儿总放在赵晓娟的心上,让她不安。因为她太爱她们家老高了,生怕一旦败露就会失去老高和她心爱的孩子,因此她处处防着李雅萍。她曾劝李雅萍调到别的厂子,甚至愿意出钱帮她运动,找个好一点的厂子,可李雅萍总说老厂对她不错,不愿意动,这就更弄得赵晓娟心神不定,不知道李雅萍安的什么心。

  好不容易熬到老高调到局里当副局长了,本来事情也就结束了,没想到厂里评高工,名额只有几个,而且统统要归局里掌握。这对于李雅萍来说可是“最后的晚餐”了,于是她决定破釜沉舟,于是她用电话约出了赵晓娟,求她最后一次“帮帮忙”。此事弄得老高十分恼火,一则局里局长、书记各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实在是犯不着为旁不相干的人得罪那些同僚,再有,他也实在是搞不明白,一个同学何至于要如此地关心备至,好像是欠了她天大的情……

赵晓娟明显地感到老高起了疑心,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她不能再说情了,于是她求李雅萍罢手,并答应要给李补偿,但李雅萍却不服气,说自己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比别人差,评不上“高工”,就是因为上面没人,况且自己50了,恐怕也就最后一回了,一定要放手一搏。赵晓娟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隐约感到李雅萍话中的一丝寒气,她也深知如今像老高这样地位的人,各个都十分在乎名声,决不会允许老婆有这样的事儿,她也十分熟悉当今的官场,多少人为了升官、保官翻脸就不认人。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似乎看到老高把自己赶出家门,豪华的房子没有了,保姆走了,阿谀奉承的笑脸不见了,留给她的只有讥讽、耻笑、清贫,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愿理她……她想到了死,但又有些不甘心,该死的为什么都不死,当年东北的那个造反派头头为什么依旧自在的活着,李雅萍要挟自己,她也平安无事,官场中的阿谀奉承之徒却个个活的那样有模有样,为什么我却不能!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拼一拼或许能有条生路……于是她想到了“灭口”。

  对李雅萍的生活习惯她是十分熟悉的,从厂门到家门,从家门到厂门,别处不好下手,只能在李雅萍的家里。幸好李雅萍从不与邻居往来,她所住的小跨院更是无人进入的,于是她买了一件和李雅萍同样的风衣,看看自己的身材也李雅萍相仿,完全可以乘傍晚混进小跨院。然后就……于是她找准时机顺利地进入了李雅萍的跨院,假意告诉她,老高为她搞到了名额,让她放心,却暗暗在水里下了毒,看着李雅萍喝下了那杯水,她在李雅萍家没有动任何东西,避免留下指纹,临走又拿走了自己用过的杯子。她知道李雅萍家很少有人走动,少一只茶杯不会被人注意。正待离开,有人喊接电话,于是赵晓娟乘机走了出来。这件事本来是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偏偏遇到了老同学王平……

  当王平带着两个民警敲开高局长家也就是赵晓娟家门的时候,赵晓娟反倒十分镇静,她对王平说:“知道你们早晚得来,就是没想到这么快!请你们等一等,孩子马上就上学去了,老高也要上班,等他们走了行吗?”王平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两位警察退到门外,自己则随赵晓娟走进客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赵晓娟吩咐保姆说:“你马上送孩子上学,回来时买点菜,不用急着回来。”待保姆和孩子走了,她又一字一句地说:“老高,我看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走时的样子……”王平这才注意到高局长也在家,高局长似乎感到情况异样,突然又似明白了什么,抓住赵晓娟问:“你怎么了,背着我干了什么,是不是他们搞错了,快说呀!”

赵晓娟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到高局长怀里,双手搂住高局长,说:“老高,他们没搞错,雅萍的事是我干的!不要怪我。我爱你,真的很爱你,我一直怕失去你,结果……结果最后还是永远地失去了你,你不会忘了我吧?” 见到高局长木然无语,她松开了双手,接着说:“离婚申请我写好了,在写字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字我也签好了,你签上就行了。孩子回来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就说我出国了,抽屉里还有几封我写的信,一封是给你的,剩下是给孩子的,过几个月就拿出一封说是我从国外寄回来的。最后一封是说我得了癌症……” 此时的赵晓娟恢复了平静,对高局长说:“老高,我真的是该走了,你也要迟到了。”又转头对王平说:“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干嘛要翻腾出来,是命吗!命运为什么不放过我……”赵晓娟停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常言道‘善恶终有报,只待时候到’看来真的是时候到了。既然时候到了,就请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再等一会让我换件衣服行吧!我会给你、给雅萍一个交代。”王平办过不少的案子,可以说是经历过各式各样场面,但今天的架势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看了看高局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以后,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赵晓娟,光彩照人地回到客厅里,脸上似乎化了淡淡妆,佩戴的几件首饰高雅端庄。王平隐约感到一丝不详,未及王平说话,赵晓娟身子一歪顺势倒在沙发上。“你吃了什么?!”“赶快送医院。”“不,不必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给雅萍下药时我就留了一半,现在我和雅萍扯平了,我们互不欠了……在那边也好见面了……”

  不知什么时候两位民警已经回来了,见状立即冲了上来,其中一个伸手抓过茶几上的电话,要拨120,王平伸手按住电话,说:“不用了,来不及了,毒死李雅萍的药化验过了,几分钟就可导致人死亡,不然李雅萍怎么会打开录音机连一句话也没来得急说呢。”其实王平心里明白,即使救过来又能怎样呢?法律是无情的,即使能躲过法律制裁,对赵晓娟来说,余生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心爱的家里吧。高局长木然地向门口走去,口中喃喃地说:“我是该走了,要迟到了,真的要耽误开会了……”

  王平看着倒在沙发上的赵晓娟,心中一阵凄楚,李雅萍、赵晓娟、郭志杰儿时的影子一一浮现王平的眼前,但这一切都用一个血的圆圈划上了句号,这是他始料不及的结局,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但这又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王平真想永远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之中。是啊!相识又何必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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