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离开房间跨到走廊里时,不料有位老人站在房门前,一副惊讶的目光睨视着浅见光彦。

    “呃!富冈君!”

    佐代子在浅见光彦的背后惊呼道。

    “啊!夫人,是你在啊?”

    这位被称为“富冈君”的老人一瞬间皱起了眉毛。在浅见光彦的眼里,他好像很后悔在这里遇见佐代子似的。

    据佐代子介绍,富冈是山久物产公司的顾问董事,年龄约莫已过70岁。他头发斑白身材瘦长,说是企业家,还不如说是一副学者的风貌。

    佐代子向他介绍浅见光彦,在听到“浅见光彦”这个名字时,他的表情微妙地抽动了一下,好像对浅见光彦己经有所耳闻。

    “你找我有事?”

    佐代子惊讶地问道。

    “不!我正好路过附近,想来看看,经理去世以后,这间房间怎么样了。”

    “是吗?那么,进去看看吧?”

    “不用了。不用进去,在这里看看就足够了。”

    富冈连连摇头,露出一副退缩的模样。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公寓。

走出公寓大门时,富冈想要告辞,浅见光彦连忙将他留住,

“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你。”

    富冈露出一副兴味索然的表情,但浅见光彦视而不见。

    他向遗孀道别以后,便迳自与富冈一起走去。

    富冈已经年老,但腿脚却十分矫健,直视着前方,甩开大步走着。

    “刚才在山桥君的房门前遇见你时,我突然发现,富冈君带着那间房间的钥匙吧?”

    估计佐代子已经远去,浅见光彦便冷不防说道。

    富冈颇感意外,但他随即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摇着头:

    “没有。”

    “可我却好像看见富冈君将钥匙放进口袋里。”

    “没有,这是你的错觉。我没有带着钥匙。你如果不信,就搜我的身吧?”

    “哈哈!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如果是我的错觉,我就向你道歉。”

    “你就是要和我谈这件事吗?如果真是这件事,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富冈君也投保了吗?”

    “投保?没有。我不喜欢保险。而且,我终生孤身一人生活,即便投保,也没有收益人。送葬熨那样的积蓄,我还是有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问的是公司董事全都参加生命保险。据说大家相互成为收益人。”

    “噢,你说的是这件事吗?没有。我没有参加。我没有感觉到是被大家疏远了,即便想要参加,不是也有年龄限制吗?”

    富冈“哈哈哈”地高声朗笑着,说了一句“我告辞了”,便在小巷口拐弯走了。他拐进小巷离去,并不是去那边有事,目的显然是躲避着浅见光彦。

    浅见光彦目送着富冈离去的背影,回想着老人藏钥匙时的动作。当时,在这一瞬间,浅见光彦的目光分明清楚地捕捉到富冈手里拿着的钥匙。

    他不知道那把钥匙是不是山桥启太郎那间工作室的钥匙。如果不是,富冈为什么要将钥匙藏起来呢?——工作室的钥匙,除了山桥夫妇之外,其他人也许还有钥匙。对!应该还有。——浅见光彦心想。

    浅见光彦径直去警署拜访刑事科长吉本。不出所料,警察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的那张椅子。

    “嗯……是吗?椅子换过了?那么,应该是最近才换的吧。”

    “我觉得是案发那天换的。警察如果能够出面去调查,我想马上就能查清楚的。”

    “如果有必要,我们就出面去调查。但是,假设在案发那天刚换过,这能说明什么?”

    “当然就有问题了。就是说,死者在打算自杀的那天,将自己坐的椅子换了,这不是很不正常吗?”

    “这个嘛……”

     无论自杀还是他杀,结论一旦定下来,只要没有重大的事情,就决不会改变。这是警察一贯的做法。

    浅见光彦一回到家里,便接到了富冈打来的电话,好像在等着浅见光彦从警察署那里回来似的。

    “刚才我很失礼,对不起了。我想起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富冈先向浅见光彦陪礼道。

    “就是经理公寓里的钥匙,其实久水君应该有那把钥匙的。”

    “久永君?……可是,富冈君怎么会知道他有那把钥匙的?”

    “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吧。我只是因为你很想知道有关钥匙的事,所以才告诉你的。”

    富冈简直一副忿然的口吻说着,然后说了一句“就说到这里”,也不等浅见光彦回话,便将电话挂断了。

   

7

 第二天,浅见光彦拜访了坐落在日本桥室盯的山久物产公司。不难想像,这幢八层高的公司大楼,如果还有半个月就要清账的票据不能拒付的话,立即就会失去信用而陷入困境。如果如此,山久物产公司就会无法摆脱连同这幢大楼一起失去的命运。

    据久永道春说,对业绩不振的公司,银行不可能再次进行融资。这就是公司所面临着的现状。

    “经理多次亲自去银行,低声下气地要求融资,但银行的态度非常冷漠。因为如果经理和公司的董事愿意退让接受银行方面提出的人事要求,这又当别论。银行的做法好像是要抢夺公司的权利。”

    久永道春抬头望着窗户对面崭新的高褛,用一副黯然的口吻说道。

“我并不想向浅见先生发这些牢骚,但……”

久永道春苦笑着,在浅见光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此后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其实啊,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个人对我说,久永君的手上有山桥君那间公寓的钥匙,这是不是真的?”

    “这……”

    久永道春的表情并没有流露出如浅见光彦所预料的那种太大的变化。

    “你是听谁说的?”

    “你不用间。我不可能告诉你的,你只要告诉我这是不是事实。”

    “我猜到了。是那个人吧?富冈清三君。对不对?”

    浅见光彦默默地点了点头。

    “富冈君也是怀才不遇啊!”

    久永道春叹了一口气。

    “他作为前任经理的心腹,长期担任专务董事,却遭到现任经理的冷落。嗯!也许年龄的关系,被迫担当顾间退居二线,他为此事正恨得咬牙切齿呢。”

    “恨得想要杀人吗?”

    “哈哈……是不是到那种程度,我不知道啊!但是,关于经理的经营方针,他平时就经常表示不满。一旦有什么事情,总是强调前任经理的功绩,筒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在事件发生前不久,他还突然去经理室,与经理密谈了很长时间,也许谈得很激烈吧!富冈君离去以后,我去经理室,看见经理眼圈通红。”

    “你说通红……是在哭吗?”

    “我觉得是的。我想他会不会遭到了训斥,说公司陷入困境,责任在于经理?”

    “那么,这也许就是经理自杀的原因吧。”

    “按你的意思是……不!经理不是自杀啊!”

    久永道春慌忙改口道。

    “我知道。”

    浅见光彦苦笑着说道。

    “现在我们不谈这些事。钥匙的事怎么样啊?久永君有钥匙吗?”

    “没有。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钥匙。是富冈君搞错了!如果说谁有钥匙,就是龟井君。”

    “嗯?”

“是,我知道的。但是,如果直截了当地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如果承认自己有那间房间的钥匙,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久永说着,脸上露出微笑,随即又改口道,

“所以是我搞错了,他其实是没有钥匙的呀!”

    浅见光彦将调查的情况向吉本刑事科长作了通报。

    “呃?你说有钥匙,这是真的?”

    刑事科长皱着眉头,似乎在说,又来添麻烦了!

    “重新彻底调查一次,怎么样啊?这也许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浅见光彦带玩笑地说道,便告退走了。对警察是否会再次全力展开调查,他还是很抱怀疑。因此,两天后,接到吉本亲自打来的电话,通报这件事情的时侯,浅见光彦颇感意外。

    “真是没有想到啊!有一家专配钥匙的商店就在那幢公寓的附近,我们去那家商店调查,正如浅见君说的那样,山桥君配过蚤用钥匙。而且啊,还不至一两把。你猜怎么着,是8把!8把钥匙!”

    “8把钥匙?……”

    浅见光彦也惊呆了。

    “配这么多,到底是给谁的?”

    “公司里的那伙董事。这一点,我们也已经证实了。浅见君说的久永先生,龟井先生,还有其他董事,公司里主要的人物,全都有啊!”

    “富冈君有没有?”

    “有。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问我是怎么回事。首先,那间房间因此便不具备密室条件了吧。我想,警察应该重新展开调查……”

“嗯……好吧,这也是不得已的吧。反正,从案发那天夜里有关者的去向开始内侦。不过,除此之外,浅见君有什么好的主意?”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一个,就是那个淋浴器。淋浴器为什么开着?”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吧,山桥先生有一种美的意识,想要冲走大小便失禁留下的污迹……”

“要自杀的人会想到这一点,这是不合情理的。若说是因为美的意识,考虑到大小便失禁和呕吐物的污迹,就不应该选择上吊。”

    “嗯……说起来真是如此。那么,浅见君有何高见?”

    “如果是杀人事件,凶手将淋浴器开着,显然是为了将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浴室里去,趁此机会溜走。不过,好像还有其他目的。”

    “其他目的?”

    “而且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上次我对你提起过的,书房里的那张椅子,你们检查过吗?”

    “椅子?”

    浅见光彦将椅子有可能被换过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这是真的?”

    刑事科长半信半疑,但他还是一口承诺下来了。

    “如果真如浅见君说的那样,我们马上进行调查呀!”


8

    警方经过调查,得知浅见光彦说得没错,那张椅子的脚与地毯上留下的印痕不完全吻合。

    然而,椅子是什么时侯、从哪里送进来的,同时,原来的那张椅子又到哪里去了?警察竭尽全力进行查找,看来一时也收获无望。

    吉本刑事科长特地亲自去浅见光彦家拜访,向他通报调查的情况。

    “到底是局长的弟弟啊!思路非常敏捷。”

    不知何时知道了浅见光彦的身份,吉本的态度与开始时截然相反判若两人,他面带微笑地说着客套话。

    “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椅子被人调换,与事件到底有何关联?”

    “这一点,科长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什么?你是说我?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瞧!就是失禁呀!你不是说过,淋浴器开着,目的是为了冲走大小便失禁留下的污迹吗?”

    “呃?我记得这么说过,但被浅见君否定了吧?”

    “不!我否定的是与美的意识有关的言论,不可能连淋浴器开着的目的都否定了。开着淋浴器,是为了不留下失禁的污迹。这样考虑,椅子调换的谜也能解开了吧!”

    “你说解开?……怎么解释?”

    刑事科长将嘴张得大大的。

“我还是光来考考你。”浅见光彦说道,“听说上吊时,人必然会大小便失禁。那么,伪装缢死而将人勒死时,被害者会失禁吗?”

    “呃?对啊!也会失禁吧。”

    “那么,假设山桥君趴在桌子上正写着稿件时,被人勒住脖子,椅子上不是同样会留下失禁的污迹吗?就是说,由此推测,作案现场其实就是在书房里。所以,凶手自然就必须调换椅子。与此同时,浴室是伪装溢死的现场,如果地板上没有留下失禁的污迹就很不自然吧,因此就必须将淋浴器打开,将尸体淋湿,看上去好像是冲走污迹的样子。一定是这样的。”

    “难怪……”

    刑事科长一副惘然的表情点着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流露出沉痛的表情呢喃着:

“这么说,是他杀了?”

    “我认为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但是,即便如此,这全都是根据现场的状况作出的推测。首先,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生命保险。”

    “我不同意!即便是浅见君的看法,我也难以理解啊!如果是为了保险赔偿,伪装成自杀,这合情理吗?而且,离一年还差两三天自杀,不可能获得理赔啊!这只能是白白送了性命啊!”

    “真是如此呀!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对这一点作出合理的解释。如果是自杀,还能够考虑是死者自己记错了日期。现在只能解释是凶手搞错了日期。索性一开始清楚地断定是他杀,那样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而且还能获得三倍的保险赔款,可是却……”浅见光彦这么说着,身上却不时地感到阵阵寒意,总觉得自己似乎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那是什么事情?

    他无从知晓。

    “如果目的是诈骗保险金的话,七名董事是保险金的收益人,凶手就在七名董事之中。而且,这七名董事全都有那把备用钥匙,这决不是偶然的。”

    吉本流露出刑警特有的犀利目光,迢望着远处。

    “董事们在案发时的去向,调查进行得怎么样?”

    浅见光彦的脑海里浮现出久永道春的面容。他总觉得这些董事很可怜。

    “可以说,除了两三个人之外,其他董事都难以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吧。如此说来,不管有没有现场不在证明,我们都要对他们进行严密的调查。”

    刑事科长突然鼓起了精神。但是,事件之后不久便急转而下,出乎意外地得以解决了。那位富冈留下承认作案杀人的遗书自杀了。

    遗书里充满着愤懑,写着他对山桥经理的抱怨。

    ——与前任杜长相比,后任经理不懂经营,我曾经多次对经理提出忠告,结果却遭到冷落。

    富冈在遗书里指出经理给经营带来的失误和破绽,认为只要有经理在,他所挚爱的山久物产公司早晚会招致破产的命运。

    关于作案的具体内容,他也写得非常详细。

    ——那天夜里,我去那幢公寓拜访经理的工作室,山桥经理正在写东西,我悄悄地用绳索从背后套住杜长的脖子,像上吊着将经理杀害。我还将经理的尸体吊在浴室里的帘幕轨上。这时,我发现经理大小便失禁,便打开淋浴器,还调换了椅子。

    ——那张椅子,在富冈家的书房里,还微微地散发着失禁留下的臭味。


9

    案发后一个月,久永道春拜访了浅见光彦的家。

    “托你的福……对不起,这么说,总觉得很见外。我们公司看来能够摆脱困境了。”

    当着浅见光彦和他母亲雪江的面,久永道春开口就这么说着,并深深地鞠了一躬。山桥经理的死是他杀,领取保险赔偿的通知马上就会下达。而且,这属于灾害时保险,所以是普通赔偿金的三倍——50亿元巨额。

    “你应该说,这下可好了吧。”

    浅见光彦绷着脸说道。山久物产公司得以延续,背后是以两条人命换来的。他无法释怀。

“不过,久永君总算如愿。虽说是不幸,也算是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雪江安慰道,“最后还是靠着警方的力量侦破的,光彦多少也起了一些作用吧。”

    “当然啊!全都是靠着您的儿子。”

    久永道春特地强调了一句,但雪江却摇着头。

    “不!你这话说错了!还是靠警察。刑警他们的组织是非常严密的,所以才能够仲张正义。”

    她好像无论到何时,如果不扛“刑事局长”这面大旗就于心不安。

    浅见光彦并不喜欢母亲在场,他解释说“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谈”,要求母亲离开一会儿。

    “不准你死皮赖脸地索要酬谢,不该干的事情你不准干!”

    母亲雪江朝儿子睨视了一眼,走出了客厅。

    “尽管您母亲这么说,但作为我们公司,当然要准备一份谢礼。”

    久永道春说道。

    “不用!那种事,我不在乎。”

    浅见光彦涨红着脸,连连摆手。

    “说实话,我以这样的形式了结这起事件,甚至感到有一种罪恶感。”

    “为什么?”

    “原因,我想久永君应该知道。”

    浅见光彦露出一副指责的目光直视着久永道春。久永道春想要握出反驳,却怯懦地垂下了脑袋。

    “这起事件,有几个无法解释的现象。参加生命保险以后离一年还差两天,就在这个时候‘自杀’了,这是其中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时间超过一年、获取保险赔偿的资格产生以后。自杀——那么目的就会昭然若揭,人人都不会怀疑自杀就是为了获取保险赔偿。其实,这次警察也很贸然地判断为自杀,差一点儿就将它盖棺定论了。所以,久永君便来找我。不!与其说是走投无路,还不如说是蓄谋已久的。”

    面对浅见光彦带嘲讽的语气,久永道春缄然不语。

    “在保险赔偿的效力发生之前还剩两天的时侯自杀,似乎是死得毫无价值,但相反,正因为如此,就更意味着不可能自杀。这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够明白的,但警察却偏偏疏忽了。也许其中保险公司的看法也有意无意地起着作用。因为假如万一是被杀的,保险公司不仅仅要支付保险赔偿,而且还要支付三倍的保险金吧。对保险公司来说,要不就是不赔偿,要不就是赔偿50亿日元——两者的差距太大了。”

    “你说得没错。”

    久永道春连连点头。

    “由于经理的死,我们公司和五百名职员都得救了。”

    “不仅仅是经理的死吧。忘记富冈君的死,就太令人寒心了。”

    “当然。罪行是可憎的,但结果公司却得以重振,这也是托了富冈君的冥福。我们七名董事,都俏悄地为富冈君设了一个灵台。”

    “你的说法简直就好像将自己设为局外人,我是不能原谅你的啊!”

    浅见光彦用一副盛气淩人的口气说道。

    “你们也许是想让富冈君一个人承担罪责;自己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至少我是知道的。不仅是富冈君,你们全体董事共同策划了这起事件。”

    久永道替全身变得僵硬,好像被冻住了一般,注视着浅见光彦那张铁青的脸。浅见光彦也不甘示弱地注视着他。两人相互睨视着对方许久。

    “大概……”

    久永道春好像一条斗败的狗一样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

“我还以为这事连浅见君也不会知道……不!我不知道告诉你的话,你会不会相信我……”

“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愿意知道的。我的处境本来应该告发这一重大的犯罪,但如果我这么做,你们暂且不说,山久物产公司的众多员工和家属,大家都会陷入困境,所以我必须一直忍受着良心上的折磨。”

    “你能够不告发我们,我从内心里感谢你,但关键的事情,浅见君还是不知道。也算是为自己辨解吧,我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你。”

    久永道春抬起头挺起腰,毅然地说道。说是想要进行反驳,也就是说是感觉到一种气势。浅见光彦不禁哑然。

    “我告诉你,事件发生前不久,富冈君曾来到公司,与经理进行了密谈。我曾对浅见君说,富冈君以强硬的态度与经理谈判,其实那是说谎。实际上几天以后,富冈君将那天的谈话内容都对我说了。据说,那天是经理主动找富冈君,将富冈君请来的。两人平时处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所以富冈君顿起疑窦,去时还怀疑经理对他决不会讲出什么好话来。”

    不知是为了整理陈述的内容,还是为了能使自己镇静下来,久永道替沉默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经理说公司已经走投无路,并向富冈君表明一个已在他的心中酝酿许久的可怕的决心。就是,以自己的死使公司获得保险金的赔偿。但是,单纯自杀,保险赔偿非常低廉,远远不能满足公司重建的需要。因此,他说必须是被杀——他是这么说的。富冈君大吃一惊。他心想,难道经理会命令他杀害经理自己?经理察觉出他的顾虑,便笑着说,‘你可以什么也不干,只要将我书房里的椅子调换一下就行。’”

“哎……”

浅见光彦颇感意外。久永道春讲得没错,这正是浅见光彦所没有料到的。

    “听说,两人交谈了很长时间。富冈君极力劝说他放弃这个念头,但经理主意已定,坚持说如果富冈君不答应,他就只有制造车祸去死。而且,如果死得顺利,也许能完全骗过保险公司。他说,如果被人看出是为了获取保险赔偿,说不定还会被当作诈骗保险金的犯罪行为,只能领取少量的保险金。富冈君反驳说,‘你说的,不是与自杀一样吗?’经理便笑着说:‘未满一年,而且还是最后只剩两天的时侯自杀,这样的混蛋,哪里还能够找到?’警察肯定会怀疑这一点,作为杀人事件进行调查。因此,经理还说,要将此伪装成像‘自杀’一样。浅见君说的淋浴器开着一事,还有调换椅子一事,这都是经理事先计划好的。富冈君紧顶着不肯让步,最后还坚持着说:‘如果警察定为自杀的话怎么办?’经理说:‘到那时,椅子不是放在你那里吗?’富冈君无法理解经理的话意。经理一直注视着富冈君的眼睛。那时。经理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眼泪不停地掉落到膝盖上。据说在这一瞬间,富冈君一切都能够理解了。他说:‘我明白了,我也与你一起去吧。’他说这句话时,经理紧紧地握着富冈君的手,不停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听完久永道春冗长的述说之后,浅见光彦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瞑闭着眼睛。

    “你能相信我吗?”

    久永道春叮嘱着似地问道。

    “我相信你啊!而且,我己经知道自己的愚拙,我还自以为洞察一切,因此感到很羞愧。”

    “不!我们从内心里感激您。如果没有浅见君,经理的死也会变得毫无价值。但是,正如浅见君所说的那样,这显然是犯罪行为。而且不得不承认,这是性质极其恶劣的、有计划的犯罪。只是,希望你就当作是经理让富冈君抽了一支坏签。经理选择富冈君,当然也是因为相信富冈君的爱社精神。事实上,富冈君还是单身一人,这也是原因之一吧。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董事全都是保险赔偿的收益人,如果是我们犯罪,就有可能会被剥夺获取保险赔偿的资格。”

    “这倒是真的……真是一位才能非凡的人。我越听越对他的深谋远虑感到吃惊。”

    “在经理的计划里,还有更令人感到佩服的呢。”

    “还有吗?是什么?”

    “这个嘛,浅见君,他还留下了一句话,就是,万一警方依然认定是自杀,就去找一位叫‘浅见光彦’的人。”

    久永道春用充满着感激和敬佩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浅见光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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