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去矿上办点事,事毕,顺路到工人村转了转。

  临近中午,天空飘起了雪花。中心广场上,一下子多了千万只白色小蝴蝶,它们轻飞曼舞,上下盘旋,引得我童心再现,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地追逐起雪花来,竟玩得忘乎所以,差点和一个行人撞上。我定睛一看,好巧!还是个熟人。哈哈大笑后,我喊住了他。他愣愣地瞅了我半天,一脸茫然。

  也难怪,我们有二十年多没见了,如果不是他眉心间那颗大痣,我也不会在慌乱中一下子认出他来。我提醒他:马主席,我是小汤同一个宿舍的小张啊!

  一说小汤,他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笑容来。能有如此表情,也是意料之中,谈起这段往事,可谓他人生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一笔。

  小汤是我的室友,也是一个车间的同事。不知何时,他喜欢上铆焊车间的一位女工,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几次追求无果后,他茶不思饭不想,班也不上,整日蒙头大睡。一周下来,人瘦了一圈不算,精神也出了问题。他双眼呆滞,还自言自语,把我和同舍的小汪吓坏了,赶忙将这一情况汇报给老马。老马当时是钳工班的班长,也是我们机修车间的工会组长。小汤请病假,老马开始以为是伤风感冒,得知小汤是感情出了问题,倒不敢耽误,马上联系他的家人。小汤的父亲在另一个煤矿工作,接到电话就带小汤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轻度神经官能症,俗称相思病,没啥好的治疗方法,开了些镇定之类的药,让其回去静养。小汤父亲来单位请长假,老马手握假条说,你不能带他回去,一回去等于坐实他得了精神病,名声也坏了,再吃上几个月的药,人基本就废了。年轻人钻了牛角尖,只是一时糊涂,心病还得心药治,你要是信得过,就交给我吧!我来试试看,只要能让他心窍通达,说不准病就好了。

  说实话,不要说小汤父亲将信将疑,就连我们也觉得如此大包大揽,老马有点自信过头,甚至多管闲事,自讨苦吃。不过,毕竟他是在做好事,让我们为小汤保密,我们自然配合,之后确实也为此一直守口如瓶。

  老马的第一步,让小汤坚持上班,平时也不分配他具体工作,就让他跟着自己身后打杂。第二步,给小汤张罗对象。开始小汤并不配合,介绍的女孩一个不见。老马用了激将法,故意拿了一大沓女孩的照片给我们看。小汪猴精,我们还没选好,他倒捷足先登相中了一位,老马一牵线,俩人很快谈上了。小汤见状,这才相信了老马,不过提出一个要求:女孩要和他心恋的女工长得差不多才行。这可为难了老马。经过几个月的寻觅,终于在二号井食堂找到一位长相酷似的女工,就是个子稍矮一点。还好两人对上了眼,彼此不嫌弃,谈了一年多,在老马的撮合下,喜结良缘,很快就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对于小汤来说,此事有如再造之恩。他倒也没辜负老马的心血,不但病痊愈了,还积极向上,努力工作,后来做到机修车间的主任。而老马乐于助人的事迹,也很快得到矿上的宣传和表彰,随后,从车间工会组长升任工区工会主席。当时只是兼职,还不是干部编制。就在老马退休的前几年,基层工会的地位提高,矿下属机电工区的工会主席升至副科级,老马不但转了干,还有幸当选矿职工代表,参加了省职代会。作为一名普通矿工,算得上人生的高光时刻了。

  九十年代末,老马退休,我也调往外地,之后一直没有见过面。这次相遇,虽说时隔已久,但提起往事,仍倍感亲切。老马告诉我小汤也住在工人村,让我中午别走,喊一起喝一杯。我自然应允。

  我们在广场旁的小酒馆要了个房间。小汤老婆也来了,他们都退了休,除了带孙子,就是帮着照顾老马。正好两家前后楼,老马的老伴不在了,唯一的女儿又远嫁外省,八十多岁的老人身边不能没有人啊!我听小汤给老马倒酒时喊他干爹,心里已经明白了许多。

  席间,免不了谈到当年的事。我悄悄问小汤:你老婆知道那件事吗?小汤豪爽一笑说:结婚前我就老实交代了。没有啥,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呢!

  雪花依旧飘着,世界一片洁白。窗外寒风呼啸,小酒馆里却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一一原载《中国煤炭报》太阳石副刊(2024年3月9日),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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