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一个贫困落后的偏僻山村里,去最近的县城都要走三四天才到,在这个寡闻的山村,无论发生多小的事都会瞬间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所以在我六岁时,村西头李家俩光棍娶回一个年轻媳妇这事儿算一个大事件了。本来娶亲是个喜事,但不出半天,李家娶的这个女人是从人贩手上买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

  我听母亲说这个女人才20岁,还是个大学生,听说是旅游的时候被人骗了,就这短短三天已经跑了六次,寻死了三次,可真能闹腾。这不能怪母亲冷血,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是罕见的,不论是买妻还是兄弟几人共妻,只要能传宗接代,村里人们是不会在乎太多的。这事儿闹了一些时日就沉寂下去了,村里的人们又恢复了平淡无趣的生活。            

  自从我上初中以后,我几乎一直住在县城的舅舅家里,我也还算争气考上了大学。18岁的假期,我因为马上要上大学去,所以决定留在家里陪着父母。刚回家没几天,村里来了外人——一对老夫妇和几位警察。他们一进村子就直奔村西头而去。晚上母亲回来说:“李家那媳妇的父母找来了,好像是警察前些日子端了个什么人贩团伙,得到了被拐人的消息,这才赶来要人了。早干什么去了,人家是买来的媳妇又不是偷的抢的,更何况孩子都有三个了,当妈的还能抛下走了不成?”“妈,那可不一定,我觉得她会走的。”听着母亲的话,我不禁反驳道。母亲宠溺的看着我,笑笑说:“娃儿,你不懂,你还小……”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去了村西头,正好看到当年的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我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她来,她当初穿的新潮的衣服现在已经被臃肿的粗布衣衫所取代,头发乱糟糟的,面色也十分苍白,眼下有着厚厚的眼袋和大大的黑眼圈,这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有活力的女大学生了。我看着她父母想拉她离开这里,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走,一直说还有三个娃儿,她走了没人照顾。她母亲抓着她粗糙中还带着伤痕的手一直不放,别流泪边说,她是被卖来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他们找了她这么多年,她不走他们老俩口可怎么办?但她只说,这边她已经习惯了,两个男人没法照顾好孩子们,她是不会回去的。看着她冷漠的脸,我又忆起六岁那年,她刚被卖过来的第一晚,我出于好奇曾偷偷去看她,她发现我后想让我把门栓打开,我出于害怕没有动作,她便给我讲起了她的大学、她的家乡,是她燃起了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之后我将她放走了,但不巧的是刚好被出去上厕所的李家人看到了,他们问她是谁将她放出来的,被毒打的时候她也没有将我供出去,此后这事也不了了之,只是李家的人看的她更严了。

  回忆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很不理解,当初被卖来时千方百计的想逃走,如今有了逃离苦海的机会,为什么可以如此淡漠的拒绝?难道真的如母亲所说,是我太小,还不懂吗?

  最令人恐惧的不是人囚,而是心囚。当一个人的身体被囚禁时,还有逃离的一线希望;若是一个人的心也被囚禁,那就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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