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林深躲在一家临时住所里,躺在散发着霉味儿的床上。这地方是座废弃的厂房,所以他没有睡意,觉得自己的灵魂很空虚,这种感觉让他格外恐慌。

这的确是一座破旧的厂房,位于上城河边的废弃区域。他们把这里当作凶杀行动的基地。穆洪是外省人,而林深则在渤海市有自己的寓所。林深曾提出以他的寓所作为藏身之处,但是穆洪不同意,那是自取灭亡。我们不能和自己真实的住址发生任何联系。切断一切可能的联系。

他的语气很冷酷。但是说得在理。这情形就像被围困的狼。

林深问,我们住在这里面?为什么?

因为这房子一年到头也没人来。他瞥了一眼林深说,别担心。这地方已经不再是众矢之的了。

林深格外担心,觉得自己作恶多端,所以就算地狱有门,他也在直通地狱的路上陷入迷魂阵了。如今他们闯入旧厂房,而无论这里是否安全,这也只能是暂时的避难所了。

当然,房地产公司会把厂房的门锁上,不过,袁经理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打开后门的锁,然后又装上了他自己配的锁头。这样出入方便,而街上的行人不会发现他们。他把前门的锁也换了,还在上面涂了蜡,所以当他们在外活动时,如果有人想进厂房,就会在锁上留下痕迹。

这座建筑里光线比较暗,穆洪的房间在二楼,属于生活区,林深的房间在大厅另一端,以前曾被用作办公室。此刻他就躺在这里,里面有一张简易木板床、一张桌子、电热炉,还有个冰箱。厂房里还有电,因为经纪人过来的时候可能会用电灯。冷气也开着,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的。

林深对此感到很开心。穆洪性格中有很多方面都让他喜欢。他一直在想,他们这两个反现实的叛逆者是否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他有时会和其他助手和同事出去喝酒。但即使是聪明人林深这时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因为他害怕在调侃小姐或妓女的时候会泄漏出不该说的话。那种饥饿会让你行为鲁莽而误大事。

林深和穆洪在许多方面都截然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心中都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任何有过相同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秘密会造成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的重大改变。

林深一定会创造机会来发展他俩的友谊。他用凉水洗了洗脸,又想起他们今天要去找的那个年轻女子曹丽。那个女人就是他们定下的又一个被害者。

林深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拿出一个鸡腿,一边吃一边喝着饮料。穆洪变得非常小心,坚持要求在这里都要戴上手套,这可是件痛苦事儿。不过,因为今天太闷热了,所以林深也就不在乎了。他向后一躺,倒在床上,想象曹丽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深自己并不会认为对女人进行性侵犯的欲望是一种饥饿感的体现。这种想法是心理医生告诉他的。

他曾因为解瑞璇的事而被捕,那是他唯一的被捕经历,治疗他的医生对他解释了病情,让他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即他所感受的那种冲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你没法摆脱这些冲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就像是饥饿感……那么,关于饥饿,我们又有什么了解呢?它是一种自然发生的感受。我们无法抵制它。你同意这种观点吗?

是的,医生。

医生又补充说,即使你不能彻底阻止饥饿感的出现,你也能通过适当的方法来满足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是食物,那么你可以选择合适的时间来吃一顿健康的饭菜。至于那种因为人而引起的渴望,则可以发展为健康而有责任感的两性关系,最终可以结婚,组成家庭。反之,就会出现灾难。

我明白了。

我想我们的治疗有所进展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听到医生这样说,林深感到很开心,尽管他的理解和那位善良医生的原意还是有些出入的甚至是大相径庭的。林深想出了一个道理,觉得可以将关于欲望的类比当作有用的引导。只有当他真正需要女性的时候,他才会去释放,也就是说,找个女孩来谈谈。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觉得寂寞了,也不会感到绝望,更不会粗心大意,再不会发生解瑞璇那样的事情了。

医生,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有人敲了敲门。

穆洪推开门,站在门口。两人点头示意。穆洪的房间里一切都井然有序。书桌上的东西都摆有模有样。衣服都熨烫过了,整齐地挂在衣橱里,每件都很考究。这一点林深正好相反,他邋遢多了。

你想吃点什么?林深问。

不用了,谢谢。

难怪这个袁经理长得这么瘦。他很少吃东西,也从不觉得饿。这可能是他俩之间的另一道障碍。不过林深决心不计较穆洪的这项缺点。他妹妹正在减肥,也不怎么吃东西,但他照样呵护她。

穆洪在给自己烧水的同时,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咖啡,精确地把咖啡倒进茶具中,他轻轻搅了几下。然后,慢慢品尝,林深喜欢看他咖啡时的那副神情。

穆洪看了一下他的手机。他仔细地掂量了一下,又放回了口袋。接着,他喝光了那杯咖啡,然后他抬头看着林深。我们可以开始寻找她了,他说的她就是那个曹丽。我们很快就要去做掉她。你能去她那儿踩个点吗?看她是不是一个人呆着。弄清楚她在干什么。我等你的消息。

林深觉得眼皮一阵抽动。他不再是聪明人林深了。他只好回答,好的。他不得不执行他的命令。

穆洪穿上衬衣,把包挎在肩膀上。你准备好了吗?

林深点了点头,穿上浅灰色的外衣,又戴上太阳帽和墨镜。

穆洪又叮嘱了一句,一定搞清楚是否有人去她的店,或者她是否独自一个人工作。我很想在工作室里解决,但我们也许不得不在别的地方动手。

听袁经理说曹丽经常在离广告工作室街区不远的地方工作。那里既安静又清净。林深想象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她那头秀发,那副俊俏的脸庞。她的美貌在他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她性感极了。

他们来到了厂房后面的小巷子里。穆洪锁好了门,然后说,哦,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明天还有一个目标。也是个女人。我们得接连做掉她。我不知道你隔多久才会来一次……你管那个叫什么来着?和女人谈谈?

温柔的杀手?林深知道这个杀手有着强烈的甚至是变态般的好奇心。

你为什么用这个说法?穆洪问。

谈谈心,这个说法是从心理医生那里学来的,也是林深的好朋友。医生说林深可以随时到他的办公室来,谈谈自己的感受;他俩在一起有过好多次愉快的谈心。

不知为什么,林深很喜欢这个说法。它比强奸这两个字文明多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说的。他又说,连续搞两个女人也没问题。

林深心里说,医生,你知道吗,有时候人越干精神。

他们在人行道上小心地走着,这时林深问,哎,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个曹丽?

穆洪在作案时会遵守一条法则,一个是讯速,一个是让被害者慢腾腾地死去。他用精确而冷酷的语气向林深解释,这条准则并不像它听上去那么简单。穆洪经常读《犯罪心理学》一书。这本书讲的是如何杀人的犯罪心理与行为,让他们开口招供,如果他们不招出来,就对他们施以酷刑,甚至折磨至死。割断犯人的手腕,致使他们血流不止。

穆洪解释说,解决这个女人,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我会堵上她的嘴,把她双手捆在身后。然后让她倒在地上,脖子上捆上绳子,再把绳子系在她的脚踝上。自己折磨自己,越挣扎勒得越紧,直止窒息而死。

林深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她不可能很长时间以这种角度保持膝盖的弯曲。当膝关节开始伸直的时候,她脖子上的绳子就会被拉紧,致使她把自己勒死。我想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几分钟。他笑了笑,我会给她计时的。这回听你的。完事我就给你打电话,到那时,她就听凭你摆布了。

可以好好地谈谈心……

说完,他俩走出巷口,迎面吹来一阵风。他停下脚步,显得很警觉。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位年轻人正走在人行道上。他留着飞机式的发型,身穿一件破旧的衬衣,一边肩膀上挎着背包。林深猜想这人应该是个学生。这年轻人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

穆洪瞥了一眼问,你怎么了?

林深朝自己身上点了点头,看着一把别在腰带上的猎刀。我想那小子看见我的刀了。我没藏好,可是……。

穆洪看着那个学生的背影,只见他快步越走越远。

穆洪转身问林深,你杀过人吗?

林深不敢直视对方那双具有穿透力黑色眼睛,只能老实回答,我还没试过。

穆洪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大街,发现路上只有那个学生在走动。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英吉沙刀。他昨夜曾用这把刀割过港湾上那个被害者的手腕。穆洪紧走几步,跟上那个学生。林深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两人只相距几米远。他们拐过街角向东走去。

这太可怕了……林深有点大意了。他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危险,他和穆洪之间的友谊随时可能反目为仇;他想找个女人乐呵,却又没有机会。这都是因为他太粗心了。他真想大叫一声,或者大哭一场。

令他备受煎熬的时间终于结束了,穆洪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走了回来。

对不起。林深说。

没关系。都解决了。穆洪的语调挺温和。报纸里裹着那把血淋淋的英吉沙刀。他用报纸擦拭了一下刀刃,然后把锋利的刀刃缩回套子里。他扔掉了带血的报纸和手套,又戴上了一副新手套。他坚持要求随时都要准备两到三副手套在身边。以便替换。

穆洪说,我把尸体扔进垃圾桶了,上面盖着垃圾。要是我们幸运的话,在有人发现之前,尸体早已被丢进填埋场或垃圾处理厂了。

你没事吧?林深发现穆洪的脸颊上有一处流血的抓痕。

穆洪笑了笑,我有些大意了。那小子还手抓我,我只好用刀刺他的眼睛。你得记住这一招。如果有人反抗,就用刀割他们的眼睛。这样可以立即停止他们的反抗,而你就能随意摆布他们。

穆洪用那黑色的眼睛看着林深。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声。

 

6 

那天,高相林的尸体由亲属拉走了。一想到高相林侄女脸上绝望与希望交织的表情,乔玉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于是她比平常更加仔细地再次检查了一遍现场。她检查了可能被罪犯利用的其他地方,但她一无所获。她回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接手过这么复杂的案子,而且目前只能找到很少的证据。

她收拾好设备,又接着处理克明的案子。她给他的妻子刘小莉打了电话,告诉她有人曾闯入他们位于别墅的房子。她希望刘小莉了解清楚这种情况。

刘小莉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他们偷走什么东西了吗?

乔玉和这个女人见过几次面。她非常瘦,每天坚持锻炼,一头染过的棕色的短发,脸很白,人长得很漂亮。

好像没偷走多少东西。她决定不提那个邻家男孩顺手牵羊的行为;她能想象到,这女人不会放过那对年轻人的。

乔玉问刘小莉是否有人曾在家里烧过什么东西,她回答说最近没人去过那所房子。

你是说我们那儿出了事?

我不清楚。不过这使你男人的自杀行为显得更加可疑了。

挂上电话后,乔玉对房子里的物证进行分析,同时将这些东西一一包装,和袁经理案件的物证区别开来。然后,她填完证据管理记录,又看着两名助手一起用塑料布将那些证据装进车里。

关上车门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炎热的天气使大多数旁观者都离去了,但她注意到有个手拿报纸的男人站在一幢正在翻修的老房子前面,那房子就在和平街南边,靠近中心广场。

乔玉觉得这有些不对劲。这样的天气,没人会站在街头看报纸。就算有人担心股市行情的变动,或对最近突发的灾难感到新鲜,也一定会迅速地翻阅报纸,弄清楚自己损失了多少钱。

相反,没人会站在骄阳似火的大街上,仔细阅读报纸的那些花边新闻。

乔玉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他部分身体被报纸挡住了,面前还有一堆建筑工地留下的瓦砾。但有一点很清楚,他的裤子,是一种米黄色,那他的鞋子呢。乔玉在空地上发现的鞋印很可能就是这个人留下的。她思考着是否要采取行动。大部分刑警都离开了。助手没有受过战术训练,而嫌疑犯则躲在一米高的金属护栏后面,那是交通局便于交通规范安装的。如果乔玉从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出发,横穿马路前去查询,那人很可能警惕地逃走。她必须事先周密而巧妙地计划这次抓捕行动。

她立刻走到陆月身边,对他耳语说,在你背后方向有个家伙。我想去跟他谈谈。我怀疑那个人……就是那个手拿报纸的男人。

你是说他就是凶手?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的。我们这样行动。快去车上,去找犯罪现场调查组的人。他们会把我丢在街角。我想让你……你会开车吗?

哦,没问题。

她把自己那辆宝马车的钥匙交给他。你沿着和平街向第二大街方向开,大约开三四十米。然后马上停车,下来以后就越过护栏,往回朝这个方向走。

你想把他赶出来。

是的。如果他还在外面看报纸,我们就问他几句话,查查他的身份证,然后继续我们的工作。不然的话,我想他一定会转身就跑,这样就会撞到我的手上。你从后面追上来支援我。前后夹击。

好的。我知道了。

助手盯着她看着。解开外衣的拉链,将手放在手枪的握把上。

不,不需要用枪。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她解释了眼前的情况,然后对驾驶座上的助手说,朝东开。在红绿灯处左拐,然后放慢车速,我会从车上跳下去的。

陆月上了那辆卡车,发动了引擎,迫不及待地猛踩油门,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轰鸣声。

勘查车朝东开去。乔玉从倒车镜里看到陆月已经向前开动了,她暗自叮嘱他,别紧张;那辆车平稳地向前行驶,和勘查车的方向正好相反。

行驶到和平街和平安道交叉口的时候,勘查车开始转弯,乔玉打开了车门。继续开。

助手开得很稳。好,就保持这种状态。

乔玉从车里跳了出去。车速比她预计的要快。她差点跌倒。她暗暗吃惊,她找准方向,沿着人行道走过去,从后面接近那个手拿报纸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没有察觉什么。

乔玉走了一段,她握住那把插在腰带上的手枪。陆月驾车越过嫌疑犯,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突然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了车,趁对方没注意,他很轻松地翻过了护栏。他和乔玉前后包抄了嫌疑犯,中间只隔了一道路障和一座正在翻修的房子。

在乔玉身后的街对面站着两个武装警卫,他们刚才一直在协助现场调查,所以其中一个认出了乔玉。他朝她挥手喊道,王侦探,又有新情况吗?

这就惊动了手拿报纸的那嫌疑犯,他闻声立即转身,一眼就看见了乔玉。

他丢下报纸,飞身跃过护栏,拼命地沿着中兴大街飞奔而去,这时他看见了金属护栏另一边的陆月。这位刑警试图越过护栏去追,但是脚被挂住了,整个人重重地跌在路面上。乔玉停了片刻,但她发现陆月伤得并不重,于是又继续追赶嫌疑犯。陆月打了个滚,站了起来,和乔玉一起追了上去,这时嫌疑犯已经跑出去三十多米远,而且把他们甩得越来越远。

乔玉取出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她大口喘息着,在和平街附近徒步追赶一名凶杀案嫌疑犯。嫌疑犯正在和平街向西逃跑,现在已到了大理道以西。我请求支援。

明白。我们派警力去你那里支援。

另外,也有巡逻车回话说他们就在附近,正在前往截断嫌疑犯的去路。

陆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紧追过去。乔玉跑到地铁站的入口边,看着陆月一步三个阶梯向下冲。接着,她穿过街道,一路小跑往西来到半个街区远的地方。她拔出手枪,走到一处报亭后面。

她跨了出来,面朝地铁的入口,正好看见嫌疑犯顺着楼梯窜了上来。她用枪瞄准他,不许动。

周围的过路人纷纷躲藏着。而嫌疑犯的反应却只是一脸的沮丧,也许因为他的希望破灭了。乔玉早就料到他会从这里逃出来。他刚才看到地铁站时,眼中曾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但这也许只是虚晃一枪。这种神色让她明白,嫌疑犯可能早就打算跑进地铁站了,现在,他只好无可奈何地举起了双手。

许增江和前来传递这个好消息的人一起坐在他的实验室里。来人叫刘明,长相精干而潇洒,是重案组的负责人。他们确保阻止袁经理的犯罪行为。他曾和其他上司一起坚持要求让陆月找许增江和乔玉来负责这个案子。

嫌疑犯?罪犯们经常会因为心理原因而重返犯罪现场。许增江想知道乔玉是否真正逮住了凶手。

刘明在接电话,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位刑警长相酷似高仓健影星,具有冷峻而不苟言笑的神情,这使他成为一名出色的高级侦探,却无法成为娱乐圈里的笑星。

因此,刘明的出现,更不用说他在局里的影响力,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警督挂上电话,通报了电话内容,说乔玉正在审问那个嫌疑犯,相信会有预期的结果。

刘明是空降而来,人挺有背景。乔玉不喜欢,尤其那副城府很深的脸,让乔玉心生一些厌烦。

陆月坐在刘明旁边。刘明身材挺好,擅长跳交谊舞,他是许增江重用的刑侦技术专家。因为他具备对犯罪现场进行实验室分析的专长,因此他吃过很多苦,许增江随时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在破案过程中提供技术支持。今天一早,当许增江的电话打到他的实验室时,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自己去消了和女友度周末的计划。

刘明说,我半个小时后到。此刻,他已经来到实验室里,做好了准备,正等候物证的到来。

陆月的电话响了,他接完了说,警卫队和潜水员都没有发现尸体。他们还在检查失踪的人员名单。

然而,就在这时,犯罪现场调查组的人赶来了,乔玉帮他们将在现场找到的证物用小车推了进来……

刘明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着用塑料布包裹的凶杀案现场留下的杀人凶器。

犯罪现场刑侦组的侦探将证物递了过来,刘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姓名。侦探随后便告辞了,许增江认真地盯着证据。这是他生命中的重要时刻。在他受伤之后,他依然满怀激情,痴心不改,决心与罪犯周旋、战斗到底。犯罪现场的物证就成了他擒贼擒王的战场。

应该是,他现在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不过,他内心也有一丝负罪感。若不是无辜人蒙受的灾难与生命,他也无从获得探案的惊奇,惨死港湾的被害者,巷子里的高相林,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他为他们的不幸而感到自责,这是真的。但他也有能力将这种悲悯之心收敛起来。有些人说他冷酷,没情感,而他自己一笑了之。任何一个领域里都有与众不同的人。许增江具有敏锐的思维、坚韧的工作能力,以及挺火爆的脾气,在他的性格中也具有优秀客观与冷静的良好素质。

当陆月进来时,许增江正专注地盯着证物箱。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参加工作不久,许增江就认识他了。现在陆月已经成了家,有了一个孩子,但许增江还是免不了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有些习惯称呼他总也改不了。

许增江说,乔玉抓住了那位嫌疑犯,万一他不是凶手怎么办?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我们就当这事儿是一次练兵。他问陆月,说一说现场地形位置。就是第一处现场,那个港湾。

陆月有点紧张的语气开始了描述,港湾位于卫星河边上的中兴大街附近。延伸进河水里有一部分,这是一起谋杀案,

那是。也就是说,在港湾西侧,案发时间为昨晚或者凌晨之间。

现场没有多少有力的证据,还有血迹。已经检测过,是0型,检测证实了被害人的确系男性。

另外,检测人员最后得出结论,认为被害人已经人到中年,且患有心脏病。

没有破案线索,在现场也没有找到指纹、脚印,以及车胎碾过的痕迹。真让人沮丧。

乔玉在现场采集了一些,刘明检验了切割边缘,认为罪犯越过围栏时,用的工具就是铁丝切割钳。如果他们找到一把这样的工具,就能验证所留下的破坏痕迹,但是只根据切痕印迹还不能追踪到切割钳的来源。

许增江看了看现场的照片,尤其是血液流淌时所呈现的形状。他估计被害者当时曾悬挂在港湾的原因,手指拼命抠住木板条之间的缝隙。指甲划痕说明他最终没了支撑力了。许增江在想,凶手在现场究竟停留了多长时间。

那么第二处现场又在那里呢。

 

7 

乔玉向许增江报告了情况,关于小巷子里消防门的后勤通道的一些细节。有人去查过,这些门昨晚都是什么时候上的锁?

一座属于外贸大楼。其中一座的通道是在九点多。另外还有一座税务办公楼,关门时间是晚八点。

尸体是大约早晨八点以后发现的?

好的,到发现时为止,浪费了多少时间。我们只需要车牌号了解姓名和住址就可以了,许增江解释道,去犯罪信息中心以及数据库核对一下机动车管理局的信息。都查过了吗?

刘明让助手上网开始检查。但是他们在所有登记的车主中都没有找到相关搜捕令的记录。根据许增江的指示,他还检查了案发时间这个区域是否开出过违章的车辆。但是没有找到。

好吧……检查一下被害人的姓名。他有前科吗?还有其他与他有关的信息吗?

高相林没有前科,陆月回想起来被害人的姐姐曾提供过与他有关的信息。他很明显没有任何可能导致谋杀的敌人或个人生活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杀死这些被害人呢?许增江问,他们是不是被凶手随机选中的?

高相林口袋里的现金上只有寥寥无几的指纹痕迹,而且它们也没能提供任何线索。钞票上的序列号没有做过特殊标记,以便追踪可能的洗钱行为和犯罪行为。

许增江露出了愁容。这可是个麻烦。在渤海市区应该有更多的材料来源。乔玉说现场有一处工地正在施工。

陆月去那里检查过,不过,没有人在那儿使用这种东西。

许增江吩咐说,再查一下那胶带。

刘明检查了一下胶带。它曾被用来捆住被害人的双手、双脚,还被用来堵住他的嘴。刘明说这只是普通的胶带,在那家商店或杂货店都能买到。在对胶带上的黏合剂成分进行检测后,他没发现可疑痕迹,这与乔玉从现场附近带来的样本是吻合的;胶带上还黏着袁经理在现场留下的痕迹。

胶带没能给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许增江感到失望,他转头看着乔玉拍摄的高相林尸体照片。然后,他靠近检验台,盯着显示屏,看着胶带的边缘。

分析案情时,许增江将他们能发现的所有证据都摆在案前。对他而言,利用文字、照片找出罪犯的身份、藏身之处以及作案的地点。面对这种情景让许增江进入苦思冥想的状态。

我们诱惑他使他愿意透露的名字是袁经理。

我在被害人的档案里找出一条信息,然后一起来调查?法医什么时候能把报告给我们?

刘明说,也许还得等一段时间。正好赶上中秋节。

陆月皱了一下眉头。许增江对他解释说,一年中谋杀发案率最高的时候就是高温季节和节假日。记住,压力不会把人杀死;凶手都是人,但是压力会驱使凶手去杀人。

这里发现了纤维,棕色的,刘明说。同时,他瞥了一眼证物袋上的记录。被害人所穿的鞋子,以及手机等。

这是什么类型的纤维?

刘明仔细检查了这些纤维,然后在刑警科的数据库里检索了这份档案。看上去像就是普通的人造亚麻

有道理,因为他有一辆车,罪犯不可能扛着工具乘地铁。所以,我们的这位袁经理应该将车停在了巷子的一边,然后将被害人拖到了最后的位置。关于这辆车,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信息?

其实并没有发现多少信息。可是有五十多款轿车、卡车都使用这种垫子,而且,从车胎压痕来看,罪犯在案发巷子里的停车位置,这就减少了车胎与路面鹅卵石之间的接触,警方因此也无法提取轮胎印。

许增江摇了摇头,显得很沮丧。如果凶手是一位根据周期作案的罪犯,那么他可能已经现身某处,正在搜寻,甚至正在谋杀另一位被害人。

乔玉来了,进门就将外衣脱了下来。刘明很高兴看到这起案件由乔玉参与调查;他还说自己对乔玉的名声早有耳闻。说这番话时,这个显然处于单身状态的刑警一脸微笑,带着暧昧的挑逗语气。乔玉和他握手,以示回应,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于我们这位女侦探而言,这一天的工作实在太紧张太劳累了。

许增江向她简要介绍了他们目前从物证中所能得到的一些信息。

信息很有限,罪犯挺狡猾。乔玉说。

刘明问,嫌疑犯有什么情况?

乔玉冲着门点了点头,他一会就将被带到这里来。我们抓他时他拔腿就跑。但我想他可能不是我们要抓的人。我对他进行了彻底的调查。他在同一家公司做了六年的推销员。

随着一阵敲门声。

两位穿制服的刑警押来一个满脸苦相、戴着手铐的男人。这个人叫老颜,三十五六岁,长相温和,有点商人气息的模样。只是身材瘦小,穿着讲究的外衣,但是衣服沾上了路面上的泥点,也许是在被刑警逮捕时弄脏的。他一副非常难受的神情。

你有什么要交待的?陆月粗暴地问。

没有了。我都告诉她了。他面无表情地朝着乔玉点了点头,昨天夜里,我在和平街上步行前往地铁站,在路上丢了钱夹。今天早上,我发现自己钱丢了,所以回去找。我看到有刑警在那儿。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被卷进去。有些客户对推销员的名声非常敏感。卷入案件调查可能不利于我做生意。他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然后重新摆出一副愤怒的神情。

刑警搜查了他的衣服,没有发现沙粒,没有血迹,也没有能证明他与凶杀案有关的其他痕迹。他和乔玉一样,许增江也不相信这就是袁经理,但是考虑到这些案件的重要性,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命令查查他的指纹。

刘明受命开始检查,发现钞票夹的侧面有他的指纹。不过综合自动指纹识别系统数据库里没有该指纹的记录。车辆管理局记录说明老颜并不拥有汽车。刘明打电话查询他的信用卡发卡公司,发现他最近也没有用自己的卡租过车。

你什么时候丢的钱?陆月问。

他解释说,自己昨天晚上七点半左右下班。然后和朋友们一起喝了几杯,在十点左右离开酒吧,走向地铁车站。在和平街上行走时,曾从口袋里掏出过地铁票,钱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掉出来的。然后在十一点左右回到了位于渤海市东区的家中。妻子出差了,所以他一个人去公寓附近的酒吧吃晚饭。再次回到家的时间是午夜时分。

陆月打了几个电话去证实他的说法。写字楼保安证实了他的确是晚上七点半下的班。信用卡消费发票说明他在十点左右去了街上的一家酒吧。他所住的公寓楼里的门房和一位邻居都证实他是在他所说的时间回家的。在九点一刻到十点之间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可能绑架两名被害人,在港湾上杀死其中之一,然后再赶到小巷子里,给高相林精心设计死亡的场面。

陆月说,我们在调查一起非常重大的案子,就发生在昨晚你丢钱的地方附近。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破案的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果可能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们。

凶手可能会再次作案,你知道的。

对此我感到很为难,他说,可语气一点也不难过。但是我当时很害怕。那算不上犯罪吧。

陆月看了一眼押送他的刑警。先把他带出去一会儿。

老颜被带走之后,刘明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乔玉摇了摇头。他一定是知情者。我有一种预感。

每当涉及到刑警工作中的人情味时,许增江都会听从乔玉的意见,当然他也表现出一种礼贤下士的态度。这种包含人情味的情况包括证人、心理预感。

好吧,他说,不过你的预感有什么用呢?

陆月。他说,你有主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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