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干是树的骨头,叶子是树的肌肤,每当秋叶落尽,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秋风中骨感地站着,我总会对那棵树有一种敬畏。落尽繁华,依然傲然挺立,尤其在冬天凌烈的北风中,也不曾折枝的树干,更加令人肃然起敬。

  我喜欢拍摄那些枝干,它们硬朗有型,常让我想到现实中不屈的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屈就权贵的英雄。无论有叶的装饰还是无叶的点缀,树的象征都是有骨头的、不轻易倒下的人。除非虫害侵蚀,把大树咬死,或者大风执着,把扎根不深的大树刮倾,否则,它们哪怕死了也会站立不倒。

  想起作家杨朔写的胡杨林,其实除了胡杨林,还有很多树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都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比如黄山松,比如长在水中的杨柳。它们无论生长在哪样的地方,都能变换着身体的形态适应环境,最后长出一棵别样的树,成为别人眼中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长成弯曲的模样,有什么不可以?树干被风扭曲了有什么不可以?那些被人锯断了的主干,总能长出更多更密的枝丫,塑造出大而好看的冠型。那些被人为或自然破坏的枝干,伤口处总会自愈并长出一突兀的树瘤来,这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活着,就依然可以听风雨,可以见彩虹。而世上那些顽强的人无不如这些遒劲的树一样,在面对各种各样的环境和病害伤害时依然毫不畏惧的生活,活成令人敬佩的样子。

  大连植物园里有一处龙槐,虬枝盘根错节,如条条绳索把自己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牢牢地固定在一处回廊旁。树的根部形成了一个秋千座的弧度,人多时,我常看到孩子们过去攀援或摇坐。这棵老树说起来少说也有百八十岁了,它好像从来不担心那些孩子会伤害它过老的筋骨,到了春天它同那些年轻的花树一样,依然能开出满树紫色的槐花来,香气宜人。仿佛那些虽然年老却依然怀着少女之心的女人,她们不断地探寻着自己的潜力。只要气候适宜它就会不停生长,努力去抓住脚下更多的土地,汲取更多的水分和营养,去接纳更多的阳光和雨露,来丰富自己的叶片色泽,让自己的枝丫伸展得更多更远,再毫无保留的接纳孩子们的淘气和欢笑。如此充满智慧与包容的生长和接纳,让春天,永远不会离它们远去。

  生活中,常把大丈夫形容成树,他们可以有骨气有担当,其实,柔女子同样可以有担当有骨气。小时候,妈妈常对我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所以要珍惜活着的日子啊”。长大后回想起这句话,竟感觉那样的意味深长——人活着,要活成什么样子,取决于环境,也取决于自身。要活成树还是草?要站得铁骨铮铮迎风不倒还是弱不禁风趋炎附势?要刚直不阿不惧雷电还是曲中求生特立独行?要迎风屹立岿然不动还是随风摇摆左右逢源?是借别人的高枝攀援向上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往无前?……大自然中有多少植物形态,人世间就有多少种人生活法,论人生,长短不可把握,活成什么样子却是可以自己掌控的。

  秋风扫落叶的时节,我喜欢抬头仰望蓝天下那一树刚劲骨干的虬枝,寒风中,这是它们的另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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