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

　　今天，我起得早一些。

　　早市的排骨出来了，买两根太少，买三根太多。

　　我知道你会说：吃那么多肉不好。但等我炖好的时候，你敢保证自己一直矜持？

　　天是暗蓝色的，有一抹光，像给你照亮的灯。

　　四毛——当你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想搬个小凳儿，坐到你身边去。你的呼吸还是那样有杂音，但话里的道理是清晰的。你指点我的很多东西，我工作的时候用，我交朋友的时候也在用。你对我说的怎样锻炼身体方法有很多，有些还记得，有些忘了。你批评我的时候，我有点不服。但我学会了这句万能的话：嗯，好的。

　　电子称上显示我是78公斤，这和去年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我是那样需要告诉你，我把3斤脂肪扔到了路上，还写了小文章，发在报纸上；我是那样需要穿精神干练的衣服，像你希望的那样出门学习；还有，我要告诉你，小沛一直在努力，她的剧本需要你来修改。

　　可是，这些天，你忙去了。

　　你看到我了吗？

　　那天，我去你的单位找你去了。去你很久以前工作的平房里，去生长着绞股蓝的小路上，去那些抽油机，试井车组成的方阵里，去那个我们居住过的井泵房里，去从我们家旁边移植到厂区的绿化带里，去门口熙熙攘攘的小摊里，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你喜欢的一切，唯独没有见你。

　　你说，我为什么，闭上眼睛才能看见你。

　　天那么凉，你为什么还穿个T恤。

　　为什么你有点瘦，一定是饿了。

　　你不相信我会包饺子给你吃？如果能让你像我一样胖，我愿意每天给你包饺子吃。我会像你一样用酒瓶子擀面皮，旋转的面皮会如留声机里的磁盘那样圆。我一定天天给你炖骨头，虽然我知道，你总说“这菜少放了姜”，“那菜少放了盐”，虽然我知道“挑三拣四郎”是我的日本名字，但是——

　　但是，我们都高兴，是不是？

　　今天我想起来你说：AB型血的人是什么那。

　　其实，你问我的时候，已经心里预定了答案，如果要评世上最军人，最睿智的老人，你给我的候选人只有一个。却非要我来选举。你就这样把我变成了智能的，想享受一下智者的光荣，就输入一句“AB型是个什么样的人那”。

　　嗯，好人，还智慧。我永远的回答。

　　如果你刚写好了几个毛笔字，如果你刚炒了一盘菜，如果你捡了十来个自己养的蛋如果——，如果你菜地里的大蒜长的大一些，你就会拉我来看。

　　四毛，你看看中不中——

　　嗯，中。

　　表扬你我费尽周折，努力的做出诚恳的样子，故意说些无关紧要的缺点，为了能更大规模的表扬你。知道吗，老头，拍马屁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弄得我看见鸡窝，都得联想它哪些地方像别墅。我知道，你在很远的地方，建好了你的别墅，你一定会改了抠门的习惯。我们都想着，有一天，我们会在你的大房子里见面。你知道喜欢什么吗？

　　我喜欢你干干净净的样子，你也喜欢我这样。虽然有人说我是坏蛋，但我知道，在夜里，在夜里我如孩子般躺倒在你们床边时，我却是你们的宝石。那冰晶晶的眼泪是纯真的。是真的。

　　我的眼泪是纯真的。

　　我真的想你。

　　就现在。

　　为什么闭上眼睛，才可以看到你。很多年前，你把我留在小屋里，说是上街买东西去了，一走，就是五年，这一次，你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来生，门再开时，你要给我带什么回来。

　　就今天，我一个人炖了排骨，包啊包啊，包了很多饺子。

　　我把报社给我的钱，好好的放到箱子里。我知道，你喜欢。

　　我把小屋打扫了，我知道你还会说不干净，我想把马桶刷了一遍又一遍，你蹲大厕的时候，还会像念诗一样抱怨我。我给你的运动衣还在呢，买的那双鞋有点小了，不知道你穿些天，会不会变大。我新版的百年孤独，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反正，我拿起书来的时候，你看着会顺眼些。

　　就今天，我炖了排骨，包啊，包啊，包了很多饺子。

　　我知道，你可以闻着香味儿回家。

　　今天，你得表扬我，是不是？

　　掀开锅煮馅儿，盖上锅煮皮儿，睁开眼睛看见了我的路，闭上眼睛看见了你。我是你和妈妈合起包裹的馅儿，馅儿好好的，皮儿却掉到时光的深处，亲爱的老人，这是谁的三味真火？

　　谁的？

　　今天，我等你回来。

　　隔了四十九天的光阴，你会回来，回来我要对你说：

　　爸爸，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