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七年元月三十日,是我的伤心断肠日,这一天,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的父亲,因病去逝了!

       我的父亲——钞玉琛,生于一九二七年十月十五日,幼年丧父,跟着祖母疾苦无助地度过了战乱的童年,一九五八年进入教育行业担任小学校长,一干就是三十年,从赵庙到张庙,徐圩,韩湖,徐圩中学,白湖中学,赵庙……父亲一辈子都在乡村中小学校工作,没有一天离开过乡村,教过的孩子们不知有多少,风雪雨霜,酷暑寒冬,他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乡村教育事业,他把自己的口碑立在了父老乡亲的心里,他一生清廉敬业,走一处干好一处,走一处改变面貌一处。他在工作单位几十年,从不占学校一草一木,我是家中的老大,最清楚每星期天给父亲送柴禾送馍的情景,他一直都是一把手,当年学校差不多都有地,并且种得还不错,可父亲一点不沾!

       父亲一生刚正不阿,打死整死也不说一句违心的话,文革期间,受造反派恶整,我们一家承受了世间凄风苦雨,不管深陷怎样的水深火热,父亲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他希望我们能在苦难中坚持活下去,能在苦难中坚韧不拔地成长。父亲一生忠心耿耿干工作,忠于职守!忠诚老实待朋,忠贞不渝!我清楚地记得,六十年代困难时期,我们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经常有老师到我家来拿走三斤豆子,二斤高梁,有一次父亲从乡里托人买的极其珍贵的红糖,被我家老三看见了舔了一下就挨了一顿打。父亲说,那是给一个生黄胆肝炎病的老师买的,那时,我们都饿得睁不开眼睛,但在父亲的眼里,他的老师更重要!父亲一生宁肯自己受苦受累,受冤,受屈,受罪,受整,也从不背叛朋友!我的父亲走了,在这个凄冷的冬日,他永远的去了!我的悲痛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

       我无比怀念我的父亲,因为他不仅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知识,更给了我如何做人的典范!

       父亲的一生是勤俭节约的一生,直到八十年代,他还抽着一根老烟袋,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就是我的父亲,他一生不会摆谱,讲究真才实学,讲究真干实干!

       有人说,死亡是一个预约在先的朋友。今天,父亲终于听从这个力大无比的朋友的召唤,一声不吭的走了,在他的孩子们疼断肝肠的时刻,他的生前好友。他的同事,战友,生前工作的地方,徐圩乡的老师们都来悼念他,和我们一起度过悲伤的时刻。

       怀远县,徐圩乡,钞湖村,西钞小队,是我父亲生命的源头,今天,父亲就象一片枯黄的叶子,叶落归根,又回归了这片土地,父亲一生只是个极其普通的乡村教师,没有声名显赫的地位,更没有无数的钱财,但是在当地有口皆碑的“老校长”足以传诵几代!无数的乡村孩子们,是站在像父亲这样的乡村教师的肩膀上跳出农门的,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无论官至几品,我想,总是不会忘记生命的源头和出发的地方的!

       父亲这一生对我的期望最大,我对我的父亲最理解,我们常像朋友一样聊天,小时候我为我的父亲而骄傲,长大后,我父亲常因我而自豪,我们父女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从今后,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从今后,再也看不到父亲的殷殷期盼和欣慰的微笑,从今后,节假日年关,女儿再无奔处,父亲,你走了,把女儿的家也永远地带走了!

       人生有多少苦?人生有多少难?从二〇〇四年到今年,整整三年,我的慈祥善良勤劳忠厚的母亲,我的德高望重的父亲都离我而去!我母亲去了的日子里,我的眼泪哭干,我以为我也撑不下去了,我有两年都在幻想中游逛,可是那时,还有我亲爱的老父亲,我还有牵肠挂肚的家!

       今天,父亲终于也不要女儿了!

       父亲走了,他怕我的娘亲一个人在那里孤苦无依,他去陪伴我的劳累一生,贫苦一生,最后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母亲去了!

       我的父亲!

       我的娘亲!

       任凭女儿哭瞎双眼,哭断肝肠,你们终于也听不见了……

       冬天的风还很冷,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父亲,你的脾气不好,不要再大声吵母亲了!

       你在世的时候,女儿对你唯一的意见就是你不够尊重母亲!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母亲却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母亲,你不要再无休止的干活了,你可以放心地睡一个午觉了……

       我的父亲!

       我的娘亲!

       女儿不孝,女儿无用,没给你们一个幸福的晚年,让女儿为你们长跪……

       我的父亲,

       我的娘亲,

       安息吧!


       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次,为给我远行的老父亲送行,我在乡村呆了三日。这三日,是悲痛的三日,伤心的三日,流泪的三日!

  一为我永远失去了老父亲而悲痛……

  二为我可怜的弟妹象无家可归的孩子而伤心……

  三为我生命的源头——那遥远的乡村而泪如雨下……

  乡村是我生命的源头,乡村是我生命的摇篮,在乡村的滋养下,我长大成人,我和乡村有撕扯不断的缘源,那是存放我的胞衣和脐血的地方,那是我的二老双亲长眠之地……

  儿时的乡村,花红草绿;

  儿时的乡村,百鸟鸣唱;

  儿时的乡村,溪流欢歌;

  儿时的乡村,棉白稻黄……

  儿时的乡村,是一支生命的歌,无时不在我记忆的深处吟唱;

  儿时的乡村,是一幅彩色的画。无论走千里走万里,它都永远镌刻在乡村孩子的心上!

  记得小时候,老师让我们填写理想,我们一班孩子都写了:长大后做新农民,建设家乡,改变家乡,美化家乡,最爱唱的一支歌:太阳红,太阳亮,春风送我回故乡,青山绿水多宽广,张开翅膀飞凤凰,凌云志,心里藏,要叫穷山变富乡……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唱歌的激昂神采还记忆犹新,但是睁大眼睛看看故乡……

  我不敢想,我不愿看,依然是黄土路难行,依然是黄水难进嘴,大娘有病无钱医,无钱的孩子早辍学……

  再没有溪水欢畅,到处都是干沟底;

  再没有百鸟齐鸣,连冬天常见的小麻雀也不见了;

  最让我伤心的是苍凉的旷野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土黄的村庄,那些村庄很少见到一个人影,一个老人告诉我:差不多的年轻人,中年男人,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以妇女,老人,儿童和残疾者为主,晚上有小偷,一偷一条庄子都没人敢动,大白天,骑摩托车的把一庄的鹅都逮跑了,只能睁眼看着……

  立春了,要是以往,送肥的、浇地的该是早春的繁忙时节了,可是,众多的打工人都没回来,乡村是异常的死寂啊!农村都称呼留守者叫“三八六零一二部队”,乡镇和村组干部自嘲为“儿童团长”“妇联主任”,现在青壮年劳动力都在外打工,这种现象还会继续发展,若干年后,这种情况还会加重,那时的乡村领导就可能成为敬老院院长了!

  农村新增劳动力来源没有了,乡村的孩子都不愿当农民了,学生们认为:农民太辛苦,农民没出息,农民越当越穷,农民没前途!……

  我的可怜的乡村,我的可怜的父老乡亲!

  农村劳动力转移是经济结构调整的产物,使劳动力资源得到了有效的配置,符合社会发展趋势,但是我们的乡村繁重手工劳动还很多,农村还是包产到户,人拉肩扛,我的父老乡亲仍旧牛马一样的劳作啊!

  农村的公共福利事业和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大量的中壮年劳动力,乡村道路建设,水利工程建设,绿色工程建设,扶贫开发危房改造……没有青壮年,农村靠什么人来改变面貌?

  我的可怜的乡村,我的可怜的父老乡亲!

    我不敢看我的婶娘大叔大嫂那希冀的目光!

  我不敢听我的大爷大哥那无助的哭诉!

  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已超过了正常限度,如此下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岂不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乡村没有质的改变,我的父老乡亲仍在过着艰苦的生活,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情况仍然存在,如不采取措施,随着时间的推移,乡村目前的状况有可能继续恶化。

  中国是农业大国,至少有十亿农民。农业是基础,无农无稳!如果乡村长期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农民不稳定,国家的根就会动摇,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就是句空话,我的乡村不能就此下去,我的乡村,我的乡亲,我的生命的摇篮,我的生命的源头啊……

  三十多年前,为了生存,为了不甘命运的摆布,我哭着走出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三十多年后,我一次又一次哭着走回了那片叫我牵肠挂肚的穷乡僻壤,哭着来,哭着去,就是因为那是我今生今世难以割舍的地方!

  我的故乡,

  我的穷困的乡村!

       不敢提起,

  提起你,

  我的眼中蓄满了泪……

  儿时的歌声又在耳边响起,

       我却无力改变你,

  我不是你合格的乡村儿女,

  我只能为你空蓄两眼酸涩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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