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行
吴哥窟之美，之浩瀚，之深邃，让我心生敬畏。去柬埔寨临行之前，一位在新加坡访学的朋友让我读一读蒋勋的《吴哥之美》。拿到蒋先生的这本书后，我又拿到了《柬埔寨，五月盛放》和澳大利亚人彼得·若斯的《文化震撼之旅——柬埔寨》以及介绍柬埔寨风土人情的《柬埔寨》。
这几本书都不约而合地介绍了一个中国人的一本书——元朝人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
公元1295至1296年，元朝人周达观在而立之年奉皇命在时称真腊的柬埔寨游历一年，写下了8500字的《真腊风土记》。新中国现代考古学奠基人夏鼐先生对此书进行了校注，并于1980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了《真腊风土记校注》。几经周折，我拿到了1980年版本的“校注”。仔细翻阅，这本校注真是太细致了，把几千字的古文原文配出数万字的校注，真是让人敬佩不已。要不是借助这本校注，我想，我恐怕难以阅读完毕如此“之乎者也”的异国风情读本。这个版本是夏鼐先生用繁体汉字做的注释。通过注释，读者不难看出书中风俗所及相当广泛。地理物产、着装习俗、语言习惯、国郡制度以及民间风情无所不包。结构清晰明了，用词精准简练，知识面丰厚旷远，读起来既不冗长，又不显单薄，是一本难得了解柬埔寨风土人情的历史佳作。
“自温州开洋，行丁未针。”第二段一开始，我能明白作者的航行是自温州开始的，但后面那四个字就不知所云了。看了夏老先生的校注才明白，原来当时罗盘上的方向是以“甲乙丙丁”与“子丑演卯”的“天干地支”和“四维”来确定二十四个方位的。方位即罗盘的针位，找到一个旧时罗盘（指南针），仔细一对，原来“丁未针”应该是南22度30分西的方向。看完夏老用整整一页篇幅加上一页航行路线图解释了“行丁未针”这四个字，我才恍然大悟。
公元9世纪初，真腊王国经过分分合合建立了吴哥王朝。起初，吴哥王朝繁荣富足。12至13世纪，吴哥王朝因不断与暹罗、占婆进行战争，国力日渐衰败，并于公元1431年被暹罗攻占首都吴哥，真腊王国覆灭。三年后，真腊复国迁都金边。都城吴哥逐渐没落，五百余年过去，吴哥被茂密的热带雨林湮没，与世界隔绝。1861年，法国生物学家亨利·穆奥在寻找热带动植物的行径中，无意发现了吴哥古庙的诸多遗迹，从此隐没五个世纪的“吴哥文明”再度重现于世。
真腊王国也叫高棉王国。周达观在书中真实描述了700多年前高棉社会各方面的风土人情。古代高棉人的生活，受浓郁的印度文化影响。吴哥窟群，基本上都是印度教庙宇。国际文化学者和历史学家，只要谈到真腊或者高棉，都一致认为正了解、重现高棉人生活与文化的，最有学术和历史价值的还是这本《真腊风土记》。法国著名的汉学家探险学家伯希和认为如果没有周达观这本书，今天的人们对于古代的柬埔寨几乎一无所知。
在高棉的一年多时间里，周达观进宫拜见皇室成员，走访民间百姓，记述了包括城郭、宫室、官属、三教、人物、产妇、室女、奴婢、语言、野人、文字、正朔时序、争讼、病癞、死亡、耕种、山川、出产、贸易、欲得唐货、草木、飞鸟、走兽、蔬菜、鱼龙、酝酿、盐醋酱、蚕桑、器用、车轿、舟楫、属郡、村落、取胆、异事、澡浴、流寓、军马和国主出入等四十则。从旅行者的角度来看，周达观的书就是一本元代版的柬埔寨攻略。校注者夏鼐先生，民国时期已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考古专家，曾任史语所代理所长，后任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长，是我国杰出的考古学家。仅柬埔寨的国名，夏鼐就列举了相当多的说法。他对《真腊风土记》的注释，重视各家议论并考证列举，旁征博引。原本枯燥晦涩的文言文被解释得妙趣横生，让读者读起来真实而轻松，在获得丰厚的历史文化知识同时，给人一种吴哥王朝鼎盛时期真实游记的诱惑。
中国史书中关于周达观的史料甚少，后人对其生平所知不多。他大约生活在1266年至1346年间，正值元灭南宋之际。当时元朝正处于攻伐占城和安南时期，并入侵真腊（今柬埔寨），但因受地理及气候所阻，并未成功。因此，朝廷改用威迫方法，派遣特使说服真腊及邻近小国自动归附，所以周达观便成为使节团团员。由于天气和航海等因素，使得周达观在吴哥逗留一年。他回国后便著《真腊风土记》，详细记载了当地都城王室与风土人情、行程及所取途径，甚有地理学的纪录价值。
在10至13世纪的真腊，正值文明最灿烂的时代，称为“吴哥时代”。但及后沦为暹罗国土，《元史》中没有记载。因此，《真腊风土记》弥补了《元史》的阙佚。
周达观除了细致地记载了真腊王国社会风俗、山川自然诸方面之外，还记下了许多传闻，比如九头蛇精，比如和尚、异事，甚至性行为。罗列虽然简单，但涉及的方方面面，算是真腊时代的一个小小百科全书了。因此，《真腊风土记》也成为后世人们了解、研究吴哥王朝唯一可依赖的文献和史料。
一周的时间，每天在热带丛林中漫步，我都凝视着吴哥黝黑硕大的石块，遥想之际抬头仰望高棉的天空，回味关于这里七百年前风土人情的一本书，仿佛脚下生风，身轻如燕。一个人，一本书，旅途便有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快慰和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