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我曾采写军人的除夕和春节 
多年前，我曾担任新华社军事记者，先后采写了军人和军属的除夕夜和过春节的情景。许多年过去了，当年采访的人物还栩栩如生呈现在眼前，我把这些故事与大家分享，共同感受我军官兵为祖国戍边，为人民站岗的艰苦奉献精神和爱国情怀。
我伴军马过除夕——中国最后的骑兵部队除夕夜侧记
“金戈铁马保卫祖国”；“红星绿甲壮志为民。”悬挂在内蒙古军区骑兵第一营马厩里的这幅春联烘托了节日的气氛。
“军马是我们的战友，陪伴军马过春节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和军马的友谊，在马厩里和军马战友一起过春节我很开心！”说这话的小伙子叫孔维举，是骑兵营2连3班班长，一位挂着上士军衔的中级士官。
“骑兵第一营是我军保留的最后的骑兵部队，也是当时我军建制最大的骑兵部队。战士们都把到骑兵一营服役当做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和光荣。”营教导员程书军对记者说。
记者了解到，除步兵之外，骑兵曾是我军最大的兵种。1928年4月，我军第一支骑兵部队——西北工农革命军骑兵队正式成立。1933年我军成立了骑兵团。红四方面军在长征中，成立骑兵师。我军骑兵部队发展的鼎盛时期达到19个骑兵师。1985年我军以摩托化取代了骡马化，骑兵作为一个兵种从此消失。目前我军仅在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地象征性地保留了几个骑兵营、骑兵连。
2000年12月，孔维举有幸入伍来到这支部队，从此，他和军马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兵12年有7个春节是在马厩中度过的。”孔维举如是说。
龙年春节小孔又放弃了探亲回家和亲人团聚，与战友军马共度第8个除夕夜。
白天，小孔和战友们打扫马圈，为军马刷毛。晚上，班里战士们准备欣赏春晚的时候，孔维举早早来到马厩，准备军马的“年夜饭”。
平时军马伙食仅有马草，今天的“年夜饭”还有煮鸡蛋、豆饼，小孔端着“年夜饭”，向自己的坐骑、全连最秀气的马——“小公主”走来，“小公主”激动地嘶鸣。但主人却从自己的身边走过，把“年夜饭”先给了22岁的老马“大个”，这是全营最老的“兵”，比营长、教导员资历还老。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大个”理应受到小孔的头等礼遇。
孔维举端着“年夜饭”，又一次冲“小公主”而来，“小公主”再次冲他嘶鸣，但“小公主”又失望了，“年夜饭”给了全连年纪最小的军马“神六”，这匹蒙古马仅出生1年4个月。
小孔第三次来到“小公主”面前，它不仅嘶鸣，还用前蹄不停地刨地。然而，“小公主”眼巴巴地望着第三盘“年夜饭”送给了全连跑得最快的马——副连长包程的坐骑“银棕”。
小孔一次次地路过“小公主”，一次次地让“小公主”失望，全连的军马都吃上了“年夜饭”，他才来到“小公主”的马槽前，“小公主”不再嘶鸣，眼角旁挂着泪水。小孔抚摸着受委屈的“小公主”，从兜里掏出了两个馒头塞进“小公主”的嘴里，馒头是“小公主”最喜爱的食品。
吃着主人特殊的除夕“奖品”，“小公主”破涕为笑。
“你在去年全连的短跑比赛中，虽然为我挣了脸，但长途奔袭你比‘银棕’还差得远，龙年你要为我争气，成为全连的‘武状元’！”“小公主”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嘱咐，不停地点头示意。
喂完军马，离开马厩，记者问小孔：“当兵12年你最为自豪的荣誉是什么？”
“四次被评为全营‘爱马标兵！’”孔维举自豪地说。
春节前：中俄界河上的布娃娃——一位军嫂春节前探望边防军丈夫的故事
这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原始森林伊木河边防一连。
春节前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原始森林是千里冰霜的冬季景象。中俄边境的伊木河位于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中，这里方圆300里无人烟，“5月雪，8月霜，9只一片白茫茫”。每年12月中旬大雪封山，一年有4个交通中断，全年无霜期仅有80多天，冬季最冷零下57°C，常温零下40°C多度。那年11月底，大雪封山前我们靠着六轮牵引车，在林海雪原中行程500多里，历尽千辛来到了伊木河某团边防一连驻地。
这里的林海完全被白雪覆盖，冰挂取代了绿叶，早上７点半太阳才露头，下午3点钟就已经日落，室外温度计指向了零下43°C，巡逻的官兵虽然装备了皮帽子、皮手套、毛皮鞋、皮大哈，仍难以抵御高寒的侵袭。
夜晚，我们在温暖的哨所中听官兵们讲述着几代戍边人留下的动人故事：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季，老连长张国臣的妻子卞爱芳带着5岁的女儿春节前从内地来连队探亲。来到原始森林中的团部时，一个月的假期快过了一半。但到一连还要在原始森林中行程400多里，大雪封山，通信中断，车也寸土难行。于是，只能等待，一天、二天、三天……假期眼看就要到了，道路、电话仍然不通。团领导急坏了:“母女千里迢迢来探亲。见不到人，总得通个电话呀！”
为此，团里破格派车让几名战士带上铁锹、大镐，陪张连长妻子历尽千险来到离一连300多里的二连，使夫妻俩通上了电话。
张连长5岁的女儿听二连的叔叔讲，额尔古纳河下游就是她爸爸的连队。小姑娘把一个布娃娃放在冰河上，幼稚地说：“春天冰化了。布娃娃就会漂到爸爸那里，爸爸见到了布娃娃。就见到我了。”此情此景，战士们流了泪。
在夏季的原始森林中，可以看到了小鹿、松鼠、雪免等可爱的小动物，但这里也有狼、虎、熊等凶猛的野兽，连队养的猪、牛、马，时常受到猛兽的袭击。被誉为连队“老黄牛”的老战士杨三高，到原始森林中导找军马，遇到群狼的攻击，再也没回来。连里干部提起杨三高，眼圈总是红红的。
“连长，小杨打兔草时被毒蛇咬了，快不行了！”军医李万水向连长李岗报告说。
这天中午连队饲养员杨立臣为连队打兔草，被一条小花蛇在右手食指上咬了一口，当时不疼不痒，他没有在意，继续打草，一个小时后，食指开始红肿。他到连队卫生所时，整个右手已经肿得像个小馒头，喉头也开始肿起来，呼吸困难。李医生采取了临时急救措施，但连队医疗设备简单，蛇毒在继续蔓延，要使小杨转危为安，必须送团卫生队抢救。
连长李岗听了李医生的报告，到炊事班拿了一把菜刀，叫上司机和李医生一起护送小杨往团部飞驰，他想连队到团部600多里，万一来不及，舍去小杨的胳膊也要保住战士的生命。
时间就是生命。吉普车在原始森林中冒着大雨，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行进着，止血带死死地缠住了小杨的右臂。为了防止血液不流通，又不得不隔一段时间松开止血带，蛇毒仍在蔓延，李岗冒着中毒的危险用嘴为小杨吸蛇毒也无助于事。蛇毒已从手部上升到手腕、小臂、向肩关节蔓延，整个胳膊都开始红肿，小杨呕吐不止，开始昏迷，李岗几次把手伸向菜刀又收了回来，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位年轻的战士从此失去右臂。
此时，车又抛锚陷进了泥潭，李岗和李军医奋力将车推出泥潭，继续赶路。以往8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仅用了5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团部，经过团卫生队的全力抢救，小杨命保住了，胳膊也保留了。
已经事隔多年，军医李万水谈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仍有些后怕，他说再晚一点，小杨的命就保不住了。
“电报变月报，日报变期刊，去年家书，今年到”是连队的顺口溜。人们却说，司务长李德宝对此感受最深。他曾一次收到未婚妻半年的12封来信，看第一封时，他满面春风，看到最后一封信，他低下了头。因为，这是一封长期收不到的回信而产生误解的“吹灯”信。
原始森林中的景色是美丽的。但再美的景，也难以百看不厌。有人比喻大兴安岭边防军人是“原始部落里的现代人”，他们远离人烟、城市、亲人，常年在茫茫林海中。“白天兵看兵，晚上兵看星”，与人间少有的寂寞相伴随。默默地奉献着。
在伊木河哨所，我们耳闻100多只牛虻袭击一名执勤的哨兵；在冬季里，我们耳闻了一名排长被冻掉脚趾；还耳闻连队的“烟鬼”们在大雪封山时，从地板缝中找烟头。抽“树叶”……
原始森林的美丽，为官兵们所喜爱；原始森林的寒冷、寂寞、恐饰，边防军人也无所畏惧。他们长年在这里为祖国站岗、巡逻，无悔无怨。在连队今年复员的14名老兵中，有一半入伍时来到伊木河，退伍前也没有离开过原始森林。他们是那样的向往家乡，向往繁华的闹市，向往内地的亲人，但真到离别原始森林时，大家都留下了依依惜别的泪花。
在连队荣誉室，我们见到了一面面锦旗和奖状，还见到了连队荣立集体三等功的喜报。这些荣誉凝聚着一连官兵的血汗，感召看每一个远方的来访者。
晚霞中，我们离开了银妆素裹的伊木河哨所，但边防军人为祖国的献身精神，却在我们脑海中永远无法离去。
除夕哨位无士兵——北京军区某炮兵师百名校官上岗
师长、团长、营长……大校、上校、中校……除夕之夜北京军区某炮兵师百余个哨位上无士兵，哨兵的肩章上都变成“星光灿烂”。
高悬大红灯笼的师部大门，被人们称为全师第一哨，一位军容严整的老兵手持冲锋枪威严地站在那里，他就是大校师长刘保聚。
上岗之前，刘师长对记者说：“干部带哨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可以密切官兵关系。今年除夕全师所有哨位都由干部承担，让战士们都能看上春节联欢晚会。节日期间，我们还实行干部帮厨到位、官兵同乐到位、给战士送过节礼品到位、查铺查哨到位等9个到位，让士兵们在部队过个愉快的春节，让他们的父母放心。”
在师部的一个哨位上又出现了副师长毛远华的身影，他已经十几个春节没在家过了。他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对记者说：“我是由士兵一步步干到师级岗位上来的，非常了解士兵，他们太辛苦、太可爱了。我们师的许多战士刚从张家口地区抗震救灾回来，替他们站岗，我这个老兵心里痛快！”
杨得志上将（中）当年下连当兵与战士一起站岗
被国防部授予“夜老虎连”荣誉称号的2连哨位上是两名尉官，一名是连长李翔，另一名是指导员梁天雪，他们顶着呼啸的寒风一动不动。战士田敬天激动说：“连长、指导员替我们站岗，我们好受感动。我们要加倍努力干好工作，回报领导对我们的关怀！”
当士兵们在温暖的室内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他们不会忘记今夜哨位上“星光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