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那里是抗联英雄战斗过的地方。我的家乡七山一水二分田。巍巍的张广才岭,纵深南北,蜿蜒连绵。岭上岭下,林密草茂。四合川,大青川,川川相连,洒满了抗联英雄的鲜血;老爷岭,青山岭,岭岭叠嶂,留下了抗联英雄的足迹;大盔山,威虎山,山山掩映,穿梭过抗联英雄的身影。
   这里天高地辽,土肥水沃。在那民不聊生的年月,全国各地的百姓,为了讨生活,纷纷云集松江两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他们没有奢望,只求平安饱暖。
   可是。“九.一八”北大营的枪声打碎了老百姓安生的梦想。日寇的铁蹄肆意践踏着松江大地。日伪勾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松江人水深火热,朝不保夕。
   
   【罄竹难书】
   
   最近,我的乡亲们纷纷写书撰文,回忆和揭露日本鬼子在松江大地上的滔天罪行。读来,令人发指;想来,撕心裂肺。
   魏文超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挣扎在日伪统治时期。他回忆起那段惨无天日的生活,声泪俱下怒不可遏。他在《日伪统治时期琐记》一文中,回忆了民不聊生的惨状:吃——三合面(棒子面、糠皮、橡子面)上顿不接下顿。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稻谷要统统交“出荷粮”(日伪征集的公粮),自家吃大米白面那是“经济犯”,轻则杖罚,重则杀头。穿——大人麻袋片,孩子光溜溜。寒冬腊月,一家人围在火盆边出不去屋。住——地窨子,谷草堆。雨天一屋水,雪天满屋白。那真是“房上没草露着天,下雨屋里水涟涟,全家一块麻袋片,吃小米用线串。”老百姓披星戴月劳作的果实被日伪军抢掠一空。非人般挣扎在死亡线上。魏老师还在文章在揭露了日伪政府对中国人进行奴化教育的罪行。当时的学校不教华语,只教日语和满语。每个学校都专门配有一个日本人的校长或副校长。每所学校的操场上都立有一块揭示板,上面并排贴着红蓝白黑黄满地的满洲国国旗和红太阳的日本国旗。满洲国旗的四角上写着“日满亲善”四个大字,日本国旗的四角上写着“武运长久”四个大字。两面国旗下方正中写着“共存共荣”四个大字。学生每天走进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立正站在两面国旗前,口念“天皇陛下万岁”“皇帝陛下万岁”,然后向国旗行90度的鞠躬礼。有哪个学生稍有疏忽或怠慢,则棍棒加身。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们妄想把松江大地东北大地华北大地中原大地乃至全中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变为他们的永久的殖民地。延寿县扶贫办公室主任李成武先生退休后,走遍了全县乡镇村屯,搜集整理了日伪涂炭生灵的大量资料,揭露了日伪军的兽性暴行。仅《日本人在花砬沟的暴行》一篇文章中揭露的罪行就惨不忍睹。花砬沟位于延寿县和宾县交界处的花砬山脚下,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本来,人们在这里开荒种地,相安无事。可是,延寿沦陷后,这里便成了日军进山“剿匪”的“根据地”了。他们在这里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景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艰难度日,招来一个“倒插门”的女婿给孤儿寡母带来了生活的希望。一天,日本鬼子闯入了家门,见到景姑娘顿生淫心。景寡妇为了保护女儿又是求饶又是磕头。鬼子哪有忍心,哪有人心,全然不顾景寡妇的苦苦哀告,疯狂地扑向景姑娘。景寡妇怒火冲天,大骂鬼子禽兽不如。小鬼子一刺刀把景寡妇刺死在地。“倒插门”的女婿冲进屋内与鬼子搏斗,小鬼子一枪要了女婿的命,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两条人命冤死黄泉。到头来,小鬼子还是没有放过惊魂落魄的景姑娘,千般蹂躏之后扬长而去。
   吴树林和媳妇被日本鬼子抓到集中营。鬼子见吴家媳妇年轻漂亮,就轮番糟蹋。吴家媳妇实在不堪蹂躏,就动了轻生的念头。还没等她做什么,鬼子又把她拽过去了。要死的人就没有什么惧怕了。这一次吴家媳妇拼命反抗。这一下激怒了兽心荡漾的小鬼子。鬼子把她绑在一棵倒木上,用一把二人抻的大锯,把吴家媳妇活活锯死。
   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杀人如麻。乡亲们稍有反抗,就必死无疑。是鬼就不是人!有时候,他们杀人是不问缘由也没有缘由的。一天,几个鬼子就是为了取乐,竟然逼着老百姓在村边挖了一个大坑,将只有13岁的王老小活埋致死。
   人有人道,讲究纲常伦理;兽有兽性,也会扶弱哀怜。万恶不赦的日本鬼子不是人,连野兽都不如。横亘绵延的老爷岭松涛阵阵,倾诉着黎民百姓的灾难;奔流不息的松花江波涛滚滚,控诉着日本强盗的罪恶。从1931的九一八到1945的八一五,在松江大地,在东北大地,在华北大地,在中原大地,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大地上,日本鬼子犯下的滔天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同仇敌忾】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李兆麟将军的《露营之歌》既表达了抗联战士的钢铁意志和驱逐日寇的决心:锐志那怕松江晚浪生,热忱踏破兴安万重山,镜泊瀑泉唤起午梦酣,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黑暗一扫完!夺回我河山!也唱出了抗联战斗的艰难:环境恶劣:春天,暴雨狂风;夏天,足溃汗滴;秋天,白露横天;冬天,朔风怒号。抗联战士一年四季餐风露宿,战斗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
   我的家乡是半山区,是抗日联军与日伪军战斗周旋的根据地。李兆麟、赵尚志、冯仲云、李延禄等抗联英雄在这里发动群众,壮大队伍,打击倭寇。许多老同志老乡亲对那段历史那些往事记忆犹新。
   朱章老人的父亲朱万金,抗战时期,在延寿县大名赫赫,日伪军闻名丧胆。朱万金为了保护家园抵御日寇践踏,在大青川组建了“大排队”,专门对付来犯的日伪强盗。大排队员多数是亦农亦猎的“炮手”,百步穿杨枪响鸟落。朱章回忆起父亲的故事,有声有色。一次,悍匪李山东子哥俩强抢农户穆连山正在趟地的两匹马,被一里多地外的大排队“炮手”王志学发现,王志学连发两抢,二匪应声毙命。还有一次,县保安大队长常万祥因为朱万金不听他的调遣去打赵尚志的抗联,就带着五十多号人来“教训”朱万金和他的弟兄们。一见面,常就和他的手下鞭打棒砸,打伤了朱万金。忍无可忍,朱万金举起手枪,当场击毙了常的白副官,怒火中天的朱万金用枪顶着常万祥,叫他命令码枪(缴枪)。惊魂未定的保安大队长无可奈何地命令他的五十多人乖乖地缴了械。后来,朱万金的大排队跟着赵尚志的队伍“拉随线”(单独编制,在当地活动),前前后后打了好几回漂亮仗。有一回,赵尚志的队伍被三百多日伪军围困在宾州的山上,派人给朱万金送信。朱万金依靠对地形十分熟悉,只挑选了四十名“炮手”,选择东南山为突破口,救出了赵尚志和他的队伍。还有一次,土匪九江扣下了抗联小分队的十九名战士。赵尚志指示朱万金营救。朱万金巧妙地扣住了包括九江弟弟在内的二十一个土匪,换回了那十九名抗联战士。
   从保护家园的自发组织到参加抗联的自觉行为,画出了朱万金和朱万金们走向革命的具有传奇性的路线图。
   梁惠忠老人在抗战时期多次为抗联三军(赵尚志部)掩护伤病员,建设秘密营。
   1935年冬天,梁惠忠住的赵连翟沟突然来了一支队伍。虽穿戴不正,却纪律严明。对老百姓秋毫不犯。一天,一位自称张树天的科长,来到了梁惠忠家的马架子,动员梁惠忠为抗联干点事。梁惠忠一家早就被日本鬼子害苦了,于是就很爽快的答应了。后来才知道,这位张科长原来就是闻名遐迩的抗联领导李兆麟。一次,春节刚过,赵尚志带领七八十人进到东山里,驻扎在金高丽沟。赵尚志将队伍中是四名伤员(副官马红利、王连长、两名战士)送到了梁惠忠家。梁惠忠为了安全,将四名伤员分三处安置在隐秘的地方。梁惠忠每天东奔西跑,为伤员送饭换药。伤员们伤愈归队的时候,紧紧地拉着梁惠忠的手不放。赵尚志部要在金高丽沟建密营,周班长找到熟悉沟里环境又会半拉木匠活的梁惠忠。梁惠忠二话没说,借上锛凿斧锯和周班长进了沟里。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几天,密营建成了,抗联的队伍有了落脚的地方。1936年的秋天,在抗联部队转移前夕,李兆麟曾在一块红布上为梁惠忠一家写下了“全家抗日”四个字。可惜梁惠忠的父亲在逃亡的途中,怕招惹是非,把这块珍贵的物件烧掉了。
   从“全家抗日”到全民抗日印证了宣传群众,发动群众,是我们党取得革命最终胜利的根本保证。
   杨洗尘老人19岁参加抗日联军。参军一个多月就参加了妖精泡战斗,妖精泡位于通河县东面30多里。当时抗联部队住在妖精泡附近的一个土窖里。一天晚上,哨兵发现一干队伍出现在土窖附近。喊口令,对不上,再加上有两条狗狂吠,就断定是通河镇的伪治安队的索队长的人马(索队长有出行带狗的习惯)。交上火后,双方都无心恋战,鸡叫时分就撤了。这次牛刀小试,伪军伤了七八个,抗联伤了一人。1939年春,杨洗尘所在的队伍转移到铁力县的老金沟。刚入秋,日本人从铁力县、绥棱县、海伦县、榆庆县、呼兰县调集了几千伪军,把抗联部队紧紧包围起来。队伍下不了山,进不了村,不到十天粮食就吃光了。开始,还有刚灌浆的青苞米和不大点儿的小土豆烀着吃。后来,这些也吃光了。战士们就上山采橡子、葡萄蔓子、榆树叶子充饥。许多战士吃坏了肚子。没有药,就吃臭李子“把干”,吃多了,又干燥得拉不下屎来,憋得战士嗷嗷叫。没有办法,大家就互相用手抠。部队整整24天粒米未进。过了八月节,三师师长李喜山派30多人从汤原县大山里绕道送来1000多斤的小苞米馇子,再掺些野菜,部队才算缓过劲来。刚入冬,大河还没冻实,部队决定渡河突围。带着冰碴的河水把战士们的双腿冻得直抽筋,一上岸,没走几步,裤脚就冻得梆梆的,腿说什么也拿不过弯来。战士艰难前行,敌人紧追不舍。途中,与敌人交火,我们的伤亡很大,支队长、连长和十几名战士都牺牲了。突出了敌人的包围,部队稍作休整,又开始了新的战斗。年三十的晚上,部队攻打了北安市的松台屯,正在寻欢作乐的一个连的伪军全部乖乖缴械。紧接着,部队又在王八脖子、柳茅沟、北镇连打三仗,一共打死日本兵6个,伪军20多个。缴获步枪20支,战马40匹。我们的部队只伤一人。
   纷飞的战火冶炼了抗联战士的勇敢精神,艰苦的生活铸就了抗联战士的坚强意志。
   张伯仁老人学生时代参加了冯占海旅在延寿县成立的学生抗日宣传队,随冯旅辗转松江大地。冯占海原是吉林省督军张作相卫队团的团长。“九一八”之后,时任吉林省警察厅厅长的汉奸张景惠曾以吉林省剿匪总司令的官衔诱惑冯投靠日本关东军。冯占海目睹了日本侵略军的“三光”政策,痛心疾首,激起了他的爱国热情,坚定了他抗日的决心。他抛弃家产,毅然率领部下走上了抗日的道路。后来,他在拉林仓(现在的五常县拉林镇)成立了抗日义勇军,自任总指挥。汉奸张景惠见冯占海不受利诱,便派于芷山的骑兵旅到拉林仓攻打冯占海部。冯打退于芷山的进攻之后,就把部队撤至延寿县。有一天,正在延寿中学读书的张伯仁上街,看见一张招收学生抗日宣传队的布告。布告列举了日寇的罪行,号召爱国学生行动起来,肩负起抗日救亡的重任。回到学校后,张伯仁联络了一些同学,去冯旅司令部报名参加了学生抗日宣传队。抗日宣传队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部队每到一地,学生们就抓紧时间搭台讲演。为了便于群众接受,学生们把讲演的内容编成顺口溜、快板书等形式。老百姓听了之后,群情激奋,抗日热情日益高涨。在行军路上,学生们就撒传单,贴标语宣传抗日。
   这是一支不打枪的战斗队!每一次讲演都是唤醒民众觉悟的良药,每一份传单、每一张标语都是投向敌人心脏的利剑。
   东北抗战一十四年,松江大地战火燎原,松江人民同仇敌忾。“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江水长,稻花香,是英雄的献血浇灌了它。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山儿高,松涛吼,是英雄的精神熏陶了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铭记历史,呼唤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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