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山下的泸水河,由西北而东南,玉带般舒展开来,润泽了大半个安福,也孕育了丰富独特的年俗。杀年猪便是其中之一。小年过后,泸水河边的人家,便开始忙碌着杀年猪了。杀年猪,顾名思义就是杀过年猪,是为过年准备的。在过去,泸水河边的农家,几乎每家都会养猪。多者养个两三头,少的也会养上一头,但养两头者居多,据说是养一头,猪吃食没有危机感,又很挑剔,因此长得慢,而养两头,猪就会抢食,所以长得快,至于养好几头猪的,则很少见。从前,安福人养的是小米猪。这种猪个小,形体匀称,线条流畅柔美。其后腿饱满,前腿强壮,腰肢下弯,耳大面阔,皮薄肉嫩,肉质鲜美。用它制作而成的安福火腿,是我国“三大名腿”之一。现在,纯种的安福米猪已经很稀少见了,大多是改良型的,再加上饲养的差异,肉的口感早已大不如前。我还是喜欢过去的安福米猪,小巧纯粹,肥廋均匀,鲜嫩不柴,咬上一口,肉香四溢。杀猪那天,杀猪师傅系着一块油光锃亮的围裙,戴着袖套,穿着高筒套鞋,手提一方形竹篮,篮子里盛放着杀猪刀、剁肉刀、刮毛刀等器具,肩上扛着一把一米多长的“阎王钩”,嘴上叼着烟,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主家。杀猪师傅一到主家,就大声吆喝准备好了没有,当见到热水、腰盆、梯子等已准备妥当,这才满意地又点上一支烟,随主人和几个帮手来到了猪栏屋里。在主人的指引下,打开栏门,站好马步,瞅准机会,用“阎王钩”一勾,就勾住了猪的颈部下方,使劲將猪往外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沓。这时,猪本能地往后退,发出嚎叫之声,拚命地想要挣脱,但越挣越紧,只剩下绝望的嚎叫。最后,猪被拖到厅堂上席,众人將猪按在条凳上。随着爆竹声起,杀猪师傅手起刀入,猪的颈脖处,血便箭似的“汩汩”而出,流在了下方的木盆里。待猪血流尽,大家便將猪掀翻在地。

  接下来,便是给猪褪毛了。將猪抬进腰盆,然后往盆里舀开水,最好汆点冷水,并不断搅动热水,让热水均匀地淋遍猪身。接着将猪放到木梯上,用刮刨、刮刀、长把尖刀褪毛。最难褪毛的地方自然是猪头了,其表面凹凸不平,猪毛又粗又密,褪干净不容易。这时就需要耐心和细心了。

  褪好了猪毛,就将猪的两只后腿绑在木梯上,然后猪头朝下,将木梯斜靠在墙上,接着,用刀在猪肚中央,自上而下,轻轻一划,内脏便豁然而开。然后,帮忙的,用竹筛盛着内脏,就着腰盆的热水清洗。师傅则将猪开好边,在厅堂的竹匾上分肉。分肉颇有讲究。先下腿(割下猪腿),再砍硬腰方,最后是软腰方。后腿可制作成火腿,腰方肉则可做腊肉。

  我见过的杀猪师傅有好几个,但有一个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得。他是浙江移民,姓汪,绰号“电龙麻子”。汪师傅手艺极好,杀猪不用第二刀,褪毛、开边也无须他人帮忙,只需一人就可搞定,而且搞得很干净。尤其是他给猪掏耳朵,乃是一绝。一枚长条形的鹅卵石,两头溜尖圆滑,便是他的独门利器。只见他将鹅卵石,轻轻地,在猪耳朵里鼓捣一阵,然后用嘴一吹,再用眼一瞄,就大功告成了。

  杀完了猪,就是吃杀猪饭了。过去,吃杀猪饭是感恩,也是分享。邀上三五亲朋好友,炒上几盘大肠、粉肠、猪肝,煮上一钵猪肺汤或猪血豆腐汤,再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新酿的米酒,就是一桌杀猪宴了。那种尽情享受生活的样子,感觉好极了。由于时代变迁,这些年,养猪的少了,吃杀猪饭也不多见。这无形中,也冲淡了年的味道。我始终觉得,没有杀年猪、吃杀猪饭的年,不能算是完整的年。

  前些天,受朋友之邀,去章庄乡塘溪村,吃了一餐杀猪饭。在坐的,有来自县城的,有来自吉安市区的,大家应约奔赴一场心仪的杀猪宴。猪是草食猪,桌上是杀猪肉、猪内脏、冬笋炒肉等寻常菜品,但味蕾告诉我,这有点从前的味道。大家兴致很高,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让人感受到了寒冬里春意。我想,大家吃的不仅仅是杀猪饭,而是一种氛围,一种儿时的记忆。

  现在的旅游很“卷”,这不,武功山、羊狮慕景区也搞起了“移动农家乐——迎新杀猪宴”。游景区,吃杀猪饭,品乡村年味,其乐无穷。当杀年猪和吃杀猪饭,成了一种稀缺品,我的心里总会升起一种莫名的伤感,就像那些渐行渐远的古村和炊烟,让人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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