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通过对历史事实、考古研究成果以及名家研究结论的再研究,对目前学界存在的有关《春江花月夜》所写景地的各种猜测作一贴近历史真实的科学推断。作者根据隋唐时期扬子江段的长江岸线以及江中沙洲分布情况,同时结合《春江花月夜》相关内容并联系历代有关诗文进行解读,得出《春江花月夜》诗中的“芳甸”景地,就是当时尚在江心的扬子江段最大的沙洲——瓜洲。

关键词:扬子津   瓜洲   景地


一、《春江花月夜》的巨大成就及作者生平、创作概述

《春江花月夜》是乐府旧题,属“清商曲辞”中的“吴声歌曲”。相传为南朝陈后主所作,原词已经失传。《旧唐书•音乐志二》云:“《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堂堂》,并陈后主作。”后来隋炀帝曾作过此曲,每首五言四句,是现存最早的两首。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七收录《春江花月夜》同题诗五家七首,张若虚这一首最有名。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虽沿用陈隋乐府旧题,但其在内容、篇制、格调与境界上都远在同题诸作之上,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获得了不朽的艺术生命力。“自若虚出,而改五言为七言,进短章为巨制。天才横逸,极创作之能事。”(胡小石《张若虚事迹考略》)闻一多先生赞其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清末学者王闿运《王志》卷二《论唐诗诸家源流——答陈完夫问》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有关张若虚的生平及创作,胡小石先生在《张若虚事迹考略》中说:“若虚在两《唐书》皆无传。仅附见《旧唐书》一百九十一《文苑•贺知章传》中,彼文云:‘先是神龙中,知章与越州贺朝万、齐融,扬州张若虚、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吴越之士,名扬于上京。……若虚兖州兵曹。’其姓名爵里可考者仅此。”

神龙是武则天最后的年号,中宗复辟后仍称之,在公元705~707年。清吴荣光《历代名人年谱》说,贺知章生于高宗显庆四年(659),卒于天宝三载(744)。张若虚不仅与贺知章等人俱以文词俊秀驰名于京都,还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因张若虚“官不过兵曹”,“《新唐书•艺文志》无《若虚集》。”(《胡小石文史论丛》,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


二、《春江花月夜》所写景地的诸多猜测及存在的问题

由于张若虚的生平及创作流传甚少,这直接导致这首融诗情、画意、哲理于一体、意境空明、想象奇特的千古名诗给后人留下诸多疑问、引起诸多争论,尤其是关于《春江花月夜》诗中所写景地之争。

目前,关于《春江花月夜》诗中所写景地说法多样,有湖南说、浙江富春江说、镇江焦山北固山说、扬州曲江说、江都大桥说、仪征说以及瓜洲说。

1.湖南说的由来及对其存在问题的分析

在现代学者关于张若虚及其《春江花月夜》的研究论文中,胡小石先生的《张若虚事迹考略》是其中较早的一篇。胡先生在文章中说,“其诗云青枫浦,据《一统志》在今湖南浏阳。又以碣石、潇湘对举,则若虚或曾至湘中耶?”这可能就是湖南说的最早源头。

原浙江经济高等专科学校社会科学部副教授何坦野的《<春江花月夜>景地考释》(《嘉兴学院学报》2000年第01期)分别从地名与景物实证稽考,判断湖南离海太远,没有潮水,不可能出现“春江潮水连海平”的景象,从而得出“此名诗所描述的景地并非湖南”的结论。

何教授的这一结论是可信的。

与张若虚同时代的诗人丁仙芝《渡扬子津》:“桂楫中流望,京江两畔明。林开扬子驿,山出润州城。海尽边阴静,江寒朔吹生。更闻枫叶下,淅沥度秋声。”诗歌第三句写扬子津的树林开阔处是扬子驿,说明扬子驿四周都是茂密的林木。“扬子驿”,隋唐时设在扬子津的驿站,在今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三汊河附近。诗歌尾联写枫叶在西风中纷纷飘落,可知这里有茂盛的枫树林。孟浩然的《宿扬子津寄刘处士》:“所思在梦寐,欲往大江深。日夕望京口,烟波愁我心。心驰茅山洞,目极枫树林。不见少微隐,星霜劳夜吟。”另一位与之同时代稍晚一些的诗人孙逖《扬子江楼》:“驿道青枫外,人烟绿屿间。晚来潮正满,数处落帆还。”中唐诗人李益《扬州万里送客》:“青枫江畔白蘋洲,楚客伤离不待秋。”说明当时扬子江畔、驿道两旁确有枫林,“浦”有水边或河流入海的地方(多用于地名)的意思。比如《读史方舆纪要》中就有“瓜洲浦”的记载。那么,初唐时期,扬子津渡口或附近有“青枫浦”的地名也是正常的。清乾隆朝诗人法重正《秋日登大观楼》诗:“烟沉南雁青枫浦,梦绕西乌黄叶洲。”诗题中的“大观楼”就是《大清一统志》记载的长江名楼“瓜洲大观楼”,由此可知,“青枫浦”只是古代诗词常用的意象之一。“若虚官兖州,唐兖州属河南道,于今地为山东滋阳县。”“考察张若虚生平仕历与交往情况,其一生游历地域甚为有限, 除兖州之外,大多未出吴越间。”因此张若虚到过湖南的可能性不大。光凭“青枫浦”的地名就认为《春江花月夜》所写景地在湖南是站不住脚的。

2.富春江说站不住脚

何坦野教授在否定了《春江花月夜》景地湖南说之后,根据诗中“春江”这一意象,确信诗中所描写的“江”是“富春江”,这一理解明显曲解了诗中“春江”的含义。另外,何教授根据“潮水、连海平”等词认为此潮为“钱江潮水”也缺少说服力。

江苏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李金坤《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作地蠡测》文中说:“至于写作地点,从诗中有关句子则可大体肯定是在长江与大海相交接的某一‘江畔’。”这一判断符合历史真实。

唐朝时,长江入海口的海潮仍可抵达扬州(瓜洲)、镇江,称作“春江潮”或“京江潮”。

3.焦山、北固山说可能是读者的误解  

李金坤教授《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作地蠡测》一文中说:“能够大致确立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创作之地……初步认定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作于镇江的北固山或焦山,而尤以焦山的可能性为最大。”李教授的文章,通篇都在考证论述张若虚是在哪儿写作了《春江花月夜》这首诗的,而不是《春江花月夜》所写的景地是哪儿。

李教授说:“究竟是在江南,还是在江北呢? 从现有的文献中实在难以查证……诗人所在之处就不可能是在江北的某一‘江畔’。因为,诗人是扬州人,他家离江边距离当不会太远,他不必要夜宿扁舟,忍受着两地相思的孤寂之苦。他完全可以舍舟登岸,回家与亲人团聚……诗人落脚于江南岸,这当是大致可信的。”

李教授说张若虚是在江南的焦山或北固山写作了《春江花月夜》这首诗,是说他写作的地点,这说法是站得住脚的。假设张若虚在江南访友的过程中,登临焦山或北固山眺望当时尚处于茫茫大江中的瓜洲,被月下瓜洲美景所震撼而写下千古绝唱,完全是有可能的。但李教授“诗人所在之处就不可能是在江北的某一‘江畔’”这一结论,主观揣测的成分多,没有过硬的历史史实佐证。

胡小石先生在《张若虚事迹考略》中说:“《新唐书•地理志》载扬州属县凡七,不知若虚所隶……史只言扬州,不言何县,难以确知,惟扬州都督府向治江都(今扬州),或为江都人欤?”

那么,当时扬州和江都是什么关系呢?

祁强在《隋唐五代时期的扬州及其城址》中说:“此时扬州所辖地区有江都、江阳、六合、海陵、高邮、天长、扬子等县。其中江都县汉属广陵国,隋朝为江都郡,唐武德三年改为兖州,七年改为邗州,九年改为扬州都督府,治所都在江都(今扬州)。”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关于扬州城城址的考古研究成果大量出现。扬州建城最早的文献记载是《左传》中吴王夫差筑邗城。西汉时吴王刘濞建广陵国都,隋炀帝在汉代广陵城的基础上建造宫城,唐代又在隋宫城旧基上修建子城。……从考古钻探和部分城墙、城门发掘的地层叠压关系看,在扬州罗城遗址内尚未发现早于唐代的遗迹,而且在罗城北城墙的夯土下发现了初唐时期的墓葬,可以推测隋及初唐时期,罗城并未修筑,到中唐或稍后才始筑罗城。

这一点在李廷先的《唐代扬州城区的规模》(《中国历史地理论丛》NO.4,1991)中有介绍:“整个唐代,扬州筑城事见于文献记载的仅有两次,一为赵元一的《奉天录》,谓:‘时(按:指德宗建中四年(783))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领卒戍于盱眙,闻难(按:指朱泚之乱),即日还广陵,深沟高垒,缮甲完守。’……另一次即《旧唐书》卷一八二《高骈传》所载:‘乾符六年(879),骈至淮南,缮完城垒。’”这两次修的是蜀冈下的罗城,时间在中唐及以后。

《元和郡县补志》:“江都县,秦广陵县,汉析江都属广陵国,……城置陵上。”《太平寰宇记》:“……广陵按《郡国志》云‘州城置在陵上’。”《清雍正江都县志》:“……隋复为广陵城,唐为扬州,一名邗州城,至五代后始有迁徙改筑之事。”《清嘉庆重修扬州府志》:“扬州府内外二城,皆因宋大城筑。先时,广陵有城在蜀冈上。”

考古史料和文献都证明,中唐以前,扬州城在蜀冈上。

扬州著名文史专家朱江先生及运河史专家徐从法先生通过考证都指出,邗城、广陵城与江都城都在同一地址。

 1705796584732400.png(本图来自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系王洪元《隋唐扬州的兴衰与地理条件的变化》)

如此,张若虚极有可能就居于今扬州城北蜀岗之上的丘陵地带(即上图的“子城”方位),而此时的长江渡口已移至扬子津。

晋代以前,古邗沟入江口就在蜀冈之下。到晋代,蜀冈以南形成了大片冲积平原,古邗沟入江口淤塞。隋炀帝大业元年(605),又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京杭大运河邗沟段直达扬子津入江。扬子津因此成为沟通大江南北的重要津渡。

《读史方舆纪要》云:“扬子桥(扬子津,又称扬子渡,宋元时期改称扬子桥),府南二十里,自古为滨江津要,繇此渡江抵京口,渡阔四十里。”初唐时期,瓜洲尚在江心,此时扬子津仍是沟通大江南北的重要津渡。孟浩然《扬子津望京口》诗:“北固临京口,夷山近海滨。江风白浪起,愁杀渡江人。”按照唐初的交通条件,张若虚无论是到江南公出还是看望友人,都必须先到扬子津候渡。即使是从江南返回,乘船渡过阔四十里且白浪翻滚的江面,身心俱疲的张若虚也可先在驿站休整一下再返回二十里外的家中。

那么,《春江花月夜》这首千古名诗也可能是张若虚在扬子津候渡或休整期间写的。

4.唐代前中期,曲江水道淤塞,无法再现“春江花月夜”盛景

有专家认为,诗人张若虚是站在扬州南郊曲江边赏月观潮时有感而发,此诗表现的是唐代扬州曲江一带的景色。

著名学者朱江先生经过长期考证指出:“夹江,是唐代以后的长江水道;小江,是隋唐之际的长江水道;沙河(即曲江),是唐代以前(汉魏时期)的长江水道。唐代以前的长江水道,距蜀冈仅六里。”

汉魏时期的长江水道——曲江,就在今扬州东关城外一带。由于长江北岸泥沙的不断淤积,江岸向南推进。隋代,长江北岸已移至扬州城南扬子津。到唐代前中期,曲江水道已经淤塞,不太可能再现“春江花月夜”的盛景。

5.江都大桥说证据不足

①大桥镇古称白沙的说法有待商榷

有人说今扬州市江都区大桥镇古称白沙,有学者根据诗句“汀上白沙看不见”,认定此诗的景地是江都区大桥镇。而江都大桥镇古称“白沙”一说本身也有待商榷。

明朝弘治年间(1488-1505)瓜洲人赵鹤在《古基沙里记》以及明崇祯年间(1627-1644)学者李尉撰写的《开沙志》都对古白沙洲作了比较完整的记载。

明朝弘治九年(1496)进士、户部主事、瓜洲人赵鹤在《古基沙里记》中说:“扬之江都县东南临扬子江,上自金山,下至三江口,其南岸即圌山,……其(沙渚)介在焦山、圌山间者,在丹徒前曰开沙、藤料沙、白沙;后曰大沙、小沙、官沙。在江都则曰基沙、曰长沙、曰吕沙、曰中沙、曰蔡家沙、曰毛家沙;……而丹徒、江都中界清思江,衣带一水耳。”

《开沙志•开沙道里考》记载:“白沙离府城(指镇江)东北陆程九里、水程九里,共计十八里。北去扬州城隔江八里、陆程二十里,共计二十八里。西北去瓜洲水程二十里。东北去大桥镇水程十五里、陆程二十里,共计三十五里。”

1705799914722933.jpg(广陵境界在扬州附近岸线变迁示意图 《邗江县水利志》)

根据上图,隋唐时,大桥镇已经成陆,且距长江岸线已有相当距离。从史料记载和图中的方位来看,江都大桥镇和白沙不是一个地方。

那么,为什么现在的大桥镇会被称为白沙呢?这可能与瓜洲有相似的经历。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古瓜洲城彻底坍入长江。民国年间,在原瓜洲城北四里铺的基础上重建瓜洲城,就是今天的瓜洲镇。大桥镇被称白沙,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②《开沙志》有关隋唐历史严重缺失

《开沙志》序:“沙自隋唐已著外史。”所谓外史,意思为野史、杂史大抵为琐记及小说之类的文章

《开沙志》上卷“地舆”篇:“润城东北九里名洋子江……分峙于沧溟浩瀚间者,一曰小焦,次曰海门,山之阴约里许,渚碛崛起于中流者曰开沙,又名长沙、白沙、大沙。曰开沙者,洪荒初辟即有此沙,因名之也。……曰白沙者,隋炀幸江都,宫人晾粉于沙,雪练数十里而名之也。”

这一段关于开沙等形成时间及白沙得名由来的记载,只能看着是民间传说,不能作为历史事实。

另外,《开沙志》在叙述历史过程中出现的这一现象也不容忽视。比如:

“寺观”条下:“吾沙未迁之前,自魏晋以及宋明,梵宇琳宫,金碧相望。”但条目中所列举的都是宋元及以后修建的寺观。

“坟墓”条下:先介绍了前宋(南朝宋)太子墓,然后就是北宋、南宋、元明时期的墓葬,独缺隋唐时期的记载。

“举辟”条下:“汉至六朝专崇举辟,及宋元国朝亦间行之。”文中所列举的仅是宋、元、明的科举情况。如:朱峰,孝宗淳熙间荐举任著作郎。

“选举”条下:“隋唐以来,科目之得人较前代倍盛,开沙一隅,南宫释褐及乡贡入仕者后先相望。”随后列举从进士科开始的都是宋元明时期的举子。如:王爚,宋嘉定十三年进士。

总之,《开沙志》在历史事实的记载上,隋唐时期的史料严重缺失。有时,虽然出现隋唐字眼,但往往一笔带过,缺少历史实据。但《嘉庆瓜洲志》、《瓜洲续志》以及其他史料,对隋唐时期的扬子津及瓜洲的历史事实却叙述得非常详细。

有学者用《开沙志》作为历史依据,证明《春江花月夜》的景地在江都大桥,这一结论缺少极具说服力的历史实证。

③诗中的“白沙”是指白沙洲吗?

《春江花月夜》作为一首极富哲理意味的咏物抒情诗,其创作肯定有真实原型,但诗中的白沙却不是白沙洲。

根据史料,白沙、开沙、藤料沙等沙洲,介于焦山、圌山之间,靠近大江南岸的镇江丹徒。并且白沙离东北方向的大桥镇水程十五里、陆程二十里,共计三十五里。史料也没明确初唐时期大桥镇是长江北岸的重要津渡。至于诗句“汀上白沙看不见”的“白沙”,其实就是长江中的江沙。我们住在扬子江边的人都知道,曾经作为建筑材料的江沙是灰白色的,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洁白就不奇怪了。

比如清代焦山僧人古岩长老《翠屏洲为王柳村先生作》:“白沙晻霭青筠筜,烟雨晦明疑潇湘。江南佳丽多水乡,此中直拟辋川庄。”清代泰州人徐天璋《瓜洲蕃庄晓起》:“潮落江村见白沙,烟空残月一钩斜。夜来风露寒郊重,黄叶青山半雾遮。”《春江花月夜》中的“白沙”和这两首诗中的“白沙”一样,都不是指地名。

6.仪征白沙先于瓜洲并陆

仪征古称“白沙”,这一“白沙”是不是《春江花月夜》所写的景地呢?现从历史地理资料进行论述。

①扬子津和扬子县

隋唐时期,扬子津是长江北岸的重要津渡。有学者认为扬子津在现在的仪征境内,有些地图也这样标注,但历史上并非如此。

《瓜洲续志》云:“扬子桥镇,在城北(古瓜洲城)二十五里,即古扬子津。宋元以桥名,今以镇名,与今茱萸湾(清朝时高旻寺附近)相近,漕河至此分二道入瓜洲、仪征。

《嘉庆瓜洲志》云:“三汊河,一名三岔河,在扬子津南。江都、仪征、瓜洲,邗扬分为三支,故名。”“扬子桥,唐以前临江,今去江二十五里。旧志:隋炀帝建临江宫于此。一名扬子津,又名扬子渡,旧名扬子镇,古扬子县治也。”

 根据《瓜洲续志》和《嘉庆瓜洲志》的记载可以看出,扬子桥镇就是古扬子津,前身是古扬子县的治所所在地。

清乾隆年间潮汐学史家俞思谦广陵曲江考》:“今瓜洲与扬子桥相连,距江三十里,不但潮水不至扬州,亦不至扬子桥矣。

《读史方舆纪要》云:“伊娄河在府南(扬州城)二十里扬子镇,南通大江。自隋以前,扬子镇临江,南渡京口。唐时积沙二十五里,渡江者绕瓜步沙尾迂回六十里。开元二十六年(738),齐澣为润州刺史,请于京口埭下直趋渡江二十里,开伊娄河自扬州南瓜洲浦,长二十五里即达扬子镇。”“扬子桥,府南(扬州城)二十里,自古为滨江津要,繇此渡江抵京口,渡阔四十里。开元以后,为沙洲所隔,齐澣开伊娄河于扬子镇南,遂为往来通津。……今运舟自仪征达者四十里,至石人头,入江都界。又十五里,至扬子桥。自瓜洲达者三十里,亦至扬子桥,合于官河,东折北行经府城(扬州城)东,盖总会之所也。”

《广陵曲江考》《读史方舆纪要》不仅指出了扬子津、伊娄河的地理位置,还指出漕船无论是从仪征还是从瓜洲北上,都要在扬子津会合。

《嘉定镇江志》有载开伊娄河二十五里,即达扬子县。

另据记载,高宗永淳元年(682)析江都扬子镇为县,县域西到仪征胥浦,扬子县的治所最初在扬子镇。

唐开元以后,由于淤沙扩展,瓜洲逐渐与北岸靠近。自扬子津行船南渡,须绕过瓜洲沙尾,经过仪征境内入江。扬子县城移到了仪征的白沙。

扬子津所在地扬子镇曾是扬子县的县衙所在地。仪征的白沙镇此后曾是扬子县衙所在地,但白沙镇和扬子津不是同一地点。

②仪征白沙洲何时并陆

据史书载,仪征白沙镇原是仪征江边上的一个沙洲,该沙洲“江滩平旷,沙白如银,轻软践之如履,日月照耀时,光华射目”,故曰“白沙洲”。汉代,白沙洲上可能已有居民开发,后来白沙洲上的居民日益增多,逐渐形成村落。舆县建立时,白沙洲属于广陵乡,名为白沙村。东晋穆帝永和年间(345—356),长江主泓南移,北岸沙洲连陆,江都水断,朝廷遂向西开渠六十里至白沙镇,引江水到广陵城下,与中渎水相联,入江口建“欧阳埭”,并建城池来守卫,叫欧阳戍。清初顾祖禹《方舆纪要》考证说:仪征有欧阳戍,在县东北十里。

陈桥驿等编写的《中国自然地理·历史自然地理》中说,隋以前长江北岸,“自青山东北行,至今仪征东北5公里的欧阳戍,折向东南至今扬州西南20公里的古江都县南侧,然后又转向东北经杨子桥而东,岸线凸凹不平。”

《南齐书·列传》卷五十七说,南齐建元三年(481)在“白沙洲置一军”。唐高宗时,扬子县衙已经迁往白沙。再结合东晋穆帝永和年间(345—356)朝廷向西开渠六十里至白沙镇,可知白沙洲与长江北岸并陆大大早于瓜洲。

唐朝初年,古瓜洲不断淤涨,挡住了大型漕船由京口直接对渡扬子津的便利,而必须绕过瓜洲沙尾,经过白沙(仪征)过欧阳埭经仪扬运河,从扬子津入古运河北上。我们从上面“广陵境界在扬州附近岸线变迁示意图”中也可以看出,唐时(最起码是初唐时)瓜洲与长江北岸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并没有完全淤死。所以,在仪征白沙完全并陆之后,处于其下游的瓜洲仍然还在江中。


三、《春江花月夜》所描绘的绝美景地,是当时尚在江中的瓜洲

我们可以通过对诗歌内容的解读,更清晰地认知,瓜洲正是《春江花月夜》所描绘的绝美景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春天的长江水势浩大,与浩瀚无垠的大海连成一片,一轮明月随着潮水从海面涌出。诗歌一开篇境界阔大,勾勒出一幅春江月夜的壮丽画面。一个“生”字,赋予明月与潮水以生命的活力。这样壮阔的场景,如果没有诗人亲身经历,是很难想象的。张若虚生平游历范围,除兖州外基本没出吴越间。唐朝时期,扬州和镇江以下即是长江入海口。《瓜洲续志》载:“焦山以下,前明(明朝)无沙洲,江面最阔。圌山下即属于海。”说明到明朝时期,瓜洲离海也不太远。当年,张若虚往返于扬州和吴越之间,多次目睹江潮连海的壮阔景象,才能脱口而出。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月光皎洁如霜,将浩渺江面笼罩上一层梦幻银辉,让人浑然不觉。远处芳洲上的白沙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唐朝,扬州成为东南大都会,扼守京杭运河和长江入海口,因海上丝绸之路成为大唐门户。当时,扬子津是沟通大江南北的水陆交通要冲,官府漕运、江淮大地物产交流、南来北往的旅客航运都要经过这里,同时又兼管理驿政的驾部,故在此设置水陆相兼的驿站——扬子驿,以备南来北往的官员以及传递公文的信使在此换乘舟、舆、马。作为唐朝最重要的商业城市之一,四方商贾纷至沓来。当然,扬州商人也通过京杭运河、长江甚至海路转运天下物资,造成无数家庭离散,游子思妇两地相思。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碣石、潇湘只是形容人们相距遥远,天各一方,无法相见。渲染一种相思、两处离愁的感伤,

本文通过对历史事实、考古研究成果以及名家研究结论的再研究,用贴近历史真实的科学推断并结合《春江花月夜》相关内容的解读,得出《春江花月夜》诗中的“芳甸”景地,就是当时尚在江心的扬子江段最大的沙洲——瓜洲。(广陵境界在扬州附近岸线变迁示意图 《邗江县水利志》)

根据上图,隋唐时,大桥镇已经成陆,且距长江岸线已有相当距离。从史料记载和图中的方位来看,江都大桥镇和白沙不是一个地方。

那么,为什么现在的大桥镇会被称为白沙呢?这可能与瓜洲有相似的经历。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古瓜洲城彻底坍入长江。民国年间,在原瓜洲城北四里铺的基础上重建瓜洲城,就是今天的瓜洲镇。大桥镇被称白沙,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②《开沙志》有关隋唐历史严重缺失

《开沙志》序:“沙自隋唐已著外史。”所谓外史,意思为野史、杂史,大抵为琐记及小说之类的文章。

《开沙志》上卷“地舆”篇:“润城东北九里名洋子江……分峙于沧溟浩瀚间者,一曰小焦,次曰海门,山之阴约里许,渚碛崛起于中流者曰开沙,又名长沙、白沙、大沙。曰开沙者,洪荒初辟即有此沙,因名之也。……曰白沙者,隋炀幸江都,宫人晾粉于沙,雪练数十里而名之也。”

这一段关于开沙等形成时间及白沙得名由来的记载,只能看着是民间传说,不能作为历史事实。

另外,《开沙志》在叙述历史过程中出现的这一现象也不容忽视。比如:

“寺观”条下:“吾沙未迁之前,自魏晋以及宋明,梵宇琳宫,金碧相望。”但条目中所列举的都是宋元及以后修建的寺观。

“坟墓”条下:先介绍了前宋(南朝宋)太子墓,然后就是北宋、南宋、元明时期的墓葬,独缺隋唐时期的记载。

“举辟”条下:“汉至六朝专崇举辟,及宋元国朝亦间行之。”文中所列举的仅是宋、元、明的科举情况。如:朱峰,孝宗淳熙间荐举任著作郎。

“选举”条下:“隋唐以来,科目之得人较前代倍盛,开沙一隅,南宫释褐及乡贡入仕者后先相望。”随后列举从进士科开始的都是宋元明时期的举子。如:王爚,宋嘉定十三年进士。

总之,《开沙志》在历史事实的记载上,隋唐时期的史料严重缺失。有时,虽然出现隋唐字眼,但往往一笔带过,缺少历史实据。但《嘉庆瓜洲志》、《瓜洲续志》以及其他史料,对隋唐时期的扬子津及瓜洲的历史事实却叙述得非常详细。

有学者用《开沙志》作为历史依据,证明《春江花月夜》的景地在江都大桥,这一结论缺少极具说服力的历史实证。

③诗中的“白沙”是指白沙洲吗?

《春江花月夜》作为一首极富哲理意味的咏物抒情诗,其创作肯定有真实原型,但诗中的白沙却不是白沙洲。

根据史料,白沙、开沙、藤料沙等沙洲,介于焦山、圌山之间,靠近大江南岸的镇江丹徒。并且白沙离东北方向的大桥镇水程十五里、陆程二十里,共计三十五里。史料也没明确初唐时期大桥镇是长江北岸的重要津渡。至于诗句“汀上白沙看不见”的“白沙”,其实就是长江中的江沙。我们住在扬子江边的人都知道,曾经作为建筑材料的江沙是灰白色的,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洁白就不奇怪了。

比如清代焦山僧人古岩长老《翠屏洲为王柳村先生作》:“白沙晻霭青筠筜,烟雨晦明疑潇湘。江南佳丽多水乡,此中直拟辋川庄。”清代泰州人徐天璋《瓜洲蕃庄晓起》:“潮落江村见白沙,烟空残月一钩斜。夜来风露寒郊重,黄叶青山半雾遮。”《春江花月夜》中的“白沙”和这两首诗中的“白沙”一样,都不是指地名。

6.仪征白沙先于瓜洲并陆

仪征古称“白沙”,这一“白沙”是不是《春江花月夜》所写的景地呢?现从历史地理资料进行论述。

①扬子津和扬子县

隋唐时期,扬子津是长江北岸的重要津渡。有学者认为扬子津在现在的仪征境内,有些地图也这样标注,但历史上并非如此。

《瓜洲续志》云:“扬子桥镇,在城北(古瓜洲城)二十五里,即古扬子津。宋元以桥名,今以镇名,与今茱萸湾(清朝时高旻寺附近)相近,漕河至此分二道入瓜洲、仪征。”

《嘉庆瓜洲志》云:“三汊河,一名三岔河,在扬子津南。江都、仪征、瓜洲,邗扬分为三支,故名。”“扬子桥,唐以前临江,今去江二十五里。旧志:隋炀帝建临江宫于此。一名扬子津,又名扬子渡,旧名扬子镇,古扬子县治也。”

 根据《瓜洲续志》和《嘉庆瓜洲志》的记载可以看出,扬子桥镇就是古扬子津,前身是古扬子县的治所所在地。

清乾隆年间潮汐学史家俞思谦《广陵曲江考》:“今瓜洲与扬子桥相连,距江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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