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公粮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现在的孩子更是陌生。可最近围绕“交了公粮的农民到底该不该享受养老金?”的话题,又将“交公粮”冲上了热搜。

  交公粮,顾名思义就是种地农民向国家上交粮食,实则是以实物形式向国家上交农业税,是农民应尽的义务。交公粮的品种,视种植地区有所不同,南方主要是水稻、北方主要是小麦和玉米。上交任务早期按人口,后期则按土地面积计算。

  我是土生土长于农村的“60后”,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亲身经历过交公粮岁月。再后来,我参军离开了家乡,农村也实行了“大包干”,以户为单位交公粮之事只有耳闻了。

  那时还处在集体经济时代,“公”的色彩很浓,生产队是最基本的生产单元,社员们在一起干活、在一起农忙、在一起耕种、在一起抢收、在一起改造农田、在一起兴修水利……一切都是集体行为,交公粮自然也是集体行为。

  我们这里公粮交的是水稻,为了能如数交上公粮,生产队社员从育种、插秧、灌溉、除草、施肥、治虫,到收割、晾晒、归仓,对水稻的每一个环节都像呵护孩子一样,唯恐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会影响到公粮上交。

  所送公粮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颗粒要饱满,晾晒要均匀,干燥要达标,杂质要清除……如有“搭浆”,那是送不出去的。

  交公粮通常是在每年水稻成熟的时节,粮站收粮时间相对集中,过了这个时间麻烦就大了。因此,每年的交公粮都成了生产队的头等大事。

  送公粮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送粮当天可得是个好天气。公粮在送出之前得从粮仓里扒出来再晾晒一遍,防止有转潮现象,然后用扬掀借着风向抛撒过滤一番,去除干瘪稻谷和灰尘杂质。经验老道的社员还会信手抓把稻子放于左掌心,右手攥着左手使劲搓揉,看看出米情况,最后才能过秤,装进箩筐或口袋。

  送粮人员一般为生产队社员,一户出一个劳力,而我则是个“跟屁虫”。出发时间通常选择在午饭后,吃完就启程。

  粮站离我们生产队不远,没有像样的路直达,只能肩挑走崎岖的乡间小路,途中送粮的社员们不时地换肩,嘴里不停地哼着“吆喝——吆喝”的鼓劲声,如遇坡道还要集体小憩一会。区区三四里地的粮站,往往要走上一个来小时才能走到。

  到了粮站,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四邻八乡的送粮人已排到了粮站门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社员们,落下担子便拿起系在扁担上的湿毛巾,来回在脸上擦起四处漫溢的汗水来,活动活动头顶的草帽,只好在一旁耐心地等候。

  前面的队伍动了一下,我们的队伍也跟着往前挪一点,如此挪个几次,差不多就轮到我们了。 

  一座磅秤、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把算盘、一本收据是收粮员的收粮“家当”。轮到我们时,只见那收粮员麻利地从箩筐里操起一把稻子摊在桌上,紧接着又拿着一头尖得有些发亮的空心铁管,往装满稻子的口袋里一捅,再抽出来往桌子上一抖,管里的稻子便会瞬间淌出来,收粮员装模作样地看着稻子的品质。此时,我们送粮社员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不知收粮员会“蹦”出句什么话来。倘若那人轻松地点起一根烟,还一边拨拉着算盘,十有八九这公粮是合格了。果真,那收粮员开口了:“好了,往粮仓倒吧!”顷刻间,满脸堆笑的社员们如释重负,像打了胜仗似的,按照那人指引的方向,将公粮挑进了粮仓。

  不是每一次送粮都是那么幸运的,要是遇上个添堵的收粮员,麻烦就大了。

  有一次,生产队长领着社员照旧去粮站送粮,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轮上了,收粮员一会儿说干度不达标,一会说纯度不合格,好说歹说就是不行。垂头丧气的社员们拗不过,只好在粮站内找块空地,将稻子晒晒,再鸡蛋里面挑骨头似地找些杂质出来。估计晒得差不多了,去找那个收粮员验收。那人极不耐烦地冒出一句:“你们晒过啦?”队长边抹着汗边陪着笑脸,低三下四地回答道:“晒过了。请关照一下!”那人漫不经心地完成他那套程序后,对着队长说:“你这批粮只能按二级收了。”“好的!二级就二级。谢谢!”至于为啥按二级收,拿着收条的队长没敢多问,总觉得能出手就算万幸了。送粮的社员们虽有些不平,但也只能有意见保留。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个交公粮的时代,我并未忘怀;那些送公粮时的点点滴滴,我依然记忆犹新。每每想起,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苦涩。

  “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那代农民,他们胸怀天下,把心都交给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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