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阜新,进入腊月农村家家户户都要蒸粘豆包。算是冬季里常备的一种食品吧。人们把自家地里产的黄粘米、红粘高粱米、糯米用水洗净淋干,磨成面粉,放到缸或瓷盆里发酵三天,然后烀熟红豆做馅,包成圆溜溜的球,再贴上苏子叶,放到锅里蒸上半小时,热气腾腾的、粘软糯香的豆包便出锅了。

满屋子的蒸汽,伸手不见五指,每每这时,就有人大喊:"快把屋门打开!"于是一缕缕白烟雾慢悠悠地顺着敞开的门逃走了。

随之涌进来的是一小帮顽童,他们嚷嚷着:"吃豆包了!吃豆包了!……"伸着脏兮兮的小手捧着滚烫的粘豆包不停地在两手间倒来倒去,有的还热的直蹦高,叽叽嘎嘎一阵,便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由于豆包备的多,还要将它们放到外面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里冻上一段时间,直到冻成像"铅球"一样的硬疙瘩后,才收起放到大缸里保存起来。这样的食品能吃上四五十天。家里上了年岁的人爱吃,孩子们更喜欢,但是由于粘的粮食不高产,所以,人们都爱在粘米里掺些玉米面,掺的多与少很有讲究,掺后既不失去粘度,又能增加色彩。糯米掺白玉米面,大黄米小黄米掺黄玉米面。这也算是当时家乡人的特有的聪明才智吧。

我却更喜欢包豆包的情景:往往都是一家人齐上阵,围坐在一个大面盆周围,有说有笑地包着豆包。有的人家缺人手,就邀请左邻右舍的相亲们来帮忙。包到午夜还吃夜宵。

院子里高高的木杆上挂着自制的方形、圆形红灯笼,灯里面点着蜡烛,没风还好,如遇到风夜,还要防着灯笼着火。

说来也巧,那时,着火的人家特别多。有时傍晚你刚端起饭碗,就会听见村子里有人大喊:"快来救火呀,二楞家着火了!"喊声还没落,火场就挤满了人,有用盆泼的,有用桶倒的,还有用锹拍的,霹雳啪啦一阵忙乎。眨眼间,火就奄奄一息了。远比消防车来得快。尔后,大家带上自己的灭后工具消失在夜色中。只有那胡焦的气味还在垂死挣扎着,弥漫在夜空久久不散。

说起吃冻豆包别有一番情趣。数九寒天雪花漫天飞舞着,一片一片仿佛扯碎的棉絮,眨眼间将地面覆上了没膝深的白雪。孩子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院子里的大缸旁、断墙处玩起了做迷藏,打雪仗。小伙伴们分成男女两伙,女孩们先找个隐蔽地方藏好,然后领头的大喊:“你们抓呀!”,等在雪地里的男孩子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干草垛、房山墙、地沟、窝棚一阵乱翻。安静的雪地被蹂躏的撕心裂肺,嘎吱嘎吱呐喊着。女孩们很聪明,集体藏到了事先堆好的大雪人肚子里。她们把雪人的肚子钻出一个个碗口大的小洞,等男孩们路过时投掷雪球,打得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串,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满脸满身雪花。女孩们朗声大笑。笑声吸引了男孩们,他们汇成一股人流,扑向雪人“碉堡”,用手推、用脚踹,眨眼功夫,雪人“碉堡”坍塌了。雪落满了女孩们的头发和身上。这帮“白毛女”就被俘获了。茫茫雪海中荡漾着笑声……

玩累了,大家就溜到有缸的地方,掀开盖子,偷偷摸出一个冻豆包趴在雪堆里拼命地啃咬着,一不小心让伙伴们发现了,他们还会撕抢一番,直到分给他们一些才算罢休。冻豆包里面带着冰喳喳,咬一口会凉到脚后跟,可是嚼一会儿那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想忘也忘不掉了。有时被大人们发现了,他们不但不责骂我们,反而学着我们的样子吃上一口。吃了冻豆包还要去喝凉水,记得当时爷爷对我们说:"一口凉水到肚子里就会变成一滴血。"于是我们跑到铁井边,一手捂着井嘴,一手压井把,清凉凉的水顷刻间便化作了我们的血液。即便是这样的吃啊喝啊,我们个个身强体壮,没有一个感冒的。

感谢那个"冻豆包"的时代,让我们有了自由放肆的空间。

如今,很少有人自己做豆包了,商场的副食铺面上、集市的货摊上,时时处处都可以见到黄的、白的粘豆包。只要想吃天天都可以吃到过年的传统食品﹣-"冻豆包",天天都像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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