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1日酷暑的下午，大南街道敞开的窨井口旁，一位年轻妈妈领着扎《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头饰的小女孩，哈着腰一遍遍向下水道里张望，黑兮兮污水缓慢地聚积着，8岁的女孩一边喊“太臭了”，一边捂着鼻子，可挺不过十分钟，她的脑袋又开始往下伸。过路行人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漂亮母女：又脏又臭的下水道里有什么好看的？

　　大约过了40分钟，井口终于探出一副“非洲脸”，头发上挂着布条、塑料袋，脖子上粘满饭店下水里黏乎乎的油渍，污水与汗水给不大的脸庞冲刷出一条条水道道。“晓东。”“啊？”“非洲脸”露出一排小白牙：“你怎么能把孩子带这来？赶紧躲开。”孩子吓了一跳，脚不自觉地往后撤。“非洲脸”两只胳膊肘往井口一按，顺势将自己“浮”出地面，原来他的两只手里还提着一大桶堵塞管道的“结石”。年轻妈妈像早有准备似的，赶紧掏出塑料兜里的湿毛巾，一把又一把地还原“非洲脸”本来面目。“爸爸！”小女孩打量着两个月都没有回家的父亲，往前走两步，刚想拉爸爸的手，却又停下了，因为他挂着菜叶子的衣服裤子，不住地往下淌泥水，手和脚还完全处于“泥疗”状态。微信图片_20240105134641.jpg

　　“赶紧带孩子回去，下次不许来现场捣乱。”年轻妈妈委屈地说：“打电话你总不接，今天是你的生日，孩子帮我给你做好了披萨，干等也没有动静，这不才打听着你的位置吗？”望着妻子埋怨的眼神“非洲脸“歉疚地推一把妻子的后背，然后，冲着小燕子说：“爸爸忙，过这几天就带你去南湖公园坐摩天轮。”年轻妈妈把带来的衣服递给他：“赶紧去换上，否则湿疹又犯了，我顺便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带回去。”

　　这位“非洲脸”就是本文的主人公王晓东。其实，中等身材的他，洗干净后五官蛮精致的。

　　1978年出生的他，经过三年坦克兵一炮手的磨练，1999年由部队退伍安置到市城建局排水处。听说分配到事业单位，心情倍爽。那个年代，好多国有企业开始走下坡路，事业单位在人们心目中还被普遍看好。

　　他来清掏班组报到，未等进休息室门，就看到四五个人戴着安全帽，拎着铁锹、锤子、水桶走了出来。哦，排水工具就是这些家伙呀？王旭东正打量着这伙人背影，一阵哼着“大河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向北斗呀”语调伴着一股酸酸的气味袭来，只见三个民工模样的人穿着油渍渍的棉服走了过来，原来是他们拎着堵塞排水管里杂物散发出来的酸味。

　　王晓东心里一凉，报到头一天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上岗之初，单单招白眼这一项就让他心里纠结。一次城南巷排水井反水，接到任务后，王晓东从早上6点多开始，一直连续工作到下午3点，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甩开膀子将3米长把锹探到底部，一锹一锹地把堆积物淘出来。两只胳膊都要拽不动了，刚巧这一锹里有淤泥，死沉死沉的，拔了好几起，才拔出井口，端出来刚要倒进污泥车，一个骑“飞”车的小男孩刮了他一下，不小心将几滴污水溅到了过路的一位女士连衣裙上。“对不起，对不起。”王晓东连忙哈腰道歉，女士一脸厌恶地绷着脸训斥道：“你知不知道我衣服是意大利原装的？必须赔偿，少一分钱都不好使。不给你们这样的一次教训，下次还不长记性。”王晓东用疼痛的胳膊捂着饥肠辘辘的胃，小声哀求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给您拿干洗费可以吗？”那位不是善茬的女士，仍然一副不屑的眼神，仿佛不把他损成“孙子”不足以彰显自己富婆身份。

　　微信图片_20240105134633.jpg还有一次，他刚从一校门前窨井里钻出来，身上工作服被汗水浸泡成“花脸”的汗蒸服，一位戴眼镜的妈妈，指着他，对儿子说：“看见没？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也得干淘大粪这种活，臭不臭？”

　　可随着后期他跟着老师傅们走上岗位，看到居民因下水管故障整片小区都吃不上水，坐月子的产妇喝不上下奶的汤水，月嫂一会一趟跑来询问，老年人卧床尿不湿侧漏而不能洗澡，孩子们饿着肚子去上课，王晓东心里比谁都着急。身旁老师傅们遇到排水故障眉头都不皱，直接跳下去找故障点，吃饭、下班时间都忘了。现场的急迫感，让王晓东也身不由己地加入了抢险战斗。随着排水与居民的逐步接触，解决地下“毛细血管”一处处难题，排水工与居民的感情也在不断地升温，常有人端出水果、热茶表达无以言表的谢意，这也让亲自参与“解难”的王晓东渐渐滋生出自豪感，很快便融入并热爱上了这个岗位。

　　但作为一名排水清掏工，不管初一、十五都要忍受掏窨井、疏通下水道时那让人胸闷气短，甚至令人作呕的气味，一锹一锹地清掏脏水、粪水，一天天下来胳膊都是肿的。回到家，那种刺鼻的味道仍难以退去，熏得常常连饭都吃不下。能坚持下来并不容易。

　　参加工作头几年，王妈妈看着独生儿子肿起来的右胳膊，常给贴上镇痛膏药，心疼地劝道：“儿子，还是换个工作吧？否则连女朋友都耽误了。”他却说：“您就别操心了，有儿子这棵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吗？社会上什么工作不都得有人干么，别人能干的我也能干，还要干得更好！而且干事不能只凭热情，咱还得有技术、有恒心。我毕竟是一名坦克兵部队训练出来的炮手，在部队我是瞄得最准的炮手，在排水故障阵地，我也得做一名判断最准，疏通最快的‘清道夫’。”

　　就这样，王晓东由1999年复员到市城建局排水处，后来在2005年事权下放到沈河区城管局，到2018年事业单位转制到沈河公共事业建设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任工程部副部长，至今他已在被戏称“史上最臭的岗位上”奋战了整整23个春秋。在新世纪人们普遍追求“美、香、富”的当下，他拿着最普通的工资，白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脚下从休闲鞋变成运动鞋、水鞋、拖鞋、光脚。以部队培养的军人意志，在最平凡的岗位成为了劳动者的典范。　

　　王晓东心里清楚，做事，不仅有恒心，还要有过硬的本事。23年来，他骑着自行车，“侦察”过沈河区11个街道办事处内15000多个窨井，没漏掉犄角旮旯里的任何一个。发扬“5＋2”模式：五天工作日亲临现场摸索地下管道交叉口“脾气”，周六周日两天拿着图纸“较真”管道走向、布局、突发情况应急预案。为了提高效率，采用“白加黑”交替：白天完成“面”上的各项准备措施，夜里到现场实施“点”上刨、捞、通实战。随着时间的积累，终于对管控区内13000多个排水口了如指掌，569公里污水管网来龙去脉都采集到他大脑数据库。就是企业改制后，原工作单位沈河区城管局那边出现解决不了难题、险情，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王晓东。他靠行业闻名“活地图”的本事。为恒久做个城市“清道夫”打下了坚固的基础。微信图片_20240105134646.jpg

　　这23年中，王晓东几乎没有休息日，哪里出现险情他都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处置，最长的一次作业持续了5天5夜。2013年汛期大雨，令闻街天后宫路至友好街路段积水严重，现场的水没过膝盖，旁边车辆加速通过时溅起的水花有一人多高，经常将他从头到脚淋个遍。他凭经验在大雨中摸索着打开一个个井盖，立上安全标志，寸步不离地在冰冷雨水中坚守了两天一夜。实在太饿了，就接过同事抛过来的一个面包，刚张嘴要咬，“哗”汽车溅起的水花瞬间将面包洗了个“浑水澡”。大雨过后因过度劳累、雨淋，就开始发烧，可雨后急需改造的积水路段很多，没办法，带上“头孢”，仍坚持奋战在第一线。

　　清掏工作除了脏和累，还很危险。在一次抢险作业时，清掏的桶卡住了拿不出来，只能由人亲自下到6米深井里去处理。王晓东主动要求：“我下吧，井里的情况我最熟悉！”当时夏季30多度的高温，穿着皮叉衣，带着几乎不透气的防毒面具，他反复下到井里三次才将桶拿出来。从井里上来时，脚根跌跌撞撞地打摆子，同事们赶紧扶他坐下，快速打开防毒面具，结果发现由于过热，他几乎窒息了，头就像是刚冲过淋浴一样。再往下一扒，鞋里、皮叉衣里全是臭水。有经验的老同事后怕地摸着他的头：“再晚出来一会，你肯定晕倒在井底了，而且下面只能容一个人位置，想救都救不出来。”大家纷纷感到后怕时，他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不因桶而“肠梗阻”烦恼了！

　　2017年十一期间，沿泉路过南运河的过河倒虹管线堵塞，导致沿泉路全线返水，并且小区内返水严重，很多一楼的居民都把自来水总阀闭了，总计有上百户居民吃不上水。且住户都放假在家，居民反映特别大。经过几天的处理，过河倒虹管线还是没有处理开，后来实在没有办法，调用几台水泵抽水，将主管线排干，这时需经验丰富的人亲自下到底部去检修。每到有危险，技术难度大的时候，王晓东都是一马当先。

　　他总认为，自己是工程部负责人，经历的事故多，应急措施比较多，别人下去他真是不放心。他沿着下井梯来到六米多深的倒虹井底，发现是两根多年前掉进来的撬棍，交叉卡在管口，经过长年的积累，居然有上万个塑料袋挂在撬棍上，把管口堵得没有一丝缝隙。他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地将塑料袋清理下来，戴手套，摘得慢，他索性徒手一把一把地将腥臭污染袋抓进小桶里，再一桶一桶地提上去。经过几个小时的清理，终于把塑料袋全部清理完毕。几近虚脱的他一下都不想再动了，可井下两根撬棍必须得拿出来呀。于是，他一手拿着一根撬棍，一手抓着梯子想将撬棍送出井外，由于体力消耗过大，在爬到距离井口还有一米多位置，脚下一滑，手上没抓住，身体就直溜溜地掉了下去，这时井底还有另一根撬棍，他手上还有一根撬棍，如果有一根撬棍扎到身上，很有可能他现在只能卧床了。所幸的是他运气比较好，贴着两根撬棍中间摔到井底，只右手肘磕到了铁质的井梯上，骨头磕掉一点小茬。吓出一身冷汗的他，屁股坐在淤泥上，光顾庆幸了，也没太在意右手肘，结果现在活动不好还有刺痛感。

　　微信图片_20240105134657.jpg2012年王晓东荣幸地被选为沈河区十七届人大代表；2014年被授予沈阳市劳动模范称号；2016年被评为沈阳市优秀共产党员；2016年当选为辽宁省党代表；2020年被授予辽宁省五一劳动奖章；2021年辽宁省优秀共产党员。

　　面对每一次表彰，他荣幸的同时，也有对家人深深的愧疚。2013年迎全运期间，母亲意外摔伤，需住院更换左腿股骨头。当时正赶上正阳街、小南街等繁华地段几处管线坍塌，他只能在抢修结束后，半夜到医院陪护几个小时。每天早上母亲都会说：“晓东，你去单位忙吧，妈没事！”　他知道母亲是怕耽误了他的工作！哪有母亲在这种时候不需要儿子在身边的啊！这么多年，他也曾怕子欲养而亲不待，可作为一名优秀共产党员，有“取”有“舍”才是度汛最有力的保障。

　　对妻子、女儿，他总暗下决心：退休后好好补偿她微信图片_20240105134704.jpg们。自己每次进家，妻子总是第一时间给他推到浴室，把脱下来的衣服反复刷洗，从无一句怨言。女儿的学习没让父母操一点心，却在辽宁省重点高中二中名列前茅。他领着妻女走在路上，常兴奋地比划着：“看！这段排水就是我们改造的！”通过分享业绩弥补对她们的亏欠。

　　知责思危，不忘初心，“第一时间到达现场”、“最快时间解决问题”已经成为王晓东带领的排水工程队最基本职业素能。别人下雨往家跑，对于他，雨声就是行动的命令。同污泥过招，用自己的辛苦，换来都市的干净与美丽，才能真正体现自己“清道夫”的价值。

　　王晓东：作为“清道夫”行业的一员，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更与明星光环不沾边，但他，绝对是这个行业的限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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