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窗前，就着柔柔的灯光，一个女人正若有所思地翻看着一本童年的相册，虽说是清一色的黑白照，可照片上的故事却色彩斑斓。欣赏着神态各异的童年照片，女人那起伏的思绪不禁飘得远远……

　　七月如火，不透一丝儿风，可在一条通往苗圃农场的山路上，却走来了一男二女三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既不是逛山景，也不是好玩儿，而是去从事一项绝密的活动。剃着平头、肩上搭着小褂子，走在头里的小男孩是人称调皮鬼的四毛，中间扎着羊角辫的是他的崇拜者玉玉，后面紧跟着的短发则是四毛的姐姐三秀。那天吃过早饭后，调皮鬼四毛突然一声口哨把玉玉从屋里召唤了出来，紧接着三秀也出现在两人面前，三颗小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咕了好几分钟，只见调皮鬼一声令下：“出发！”于是，这支神秘的小分队便出现在蜿蜒的山路上……终于他们停在了一个山包前，放眼望去，这是农场好大一片的蔬菜基地：茄子压弯了腰，辣椒涨红了脸，小葫芦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吊在那棚架上……忽然，四毛向玉玉发出了指令：“玉玉，你守在这儿，看见有人来就大声地咳嗽一声，我和姐姐进去。”说完，两姐弟便扑向了左边的番茄地，不一会儿工夫，他们瘦小的身子就隐没在其中了。

　　过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见他们出来？玉玉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可没有撤岗的命令，自己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呀。又过了许久，终于看见四毛和三秀猫着腰，上下口袋都塞得鼓鼓地钻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催着玉玉：“快跑，到对面山脚下老地方集合！”说着，撒着欢儿，一溜烟地跑远了，等到三人终于聚齐，两姐弟把口袋里的宝贝全掏了出来，原来，那是一个个泛着青光的西红柿。“怎么那么长时间啊？都急死我了。”“急什么？进去了，我们还不得先吃饱了再动手哇？”玉玉一看，可不，四毛和三秀满嘴都是青青的，于是，也顾不上多说话，玉玉顺手拿起了一个大西红柿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这西红柿也真怪，红了是酸溜溜的，可青的时候却是甜津津的，因此这三个小捣蛋鬼便溜到番茄地进行了一场空前“洗劫”。

　　这事不知怎么给大人们知道了，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对面调皮鬼屋里便传出了两姐弟的哭叫声，玉玉知道，自己必定也在劫难逃，因为姐弟两肯定会把她给供出来的。果然，吃过晚饭后，玉玉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白天四毛和三秀“作案”的时候把番茄苗踩坏了许多，而恰恰在中午小分队到达时，农场一个小女孩远远的就瞅见了他们三个人，于是，神秘小分队的这次行动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被侦破了。

　　其实，他们三个并非是坏孩子，只是被西红柿馋得不行才出此下策的。四毛与玉玉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一个四年级，一个五年级，三秀则在另一所小学上六年级。他们有着一项共同的光荣：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四毛机灵、调皮，但学习成绩却顶尖；玉玉聪明、任性，但门门功课都优秀，文体活动也是积极分子；而三秀则文静、好学，且人缘最好。三人当中，四毛是领头的，每当四毛提出干什么，玉玉总是积极响应，而三秀则是随大流，所以玉玉更喜欢和四毛在一起，因为两人不但共一所学校念书，而且“臭味相投”。玉玉最是佩服四毛的毽子踢得好，四毛喜欢踢鸡毛毽子，他在明钱后面垫好几层皮子，以增加弹力，所以每次四毛的毽子都踢得又高又飘，可玉玉踢鸡毛毽子决不是四毛的对手，她只有在踢毛线毽子时才能打败四毛。每次四毛搞到了啥好看的小人书，都会拿给玉玉分享，什么“三打祝家庄”“枪挑小梁王”“国庆十点钟”之类的，都是四毛给玉玉看的。四毛爬树打仗也都邀玉玉一块，但玉玉每次都被四毛的苦楝子打得满头是包，玉玉真气，为啥自己老挨四毛的打，而自己却打不着四毛一下？三秀可不同了，她不爱爬树、不爱踢毽子，可却喜欢掷石子、丢沙包，她的双手灵活得很，可玉玉却不行，不是抓不住地上的石子，就是接不到抛高的沙包。三秀还喜欢拉小提琴，因为单位有位爱好音乐的叔叔愿意教玉玉和三秀，可玉玉由于某种原因却拒绝学琴，尽管她歌儿唱得不错，谱儿识得可以，叔叔也极力鼓励她学，可玉玉犟劲儿一上来，却死活不肯学，可三秀却老老实实地学会了，为此，玉玉嫉妒得要发疯。

　　玉玉心气儿高，人又聪明，虽不学琴，可学习成绩却要超过三秀，每次考试，都和四毛比着赛，别看单位小，可尽出三好生，这不，市里选拔优秀少先队员，玉玉和四毛都被选上了，四毛代表四年级，玉玉代表五年级，可三秀却没有，因此，玉玉着实是高兴了好一阵子。那一次，当四毛和玉玉拿着奖品从市里开完会，美滋滋地回来的时候就甭提有多神气了。以后两人更是疯玩在一块，所以爸爸单位的叔叔们都说他们是小夫妻，每当听到这话，四毛便骂人，便吐口水，而玉玉也跟着骂、跟着吐，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她喜欢和四毛在一起，虽然她那时还并不真正明白什么叫小夫妻。

　　每逢夏天的暴风雨过后，长满高大梧桐树的后院便成了玉玉他们玩耍的好地方，因为每每这时，成群栖息在梧桐树上的麻雀就被暴风雨淋得湿漉漉地掉在了地上，早上一起来，满地都是麻雀，只要端个脸盆尽管捡就是。有时还能拾到完好的雀巢，每当这时，玉玉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雀巢放回到树杈中去，因为她实在是有点儿可怜那里面的小东西，其中就包括这小麻雀在内。记得玉玉在学校里还演过根据叶圣陶先生的“稻草人”改编的小话剧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大家都长大了，后来三秀在下放之后回城顶了编，四毛则上了“八一四”共大，后分配在他父亲的单位，因工作的不如意，改行学开车做了名司机，据说，后来娶的妻子恰恰是当年玉玉他们偷西红柿时向大人们告密的那个小女孩。只有倒霉的玉玉，因为父亲的早逝和母亲的无劳力而过早地被拴在了婚姻的战车上，什么大学梦、招工梦统统都被击得粉碎。历史啊历史，那段沉痛的历史哟，把三个本应成为大学生的人才就这样好端端地给耽搁了、被埋没了……其实，又岂止这三个呢？！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对面酒楼的卡拉OK还在不绝于耳，把女人从遥远的思绪里又拉回到现实中，她愣愣地看着桌上摊开的童年相册，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眼前似乎闪过一句话：三十而不立，岂能让四十而惑之？女人象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相册，而后神情严肃地打开了日记本，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行伟人的诗句：“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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