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冷酷的父子情




  我记事的时候,刚解放,父亲在土门镇供销社工作。在“三反”“五反”运动时,被单位清退。戴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回农村接受改造。这一改造,就是二十多年。

  我小时候,常因父亲的问题,被同伴、同学们看不起,他们说我父亲是坏人,我也认为父亲是坏人,因此在幼小的心灵里,对父亲就没有好感。

  上初中后,阶级斗争的弦越绷得紧了,在学校,我常以“可教子女”的身份参加一些会议,当时常教育我们的一句名言是:“一个人的家庭出身不能选择,但他的前途是可以选择的。”这句话,也是那个时期鼓励我上进的动力。但我多次递交入团申请书,结果都是,再考验考验。“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这句话当时喊得很响,实际是越喊越讲成份,我已感到父亲的问题要影响我的升学了,初中毕业后,我放弃了升学的愿望,回村务农。

  回村后,正赶上征兵,还是那句名言,激励我报名参军,但尽管身体合格,政审时,也被刷掉了。这时我又意识到,父亲的问题,要影响我的一生了。

  为了有出路,我们父子分户,我与母亲另立门户,表示我们已断绝了父子关系,但这也没有逃脱厄运,在“四清”“文化大革命”“一打三反”“清理阶级队伍”等运动中,父亲挨批,我也受斗,特别是在“一打三反”“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斗得我都失去了生活的信心。这一切一切的“恶果”,我都认为是父亲给我带来的,四类分子的“福”我没享过一天,四类分子子弟的罪,我受尽了。我对父亲的态度,由没有好感发展到讨厌,最后到恨的程度。

  就在这时,父亲病重了,1972年,正是极左路线的“鼎盛”时期,我不愿看望父亲,生怕再受连累,在父亲病重期间,我没有尽心的在床前伺候父亲,我只对医生说:“我负责医药费”。有一天,我给父亲去理发,他已瘦得不像样了。我发现父亲不行了,就给他准备后事,当我把寿棺用平车拉回院里时,父亲老泪纵横,失声恸哭,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

  在给父亲发丧时,我动心地哭了。我们这里有一习俗,即父母发丧时,孝子要跪在灵前摔灵盔。那时我哥哥在青海工作,也没回来奔丧。当我往灵前一跪,就情不自禁,满眼流泪,放声大哭。只听有人说,剪不断的骨肉情呀。是什么意思?我已无所顾忌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父亲渐渐地有所理解,特别理解的是,父亲并不是和我想象中的那样,顽固不化,反党、反人民、反革命。

  据说,太原解放的前夕,父亲是阎锡山部下的一位团长,当时调他的团到卧虎山狙击作战,父亲不愿去,称病住了院。太原解放后,父亲被俘,但有人证明:左宗海任职期间,没有滥杀无辜,特别是在解放太原的战争中,没有去东山带兵反抗解放军入城。

  当时,我家住在太原南铁匠巷,临汾会馆的前院,后院住着一姓张的人家,男的也在国民党部队当个小官。太原一解放,张同志就任了南城区区委书记,原来他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由于张同志的证明,我父亲接受30天的集训后,根据当时的政策,愿工作的安排工作,愿回家的回家,父亲回家了。

  父亲已去世三十年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党及时拨乱纠偏,我也把握机遇,努力进取,后来参加了工作,也加入了共产党。现在回头看过去,不管是父亲的历史问题也好,我受父亲的影响也好,都是特定历史下的产物,引用一句古词作为了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遗憾的是,我那时不该冷落父亲,更不该冷酷了父子情,特别是在父亲病重期间,我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现在想起来深感内疚,今年是父亲仙逝三十周年,此文算我兄弟向父亲表示哀悼,也愿九泉之下的父亲,恕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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