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在全村,在四邻八乡人眼里,鲁家都是个令人羡慕的家庭。

  这天早晨刚起床一会儿,鲁老汉对来送刚拔回的鲜菜的二儿子鲁章说,二小,我有点不撑劲,快找出我的身份证和医疗本,不行就送我去医院吧。

  二儿子忙过来扶他坐下,急切地问,爹,您觉得哪儿不舒服?

  头晕,两条腿也有点不当家了。

  老二说,爹,您坐下别动,稳稳神。说完。鲁章赶紧给大哥和村里的医生打了电话。

  鲁老汉趴在了床边。

  片刻工夫,村医和大哥鲁文进了家门。

  村医喊了声,大爷,我给您看看。他拿起鲁老汉的一只手摸了下脉搏,然后又摸了另一只手的脉搏。两个儿子一起扶起老人时,老人好像全身散了架。医生又试了试鼻息,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大爷走了。给老人家准备后事吧。

  不可能,我爹他不可能就这样走了。兄弟,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老大着急地说。

  老二哆嗦着嘴唇说,是不是叫车来不及了,我去找车,咱先去镇医院吧。

  大爷今年88了吧,走,没受罪。两位哥哥节哀吧。村医又摇了摇头说。

  鲁老汉有八个儿女,都很有出息。老大建有水果罐头厂,厂子里人多时有100多人在干活。老二是村主任,包了村里的几十亩地,每年种的花生和核桃都能卖个小20万。剩下的子女,上大学的上大学,当兵的当兵,都在外边城里成了家。老六和老八,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父亲虽然每次去他们家呆不上一个月,但每次回来,脸上总是带着高兴和满足,走在街上,腰也好像直了一些。有时晚上梦里都会笑出声。

  每年过年,鲁家鞭炮放的最多,从外边回来的人也最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几十口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年后来的客人也最多。

  前年老爷子过生日,门口一下子停了10多辆小汽车。

  再过三天,就是老爷子的八十八大寿。大部分儿女们这次都准备回来给老爷子祝寿的。说在三亚的四女儿已经动了身,晚上就到济南。

  老二说,大哥,老六头两天打电话不是说出国考查去了嘛,还给不给他打电话了?

  老大说,打。这事不告诉他,过后他会埋怨我们俩的。

  果然,老六答应倒飞机向回赶。

  鲁老汉躺地灵床上,面色安详,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任凭子孙们怎么哭,怎么劝,就是不肯合下眼。

  有人说,他是在等老六回来。

  门外搭起了灵棚。

  问事的总理根据主家的要求,请了戏班子和吹手班子。那戏班子唱的也不全是苦情戏像《忠孝全》、《窦娥冤》等,也有喜庆的,如《凤还巢》、《拾玉镯》等。那乐器班子不但吹《送亡灵》,也吹《百鸟朝凤》。那曲调或悲或喜,在天空中传的很远很远。许多邻村的人都赶来看热闹,在农村,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光景了。

  三天上,老六终于赶了回来。

  老六哭,爹,你不合眼是在等我回来呀。爹,我回来了,您就放心走吧。

  老六哭过。本家叔叔一边说一边去合鲁老汉的眼睛,大哥,儿女们都到齐了。您就安心地上路吧。但他的眼睛还是合不上。

  快到入殓的时间了,老人不合眼,怎么办?全家人都很着急。这时坐在轮椅上的老姑姑示意老大过去,耳语了几句。老大说,能不能行?姑姑低声说,试试吧。老大说,鲁家的直系亲属留下来,别人先出去一下。

  按照姑姑的意思,找来相机,几个儿女把鲁老汉扶坐了起来,一家人照了一张全家福。

  合影上,除鲁老汉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甚至说是沉重,只有鲁老汉的面容很坦然,似乎还加带着一丝笑意。

  放下他时,儿女们惊奇地发现,他的双眼自然合上了。

  姑姑给老大说的是:昨天晚上,你爹给我托梦了。他说这些年了,不论是过年还是过寿,儿女们就没到齐过。你娘活着时没办到,他今年过寿本说都回来的,老六又出国了。看来他想照个全家福的愿望,这辈子可能要落空了。

  实际上,八个儿女昨晚上都收到了父亲的这个托梦,只是没人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鲁老汉的死是喜丧,办的既热闹又红火。看着长长的送葬队伍,许多老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原载2013、5《山东文学》。

  2013、7《小说选刊》转载。

  入选《2013年中国小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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