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专门给老任打了个电话,问他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次放大滑事故吗?老任正和人喝酒,说了句怎么记不得呢?一辈子不敢忘记,便挂电话了。

  1998年春,我调到小楼井机电科做工程师,负责矿井机械的维修和运转。其中机运车间就归我管,而车间主任就是老任。

  这年六月初,矿上开展安全大自查。我带了两个车间的主任和班长,一行七八人,去井下分管的场所和地段检查,现场办公,发现问题立刻责任到人,限期整改。并约定:谁拖了后腿,除了接受矿上处罚,还要在矿门外的老毛头饭店请一场。

  等排查完毕,也过了中午。走到负600水平,不巧上头的绞车出了故障,人行车停运,正抢修。一问,少说要半个钟头,也可能一两个小时。等,还是爬上去?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我有些犹豫,稳妥自然是等,可是等半小时也就罢了,要是时间一长,那又受不了。老任和我商量:张工,咱还是爬吧,这斜巷坡度大,斜面距离短,一口气要不了半个钟就上去了,你看老刘老杜都有糖尿病,万一饿过头,发生低血糖就麻烦了。我一看手表,已经一点多,便点头同意了。

  本来爬斜井,也不算稀奇事,只要不是人车同行,安全规程上允许。哪知我们刚爬过一半,上头的绞车就修好了,联系下头试车。下头的信号工属于运搬工区,当时他正迷迷瞪瞪的打瞌睡,竟然忘记我们几个还在爬坡,就回点运行了。

  我们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轻信了信号工,没有电话联系绞车房,确定一下检修时间,并告知我们在爬坡,人没上去前,千万不能运行。第二,高估了自己,听信了老任的话,以为斜坡短,凭我三十来岁的体力,应该不费劲。谁知只爬到三分之一,就吃不消了,后面只能靠人拉着我。加上老刘他们身体不好,也是走走停停,整个进度慢了一大拍。等爬到一半距离,早过了半个小时。此时,听到上头有轰隆隆的声响,知道坏了,我们赶忙朝上摇灯。上头看到斜巷里有灯光晃动,才知有人爬坡,司机是个新手,慌忙急刹车。由于没有事先减速,紧急制动后阻力过大,导致车斗脱轨,连接销脱落,形成了放大滑。失控的车斗如同脱缰野马朝下冲来,响声震天。当时我们都懵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快,靠边躲。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任一把拉进支撑柱里,刚靠近柱子内侧,翻滚的车斗哗啦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崩起的矸石子砰砰打在身上,好几个地方流了血。

  好险!哪怕慢一秒,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我早已浑身湿透,瘫倒在地。再看那几位,也是狼狈至极,或趴在道洞里,或贴在岩壁上,还有一位居然扒到钢梁上,个个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我们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有刻骨铭心的悔恨。上井后,逮住那信号工收拾一顿,然后聚到老毛头饭店一醉方休,好几人流下了眼泪。

  这次放大滑,虽没有人员伤亡,但部分斜巷支护倒塌,钢轨变形,三个车斗报废,造成该巷道停运一天多,直接经济损失上万元。为此,相关人员受到处罚,其中也包括我。

  老任今早才给我回话。问我怎么想起那件“倒霉”事?我说要写篇文章。他说写写也好,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居安思危才能永远别犯浑!


  原载《中国工人》2023年6月刊

  《徐州杂文》2023年第3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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