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我如愿以偿考取了自己的第一志愿—北京第四中学。从此告别了天真无忧的童年生活,跨入了思想启蒙的中学时代。中学生,大孩子了。我不再像上小学时乘公交车上学校,而是改骑自行车。这样,一天的中学生活就从披着朝霞走出家门,骑上自行车上学开始了。

  骑自行车悠然自得,很方便,除非遇上刮大风和雨雪天。当年的北京冬天,天气很冷,经常刮西北风。大冬天顶着风骑车也是件挺吃力的事。但无论天气如何,低头看见北京四中的校徽,心气总是很足。学校在西城区西什库大街,而我家在东城区南池子大街。早晨上学我都喜欢走东华门,沿故宫东西河沿儿,经故宫正门到西华门,然后穿越北海大桥到学校这条路。沿路经过的故宫角楼、北海白塔、北海、中南海,简直是囊括了北京帝王之都最庄严、最绚丽的景观。在朝阳的映衬下,它们显得更典雅夺目,让人心旷神怡。而过北海桥上坡时,碰到在吃力拉车爬坡的运货师傅,我都要停下来帮助推一把,当年这叫“学雷锋”。助人为乐,已成风气,人人如此。做完好事再骑车觉得更有劲了,转瞬间来到学校大门口。此时,大门口各色自行车正鱼贯而入,其中旧车多,新车少,大多是“飞鸽”、“永久”牌的。我骑的是一辆老式苏联造“莫斯科人”牌自行车,还是倒闸轮的。但从没见过用小轿车送学生上学的,尽管四中当时有这样家庭条件的学生不在少数。

  每天早晨到校之后,操场上总是很热闹,围着足球场跑圈的学生最多。那时学校各班经常开展象征性长跑活动,诸如北京至河内的“抗美援越”长跑。为此,我也经常提前到校一会儿,跑上两圈儿,日积月累下来,攒够分配给每个人公里数,保证完成全班跑到越南河内的“抗美援越”政治任务。

  8点整,上课铃声一响,沸腾的校园很快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此时,授课教师都来到教室门口站好,很少见到有学生在老师后面进教室门的。须臾,老师的讲课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从各班教室传出来。45分钟的一堂课引学生入胜就看老师的本事了。我刚入学的班是一年级五班,班主任刘润清老师是教数学的,记得他给我们上的第一堂代数课讲的是正负数。他用温度的零度上下物理现象引出数学的正负数概念并用数轴表现,十分清楚易懂 。而王寿沂老师的语文课别开生面,他让每个学生准备一个故事在课堂上讲给大家听,用以锻炼学生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这个方法很有刺激性,特别是对胆小怯场的学生是很好的锻炼。王芸生老师教地理也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在黑板上一笔勾勒出一个省的轮廓不差分毫,让学生们赞叹不已。无论哪位老师,教什么课,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和才华智慧,让我们充分享受吸吮知识的愉悦,并且受用终身。

  上午全校的课间操是四中的一大景观。此时全校从初一到高三的近2000号学生如数到位,整齐排列在操场上,清一色的秃小子,真正的男校啊!据说男校建制就全国而言,北京是独一份。如果说性别是一大特色,那么另一大特色就是着装,基本上就是两种色彩。不是穿一身蓝制服,就是着一身黄军装,而且是褪了色的。穿打补丁衣服的学生更是再平常不过的现象。记得有次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我非要洗了再穿,弄得母亲莫名其妙。其实很简单,我认为穿新衣服太扎眼。因此宁可穿旧的,也不穿新的。唯一例外的是到长安街参加迎接外宾的活动时,我们穿着焕然一新。崭新的白衬衣、蓝裤子,还要系上红领巾,再别上北京四中的校徽,一个个都是帅小伙儿,走在飘扬着北京四中校旗的队伍中,同学们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了。

  上午第四节下课的铃声是同学们最盼望听到的。听到它,就可以吃午饭了。这时,学校大食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有去食堂吃饭的,有去食堂取自带饭的,而大部分学生是在学校包中午一餐。由于当时肉是凭票供应,肉票没转到学校,食堂的菜里是没有肉的。记得只有一个带“肉”字意味的菜,就是白菜粉条炖丸子,而丸子其实是面丸子。饿意十足的小伙子们哪管什么肉丸子还是面丸子,吃饱了就好。唯一有真正肉香味儿的饭是个别同学从家带来的饭,经食堂一热,端回教室打开饭盒盖,一股喷香的肉味扑鼻而来,足够让吃面丸子的同学垂涎欲滴了。但无论各自家境如何,饭菜吃的好坏,谁也不在意。都是同窗学友,饱餐一顿午饭后,坐在教室里天南海北一聊,军棋、象棋码上一盘,一个中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的时间感觉过得很快,非主课没有压力,轻松愉悦;自习课埋头作业,不敢怠懈;课外小组活动,自由选择,各得其乐。特别说说俄语课,由于当时中苏关系已经转冷,俄语热已时过境迁。每个年级学俄语的班不断减少,到我们六四届入校,只有两个班学俄语,其余四个班都是学英语。虽然对此师生心里都有想法,但十几年中苏友好的社会积淀,学俄语还是很接地气。在俄语课外小组,赵维贤老师教我们用俄语唱的“共青团员之歌”中“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的歌词至今我还能用俄语唱出来。当时唱过的若干苏联歌曲在社会上仍旧广为流行。

  一天的学习结束了,大操场上又爆发出青春的活力。“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四中一直在践行。四中有很好的体育师资,像韩茂富老师就是国家级篮球裁判。而要晒体育成绩单,全市中学生运动会总分第一,全市中学生篮球联赛第一,历年如此,这是四中体育最值得骄傲的。因此四中体育重田径,重篮球也就是自然的事了。我们班也如此,篮球比赛名次在年级数一数二,我这个高个子自然也有所贡献。几个在田径场上风光的同学都去了官园少体校田径队接受训练,我则被挑选到什刹海少体校排球队培训。没想到我们的带队教练雄心勃勃,定下的目标是要打败上届冠军北京六中队,让北京四中队登上冠军宝座。于是他把当年日本女排教练大松博文的魔鬼式训练方法用在我们身上,高强度、高难度训练。一堂垫球课下来,不知倒地接多少次球。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是土,裤子都被磨破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拍拍身上的土,准备骑车回家。我们班同学骑车上学的有十来个,大部分家都住在东城区王府井大街一带。早晨上学各自从家骑往学校,而下午放学则喜欢凑到一起,结伴返回。路上兴致上来时,常排成一行飞速疾行,还一块儿唱起当时的流行歌曲《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这歌词就像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有时也会招来警察叔叔冲着我们喊上一嗓子:“小伙子们,悠着点!”

  四中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身心收获满满。此时骑行在暮色中的我们正憧憬着明天的时光。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